《万象之术》庄*杏

5、武侯篇，四

　　梁庭微皱眉头，看了她一眼：“昏君不仁，奸臣当道，常年战乱，老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四处都是流民乞丐，莫说穷就算是能保全一条命都难。闹饥荒的时候人吃人都是有的。朝廷见了壮丁就抓，抓去替他们卖命充当人头盾。家里但凡有年轻的汉子都会藏起来或逃走。而我，也是其中一个。”
　　“原来是这样。”阿善明白，福保村是偏远的海边小村，外头兵荒马乱，四处烟尘，人人自危。而只有这里，是乱世里唯一还算和平的净土，只是谁知道还能净多久呢？
　　阿善睫毛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入好看的弧形，唇角微微扬起：“那就好好留下吧，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此后梁庭和阿善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阿善经常会去找梁庭聊天虽然大多都是阿善一个人在哪里自说其乐，可梁庭却不在赶她而是默默的干活听她说些逗趣的话。炎夏酷暑汗水打湿了素衣，阿善手执罗帕，巧笑嫣然：“我替你擦擦汗。”这一举动，让梁庭木纳的愣在了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才好。
　　“哎呀，罗帕脏了。算了，送给你好了。”她似很可惜的皱了皱眉，又将罗帕塞到梁庭手里，转眼又快速的离开现场。这般如此一来梁庭更是摸不清头脑，拿着手中的绣帕呆呆傻傻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这一幕却好巧不巧的让阿善的大哥和爹瞧见了，这两个是过来人自然知晓罗帕中的含义，阿善他爹脸色铁青他大哥面色也不大好看。自古才子配佳人成千古佳话，即便是小门小户的家室也希望女子能嫁个好归宿，而梁庭一无所有！
　　这一夜，月色极佳，阿善的大哥请来梁庭吃酒。这让梁庭很是吃惊，哪有家里的主子请下人吃酒的？心知其中必有缘由，不敢坐下只问：“大少爷叫我来有何事？”
　　周楠一阵清笑：“梁庭啊，你来我家多久了？”
　　梁庭淡淡的说道：“半年有余。”
　　“噢....多有半年了啊，时间过的真快。”周楠感叹道。梁庭看着他神态中别有他意却又不明说，眼神很淡的直接问道：“大少爷唤我来便是问我这个？”
　　“来你先坐下。”周楠话闭提起酒壶亲自替他斟上一杯。梁庭沉默不言的坐下，周楠轻笑直言道：“那日，在院中三妹替你拭汗赠你罗帕，你与她....？”见周楠不说下去，梁庭凝眉问：“我与她？”
　　“你与她....好了？”他两手卷拳对在一起大拇指互相勾了勾。
　　梁庭心中冷笑，原来那日的景象被周家父子瞧去，且误会了自己与阿善之间暗生情愫，这是来问罪来的？他声音提高了几分，斩钉截铁回道：“没有。”
　　周楠怔然片刻，略一打量挑眉道：“那，你喜欢我家阿善吗？”
　　触电当场的梁庭，面容不由转为震诧，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忽然被人正经一问，他却不知如何作答。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如果喜欢一个人的话，那种感觉是什么样子的？一段段陌生而熟悉的新奇信息，浮盈脑海，现出身形的阿善。她的笑，她说话的样子，她皱眉的样子，每一个样子他都记得仔细。看不见的时候他会想，看见了他的心会狂跳不止不敢与她对视。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原本放在面前的酒盏，他猛地举杯而饮，求知解惑，其后纠结这眉头才道：“不知道。”
　　周楠瞧他那样便知也是个情窦初开的人，对男女之事依旧懵懂不明。方是微松口气：“不知道？哈哈哈....看来你还不知何为情爱。也好，也好，你还如此年轻应有一番作为，先建功再成婚也不迟啊！”
　　“建功？”喃喃道，似乎他并没有想的如此长远，只想等天下大定之后回到自己的故乡能与家人团聚。
　　周楠微眯的双眼吸了一口气：“阿善出生之后母亲便离了世，他是阿爹和哥哥们一手拉扯大疼爱在掌上的明珠。虽缺少了一份母爱却也是无忧无虑的长大，她不善世事，可还有两个大哥替她担着。以后就算她出嫁也是福保村里最优秀的男子，能给她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有丫鬟伺候有丝绸着身，吃的是洗面白米，喝的是珍珠翡翠白玉汤。所以，这样的条件你觉得你能满足几个？”
　　月色朦胧，月下的景物也似乎在月影的环抱中变得黯然飘渺了许多。梁庭的脸色在苍白的月色中散发出不明的意味，瞧上去并不好看。望着不再如水的月光，思绪象雾一样点点漫延，徘徊许久许久，最终在一声无耐的叹息声中飘散飘散，周楠的这些条件他一个都做不到。
　　周楠见梁庭呆若无助的样子笑了笑：“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战乱相继发生。你也是有家归不得两手空空逃难而来，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
　　“家中还有一个哥哥，不过我猜他已被朝廷抓去入了军，也不知生死。”当年梁庭所在的小镇朝廷四处征兵，皇帝残暴昏庸，乱世中并不存在大家踊跃参军的盛况，参军主要是因为徭役。战乱越是严重，人口越是稀少，徭役就越是严重，甚至上到七老八十，下到十一二岁的男丁，都会被强征入伍。当然徭役不一定是参军，也有人会被征去做苦工。他的哥哥为了保护他让他私下逃生，自己却留下被官府抓获入了军，如今也与梁庭失去了联系，更是不知他家大哥可还活在人世间。
　　周楠长叹一声：“哎.....乱世不见佛，盛世不见道啊。即便往后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家乡又是另一番风貌，家可还是当初的那个家，家中的人可还站在门外等待离乡游子归来。”
　　他停顿了一些瞟看梁庭脸色，只瞧他皱眉呆目必也是思乡心忧亲人可还安好。随后饮了一杯又说：“虽说如今大乱，可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有乱世，便也有盛世。乱世出英雄，梁庭难不成你真肯在此避世一生做个奴仆？”
　　“自然不愿，身为男儿谁不想建一方事业，光宗耀祖。”
　　“那为何不出去闯一闯，建功立业。”
　　“闯？如何闯？”
　　“自然是从军。为国效一份力，为百姓造一份福。”
　　说到此处梁庭大笑一声：“我便是为了逃避朝廷才来到福保村的，少爷如今又要叫我去给那狗皇帝卖命？呵，岂不是可笑。就算将来我饿死街头，我也不削去给昏君三拜九叩换来金米银食。”
　　周楠点头看得出他是个有骨气的汉子，沉声道：“你说的没错，身在乱世中，身不由己，不甘心做昏君身边的狗，只可远见远走海外避祸。可有句话说的好，时势造英雄，我看你也是铮铮铁骨，心气颇高之烈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今的朝廷军祸害百姓，乱世当兵的和山贼土匪等同，当今皇帝昏庸早已失了民心，还不如参入宋熬章带头的南谯军，将昏君拉下位，另开一个繁荣盛世。”
　　梁庭转目思量，低低说道：“南谯军.....”经周楠如此一点拨，他倒是觉得这周家大哥说的是有几分道理。
　　“嗯....便是南谯军。如今南谯军也在招募年轻的男子参军，便是需要像你这般有气结为名除害的儿郎。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国不像国家不成家，斩杀昏君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待你经济天下，带着荣耀，落叶归根，自然以后也是子孙满堂。”他的声音依旧温纯暗哑。
　　桌子另一边的人霎时愣住了，周楠说的这一番话着实打动人心，生在乱世，生不逢时就是错错错，但不论对错，时运所迫，能力所限，能到哪步实在不可知。若是如此，何不出去闯一闯，若是成功了便是前程万里，若是不成便是一条命罢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少爷说的没错，原先是我目光短浅，身为男子就该保家卫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择明君而侍,择良木而栖。若只敢缩在一方土地苟且偷生，岂不白活一世。”他坐在哪里微眯着眼眸，又是猛的饮了一杯。
　　周楠闻言，握着酒盏在唇部阴阴一笑。待梁庭走后，周家二哥与大哥坐于一处，老二先是饮了一杯才说：“大哥真是好计谋，先支走这奴仆再将三妹嫁出去，实在是妙啊。阿爹早有意于三妹与习家的亲事，那奴仆竟还想高攀我家阿善，真是可笑至极。战场即是坟地，是尸山血海。岂是他那酒囊饭袋能去的地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真是心大于天，一个自取其辱的货色，一心想立功娶我家阿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蠢样。”
　　话闭，周家两子同时嘲笑梁庭的痴心妄想，今日他的念想必会自食其果。两人丑态的脸随着面部肌肉一抽一抽的,仰天大笑，不顾一切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