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外》枕云柯

4、篝火夜谈定北行

　　“别人？”李言脑中如一道惊雷；“阿萨客部！”

　　贺延无心吓他：“放心，就是稍微有些惊动，你走后不久阿萨客部里的细作就被发现了。”

　　“所以你就赶来救我了。”李言眉头终于舒展，“那是真的要好好感谢你。”

　　贺延沉默，也不再看李言，带着李言的马往另一座山头跑。

　　李言在后面大声问道：“你遇到阿默了吗！阿默应该提前一些走了！”夜晚的冷风呛得李言几乎说不出话，也不知道前面的贺延听到了没有。

　　李言心里非常担心阿默，跟着贺延的同时还不忘四下张望。

　　贺延回头看了他一眼，李言看不清他的神色，说的话也被风吹的断断续续，大概听出了意思：“跟紧，他在前面。”

　　又跑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李言才隐隐看到前方的山脚边有点点火光。

　　等走得近了，李言就看见阿默举着火把站在这一处山坳口。阿默看见李言，脸上的担忧倏然间转变为喜悦，等李言下马还未站稳就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不放手。

　　“爹爹！”阿默的语气带上了一层呜咽。

　　李言也抱着他，劫后余生，杀手在面前李言都未曾动摇，却因为阿默温暖的拥抱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后怕。

　　许是之前太过紧张，现在的安全感让李言小腿一软，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怕了。

　　他怕死。他也不想死。

　　李言跌坐在地上，阿默以为他受了伤，忙去扶他。贺延先他一步，一把将李言提起来，抱到一旁的毯子上。李言还未来得及吃惊，就被稳稳放下，看着贺延只僵硬得挤出两个字：“多谢。”

　　“喂！你摔疼我爹爹了！”阿默狠狠瞪了贺延一眼。

　　贺延偏过头不与李言对视，转而对阿默说道：“你爹没事，只是受了惊吓，休息一下就好。”

　　阿默本就觉得贺延对李言没安好心，又碍于这个傻大个刚救了他们，也得罪不起。只能缩在李言身旁，像只小狼狗一直守着他，防止贺延再有什么粗鲁的举动。

　　李言眼睑微垂，贺延与昨日无事献殷勤的态度截然相反，看样子自己的确是拖累了旁人，也没办法多作辩解。只是贺延力量惊人，武功不弱，如果是敌人，自己和阿默可不是对手。

　　贺延看不出心思，走到篝火旁坐下，顺手拿起干粮吃了起来。阿默慢手慢脚走过去也拿了两片馍馍递给李言。

　　“爹爹，快趁热吃！”

　　“阿默乖。”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等都吃完了，贺延开口道：“你们的粮食都被刚才那个杀手拿走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李言道：“并未都拿走，阿默骑的那匹马上有一半的食物，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是……阿萨客部我们怕是不能再去了。”

　　贺延看着李言：“阿萨客部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李言笑道：“你这是在安慰我？谢谢。我并不是怕阿萨客部对我有怨恨，只是我不想再去拖累他们。”

　　贺延皱眉，脸上的线条被火光映照勾勒出一个完美的轮廓，就算贺延此刻有些不满的神色，在李言看来也多增加了一些胡人特有的魅力。

　　“你的母亲一定是位美人吧。”李言突然问道，片刻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问似乎不合礼数，对贺延道歉，“不好意思，我这样问逾越了。”

　　“她是草原上最美丽最强大的女人。”贺延认真回答道，火光印在他的眼睛里，似乎在瞳孔中燃烧。

　　李言心念一动，苦笑着低下头。这股子没来由的悲伤一隐而过，李言又道：“我们打算去离这儿最近的布满吉部，干粮省着点吃应该足够了。”

　　贺延却道：“布满吉最近对汉人没什么好感，之前有一批汉人商队骗了他们，我不建议你去那里。”

　　“这……”李言皱眉，这可苦恼了。

　　“不过我可以带你过去，我曾经救过布满吉族长的儿子。”贺延起身，走到李言身边。

　　一股无形的压力倾泻而下，李言有些不安：“为什么帮我们？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算不上，你是慕容石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贺延紧紧盯着李言，“只是放你一人在草原上太过危险，而我现在必须回我的部落，你只需要跟着我，等我觉得可以的时候，你们再离开。”

　　“你这是在给我庇护？还是想给我限制？”不知为何，李言心底没来由的想去相信这个鲜卑人。或许贺延真的会为他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贺延背着光，李言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平淡的语调近乎冷漠：“二者都有，看你选择。”

　　李言轻笑出声，指尖不自觉地摩挲：“如果我拒绝呢？”

　　“你打不过我。”贺延叙述事实。

　　“……”李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还有我呢！我和爹爹共存亡！”阿默生气地嘟起嘴，向贺延表示抗议。

　　贺延这次理都没理阿默，走回篝火边就躺下：“明早出发，睡吧。”

　　“你！”阿默看着贺延背对着他们，又无奈看向李言。

　　李言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我们也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阿默急道：“咱们真的跟着他走吗？”

　　李言点点头：“凭借我们的力量，可能真的无法到达目的地。识时务者为俊杰，要知道变通。”

　　阿默听李言如此说，心里有一百个不服气也只能憋着。李言安抚地拍拍他，示意他该睡了。

　　第二日又是早起，一天奔波路上只有李言和阿默多说了几句话，贺延一直在前面带路。刺杀一事贺延未曾问过，这让李言也颇有些好奇，不过他自己必然不会提前开口说起此事。

　　直到第三日傍晚，李言一行才在夕阳中看到了毡帐和羊群。

　　等他们快靠近集落的时候，有两个佩刀的布满吉族人骑马赶了过来，贺延在前方停下马，李言也随即停下。

　　看来者不像惹事的人，其中一个族人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贺延回了句：“你们沙曼主子的恩人。”

　　布满吉族人似乎很是吃惊，又回去和后方的同伴确认了一下，不一会儿两个人一起上来：“大人，快请进来。”布满吉族人看到身后的李言和阿默，满脸疑问，但是并未多说什么，便领着三个人去了毡帐中心的族长所在。

　　“在这里等，别乱走。”贺延转身交代了一句走进毡帐。李言牵着阿默的手站在门口，引来许多布满吉族人的目光。
　　布满吉族人们的眼神并不友善，阿默有些害怕地抓紧李言：“爹爹，他们——”

　　李言自是相信贺延能护他们周全的，只是这信任让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异常。为什么呢？李言不懂。

　　李言弯下腰把阿默抱起来：“没事的，相信爹爹。”

　　“嗯。”阿默搂着李言的脖子，似乎真的安全了。

　　“多大人了，还要你爹抱着你，哈哈哈哈。”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嘲笑声，用的是蹩脚的官话。李言和阿默同时向一边看去。

　　一个穿着华丽的胡人男孩儿向他们走来，年纪与阿默差不多，脸上挂着混世小魔王一般的笑，手里转着腰带上的金牌看着阿默。

　　阿默毕竟也是大孩子了，知道有些麻烦惹不得，悻悻地从李言身上下来，却没有回应胡人孩子的挑衅。

　　“你们是汉人？”胡人孩子走过来，围着阿默和李言转悠了好几圈，“真的是汉人。”

　　“汉人怎么了！”阿默看着他。

　　胡人孩子凑近阿默，盯着他仔细看了好几圈：“不怎么样，只不过布满吉部不太喜欢汉人，没想到你们还敢来。”

　　“这我们知道。”阿默回道。

　　胡人孩子却突然伸手把阿默的脸捏在手上，左看看右看看。

　　阿默抓着他的手想躲开，却被他捏着脸颊，痛的阿默不敢用力：“你放开！你做什么！”

　　李言怕他伤到阿默，连忙问道：“不知小公子有什么事吗？”

　　胡人孩子却不理李言，笑着问阿默道：“哎？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当然是男孩！”阿默气道，“你快放手！”

　　胡人孩子还不松手，阿默头一扭，在他手上咬了一口。胡人孩子吃痛松手却还是笑嘻嘻的，眼珠一转又拉着阿默的衣服，想把他衣服脱下来，阿默根本没见过这么没礼数的人似乎吓得不轻。

　　李言觉得事情不妙，一把扯过阿默，对胡人孩子道：“小公子，天冷了，阿默本就身体不好，在这儿拉扯玩耍，万一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胡人孩子似乎这才发现还有李言这么一个人，盯着李言打量一番，指着阿默又对李言道：“这是你儿子？”

　　“是。”李言点头。

　　“开个价。”胡人孩子笑嘻嘻地看着阿默，阿默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李言也没想到是这个展开，只得对胡人孩子作揖，严肃道：“阿默是我的骨肉，更不是商品，我断不会卖他。”

　　似是没想到李言会这么回答，胡人孩子嗤笑一声：“你们汉人不都喜欢金子嘛，在金子面前什么情啊爱的分文不值。要多少钱，你说吧。”

　　“多少金子也不卖，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李言看着胡人孩子，眼神中闪现一丝与往常不同的锐利，“阿默也并非商品，请小公子向阿默道歉。”

　　阿默在李言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胡人孩子看向他，他连忙躲过目光。

　　胡人孩子似乎不想再与李言废话：“你们是哪位大人带过来的？我与他说去，由不得你们不答应。”说罢便想走进毡帐。

　　正在此时，毡帐的帘子被掀开，贺延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他身后年纪稍长的应该是布满吉部的族长了。

　　胡人孩子见了贺延，却全然没有刚才的神气，竟然后退了一步，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对贺延行礼：“呼——”

　　“啧，怎么是你小子？”贺延看清来人眉头略微皱起，伸手在胡人孩子脑袋上拍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你跟着你哥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