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ts]寒夜》寒野

51、酩酊

　　首尔某高级私人医院。
　　一间精神科室内，突然被病人通知提前约谈的宋起石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前，曾经心理防线非常
　　坚固的病人此时看起来精神不佳，她有些疲惫。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提前吗？虽然不说，但我感觉得到你很抗拒治疗，如果不是因为和你父亲的约定，根本不会踏入这里。”
　　但她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盯着桌面上的小摆件思考着什么。
　　宋起石安静地等待着。
　　他在思考怎么切入此前治疗的话题。
　　“你知道拉康的镜像理论吗？”夫知贤突然开口。
　　宋起石愣住，然后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她很冷静，似乎只是课堂上一个普通的提问，医生和病人之间的距离被她消抹到无痕。
　　“知道。”
　　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我此刻像就在这个幼儿才有的镜像阶段，在镜子中看到一个他者形象，原本零散的自我认知被镜子中这个完整的形态组合，尽管这个假的形象与我原本自我边界暧昧，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把这个假的外壳披在了身上，并当作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在谈话时这么正式地评价自己，引入了拉康的理论，虽然他的理论在文学领域更加出名，但不可否认他说精神学领域的天才，一个疯子，以及一个精神病患者。
　　这样看来，她很了解，那么危险等级还要提高一个档次了。
　　医生记录下这个点，顺着她的话引导她说更多：“每个人的主体都在一定程度上被蒙蔽了，不只是你。”
　　她听到后，欣慰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这个假的形象使得你们找到了主体,并觉得理所当然，最后真假不分，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假的，非常清晰，所以……”
　　“所以？”
　　“所以我将真正的自己隐藏了。变成了那个迫使我成为我的形象，而带给我暂时安定与完整的形象就是夫知贤，那个死去的7号。”她似乎怕他听不懂，体贴地换了一个说法：“7号于我就是一只鸽子，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可以说得更详细点吗？”这是他第一次听这位病人说这么多。
　　夫知贤点头，解释道：“我和雪妍，就像鸽子的生殖系统时找到另外一只鸽子一样。”
　　宋起石想了想，回想着这位病人的资料，他突然会意。
　　一只鸽子生殖腺的成熟需要在它的视野内找到与它品种相同的鸽子，那么7号就是那只鸽子，她把破碎的雪妍拾掇起来，而雪妍以她为自身的镜像重新组成了自己的完整体，一步一步，结构化为“自我”，但是，在某一天这个协调雪妍和这个世界的东西突然睡了，那个聚拢雪妍的向心力突然没了，雪妍迫不得已在脑海里幻化出一个形象，虚幻的完整的他人形象。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医生疑惑，以她的智商完全可以隐瞒好一切，密不透风。一般的精神病人是无法区分真实和虚假的，可是她能区分，这其实已经是情况变好的征兆了，下一步就是认同自己，与虚假的形象做告别。
　　“因为事情变糟糕了。”她眉头一皱。
　　“我开始听见玧其的声音了。”
　　“玧其是谁？”医生愣住了。
　　“我爱的人。”
　　“可是7号还没有消失啊。”
　　“是的，她还没有消失，但我可以听见玧其在和我说话，他打来电话，我就和他聊天……可是玧其并没有给我打电话。”
　　半响，医生非常严肃：“你需要入院治疗，并尽快与这个人隔离。”
　　她的情况并没有变好，而是更糟糕了。
　　“如果不隔离治疗，你不仅仅会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出现他的幻象，而真实的他本身因为不满足你的幻想会被你杀死。”
　　夫知贤点点头。“还没有那么糟糕，我只见过新的幻象一次，并且没有实体。”
　　医生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你需要治疗，他在你心中会逐渐替代6号的位置，他成了你下一个形象，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夫知贤低着头，并没有回话。
　　医生叹了一口气，继续劝说：“你想象一下，你沉湎于想象世界无法自拔，等同一具行尸走肉，真实的他变成了你活着的工具，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你要成为你自己！”
　　她愣住了。
　　宋起石紧紧盯着她，“说实话，你已经记起来了吧，我之前催眠的时候。”
　　夫知贤反应过来，立刻周旋：“我并未隐瞒你。”
　　宋起石不相信她，这个病人也不相信自己，他预感这又是一次失败的谈话，就算他通过史密斯拿到了更多详细的信息，也无法将治疗进展下去。
　　“你父亲让我给你治疗，找到你的曾经。”宋起石委婉地说。他仍然能回忆起夫振雄与他通话时哽咽的声音，这个老人的执念甚至毁了面前的人，虽然他不耻，但仍然希望能找到那个失踪的人。
　　他不是法官，无法评判对错。
　　每个人都需要被治愈，这是他作为医生目前所能做到的。
　　“所以，你记起来了吗？”
　　她转头看着窗外的阳光，金黄色的，很温柔很治愈的颜色，“很遗憾，”
　　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一个走狗而已，夫知贤心里想。
　　“我没有什么能告诉你，我没有想起来。”
　　夫振雄应当受到惩罚，他需要活着，一辈子活在地狱里。为什么？因为他也是加害者。
　　所以我不会告诉你。
　　“我知道他拜托你了，我也很愿意配合。毕竟父亲养我这么大，成年独立之前，他在物质上从未亏待我。”她转头对着宋起石，颤抖着红了眼眶。“父亲找了7号这么多年，也调查事实这么多年，谁也没有他的执念深，我当然明白他的痛苦。”
　　“如果能帮他解脱，即使是找到我挚友的遗骨，也算是一种慰藉了，可惜我的病，全部忘了，我也一直活在愧疚和阴暗里。”
　　实际上她的脑海里回想着此前全志安向她传递的最新调查消息，与其说是调查真相，不如说是编造谎言，全志安编造的谎言是什么呢？等夫振雄从美国赶到济州岛，他的女儿已经不见了，他唯一的女儿不见了，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受害者，可事实呢？为什么调查那么多年都没有动静，为什么手里握着线索和证据，他仍然不动远安集团？
　　当然不能啊，房地产起家？呵，哪里来的原始资本呢。当年提供暗网技术，为韩美两国卖家买家牵线的是谁呢，只是没想到搭进去了与自己初恋的女儿。
　　一点一滴地摸索到尽头，平日自己最敬爱的养父竟然是帮凶，知道真相的自己终于疯了，而且不止一次，那些记忆忘了又记起，记起又忘记。
　　如今，她早就在地狱了。
　　夫知贤闭上了眼睛，盛不住的泪水终于滑落。
　　离开前，夫知贤对宋起石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我自己的情况已经了解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宋起石不安地握紧了笔，他看了看紧闭的门，然后压低声音，迅速开口：
　　“你的情况必须住院，我和你在美国的医生聊过了，我们一致认为，如果放任你的情况，夫振雄先生就涉及到谋杀，尽管你已经成年他的决定不能影响你，但他在你未成年期间就依靠史密斯先生对你施加了与治疗无关的精神影响，意图是找到7号，但史密斯医生坦言，你目前的状况让他整日活在不安与羞愧里，他愿意向自首，即使会让他半生名誉与执业资格全部消失。”
　　“你听明白了吗？立刻办理住院，我会让你变好的，或者去美国，你不相信我，但你可以相信史密斯医生的决心。”
　　夫知贤并未回答，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让她变好吗？
　　她想，如果我的女孩长大，她一定可以穿上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让我想想她适合什么颜色，玫瑰花苞一样的颜色最适合她的年纪了，精致又俏皮，轻粉衬得她的红唇更鲜嫩，脖颈更白皙，而不是定格那一套一成不变的校服套装。
　　那个名为知贤的7号会酩酊于最青春最热烈的日子里，并带着她一同眩晕。
　　而她却死在了告白的那一天。
　　一个女孩掏出了真心，用自己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更~
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