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外》枕云柯

3、月色撩人截杀道

　　第二日一早，李言便起身收拾妥当。

　　钢德首领给了他三匹快马，温绮满和一些他看过病受过恩惠的阿萨客族人们纷纷出来送行。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贺延并未出来相送，想着昨日分开时两人尴尬的对话，李言还是觉得不见为妙。问过钢德首领慕容石部族所在，李言细细在地图上做了标记。

　　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白色的云朵低垂在天际。李言看了眼天色，便不再逗留，将阿默抱起放到马背上，自己也一个翻身上马。

　　青青草原终于露出她温柔的一面，晨间还有丝丝凉意的微风拂过李言的脸颊，他马鞭一挥，牵着身后的两匹马儿向下一个目的地赶去。

　　塞北的风景这些年李言看过不少，只是今日的风格外使人舒畅，阿默似乎都感觉到李言今日心情不错。

　　“爹爹，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我们要先回燕国去。”李言道。

　　“燕国？是爹爹的家吗？”阿默想回头看一眼李言，奈何马背上十分颠簸，他没有成功。

　　李言放慢速度将阿默摆正，尽量多挪了些位置给他：“是啊，那里是爹爹的家。”

　　可是，爹爹回不去了。

　　“哇，那爹爹的家人呢”阿默十分好奇。

　　“我带你去见一位大将军，他……他是我的舅舅，见了他你得叫他舅爷。”李言犹豫着要不要将事实告诉阿默，为了能让阿默留在安全的地方，他还是选择说出实话。

　　“哇，将军舅爷！”阿默一脸兴奋，内心暗暗期待起来。

　　两个人骑马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分才找到一个小山坳，李言搭起了小帐篷准备今夜在此休憩，明日再继续赶路。

　　篝火旁，阿默烤着两块儿馍馍，火上支了个架子正在烧水。

　　外面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冷风扑面而来，草原完全不同白日的炎热潋滟，反而在月色下美得清冷绰约，就如同披上一层薄纱的傲雪美人。月光倾泻在山坳的一侧岩壁上，李言兴起慢慢摸索过去，发现上面不知被何人刻了字。

　　“月倾黑山坳——”李言低头思忖片刻，想必这也是某位旅人和自己一样躲进这里趋避夜风，看见了一般美妙的夜色。

　　一旁的铁壶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想必水是烧开了。

　　李言信手拾起一块儿削尖的石片儿，在这五个字旁边写道：“夜宿不归人。”

　　李言想了想，觉得这样写未免悲切了些，又把自己写的字给划掉，丢了石块儿，拍了拍手，苦笑道：“罢了罢了。”

　　阿默捧了汤水递给李言，李言接过，两人坐回篝火旁吃着干粮。

　　“爹爹……”阿默张开口，欲言又止。

　　李言看向他：“怎么了，阿默？”

　　“爹爹，我——”阿默咬了咬牙，却并未抬头看他。

　　李言见阿默脸色发白，以为他受了凉吃坏了肚子，刚要为他把脉，阿默却主动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扑进他的怀里。

　　“阿默？”李言心里疑惑，阿默虽然喜欢向自己撒娇，可是这般模样却是第一次见。

　　阿默在他的怀里不做声，过了片刻，阿默突然抱紧了李言小声道:“爹爹！你别动！”

　　李言觉得事有蹊跷，便抚上阿默的背，两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爹爹，我看到右边我们进来的地方，有个什么东西，像是个人，还在动！”

　　李言心下一惊，却忍住不往山坳口看。拍了拍阿默，偷偷地将自己怀里的匕首塞在阿默的衣领里。

　　“爹爹，那你——”阿默小声询问，李言却拍了拍他的脑袋。

　　“多大人了，还撒娇，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儿啊！”李言将阿默领到稍远一边帐篷里，让他躲进去。

　　阿默知道李言是装作没事发生，不能打草惊蛇，便乖乖爬进去，假装撒娇道：“我、我以后可是要当大英雄的！”

　　李言笑了声，便将帘子放下，阿默躲在里面多少能观察到一些外面的情况。

　　李言走到刚才诗句所在的岩石边，捡起被自己丢掉的那块削尖石片，在墙上又写了句什么，这又才回到帐篷里，和阿默坐到一起。

　　帐篷里较为昏暗，如若对面真的有敌人，他也不能很好的观察到李言的眼神。李言乘机稍微瞄了眼阿默所说的方向，果然有一个不通寻常的东西在慢慢向他们靠近，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是杀手？”李言心里想着，果然还是被发现了行踪吗？

　　李言并不会武功，只是空有些架势花招，往日里练起来强生健体用的。被追杀的这些年，李言一心想着不再回去那个地方，希望他们能放过自己，可是，六年了，自己逃过无数次围杀堵截，一次次逃出生天，跑到塞北来，决定一辈子不再回去，可是他们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自己，甚至追杀至此。

　　只可惜阿默——李言看了阿默一眼，阿默也在看他。

　　阿默显然意识到李言想做什么，他也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李言一次次的想赶自己走，想让自己有个安稳的地方。

　　阿默的心突然揪了起来，他绝不后悔跟着李言。只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弱小呢，为什么连这个他唯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阿默想抓紧李言的手，让他不要过去。李言却以眼神制止了他。

　　“阿默，待会儿你就直接上马，一直往北边跑，跑到有人的地方，等上一两个月，再拿着这个匕首去南方燕国乌雁关，找秦大将军，我的舅舅，你的舅爷，他会收留你的，知道了吗？”李言小声和阿默说道。

　　阿默忍着眼泪，双手紧紧护在胸前，那里面有李言给他的匕首。

　　李言揉了揉阿默的头：“聪明的孩子，活下去——”

　　李言起身向着马匹缓缓走去，佯装在喂马儿吃草，偷偷的把缰绳解下，转而向山拗口走去。

　　李言爬上高一点的山丘，郎朗道：“今晚的月色真是一绝，阁下不出来同我一同欣赏吗？”

　　夜色里的影子不说话，也不动。

　　“只可惜没有好酒。”李言叹了口气，呼出白色的哈气，“这么晚了，阁下还匍匐在地也是辛苦，不如上来陪我欣赏这最后一场夜色，如何？”

　　草丛里的黑影终于动了动，站了起来。

　　果然是个人！阿默拼命捂住嘴，就连呼吸声他都不想露出来，暗暗观察着那匹被李言解开缰绳的快马的位置。

　　“公子倒是好定力。”杀手接受了李言的邀请，走上山丘。

　　“是你？”李言苦笑一声：“他们……还好么？”

　　“等公子死后，一切都会很好。”杀手——陈明虽然说的内容很难听，但是语气却是毕恭毕敬。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两个月前，阿萨客族人说他们有个汉人大夫为了首领夫人的生产留在了部族，虽然我们觉得您不会这么傻，看样子是我们高估您了。”

　　“你们一直都高估我了，我未曾想过回去，你们不觉得这样对我赶尽杀绝有些太过分了吗？六年前我就已经死在了那场火里，为什么不能把我当做一个死人？”李言不满道，他当然没有傻到和刺客诉苦博同情，他一直在观察阿默的动作，还差一点——

　　“公子您活着，于我家主人而言永远是个——”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让你放我一条生路，和我讲讲我爹……”李言顿了顿，干笑一声，“我的父皇，怎么样了？”

　　杀手刚要开口，山丘下一声马鸣，阿默已经上马跑了出去。

　　陈明祭出暗器，下一刻颈间已经抵上了一块锋利的石片，离手的暗器因此偏离轨道，打在地上。两个人站在山丘上，看着阿默骑着马跑出了自己的视野。

　　“您不会以为来的就我一个人吧？”陈明面色不惊。

　　“我自然知道，你觉得我以前是和谁学的武功？”李言笑了笑，从陈明腰间摸到一枚焰火，看了眼颜色便单手放了出去。

　　旋即一簇橙色火光升上夜空。

　　“颜峰是我的师父，怎么着咱们也算是同门了，陈师兄。”李言学武只是花拳绣腿，和这些客卿死士并不在一个档次，关键时刻只能摆摆架子吓唬人。

　　“师兄可不敢当，六殿下。”陈明只在六殿下小时候见过他几次，而自己也因为涉入党争而被逐出师门许久，他并不知道六殿下的实力，不敢掉以轻心。

　　“哦？怎么这会儿叫我殿下了？”

　　“我知道殿下您一直化名，有外人在场我也不好下您的面子。既然您自己承认了身份，我自然该叫你一句殿下。”

　　“倒是有眼色，不愧是陈述之教出来的好儿子。”李言嘲讽道。

　　“家父就不劳殿下挂心了。”说罢，陈明反手一击。

　　李言眼疾手快挡下了一招，两人的距离又拉远了一些。

　　“殿下好功夫。”陈明皱眉，自己的人马接到信号之后可能已经撤退了，不妙啊，这个六殿下究竟实力如何？

　　李言有心装腔作势，他知道陈明惜命，绝不会冒险。想着便抬起手，将手中剩下的两管焰火当着陈明的面儿去了火芯。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在这里打起来我们两个都吃亏。你的同伴已经撤退，我也让那个孩子去找救兵了，就算你在这里杀了我，你自己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李言不紧不慢道。

　　“六殿下的意思是？”陈明显然有了先撤退的心思，虽然是个杀手替人卖命，可毕竟他本身就是丞相府的公子，惜命也并没有什么奇怪。

　　只是陈述之为何要派自己的亲儿子来做这种事？李言不解。

　　“师兄是聪明人，你我在此缠斗，最后你也可能无法顺利脱身，不如替我传个口讯回去？”

　　“传口讯就不必了，六殿下的性命我们是非取不可。”陈明话锋一转，“不过此时此刻的确不是取您性命的好时机。”

　　说罢，黑暗中一只鸣镝射来，陈明一个侧身刚好躲过，顺势翻下山坡骑上了另一匹快马，经过山坳口，一声兵器交叠，有个人骑着马向李言奔来。

　　直到马蹄声近了，李言才终于在月光下看清了来人。着衣裘，蹬长靴，骑战马，背负箭篓，腰系金缕，金坠玉牌叮当作响，再加上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庞和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不是贺延是谁。

　　李言微微皱眉，他怎么会跟来？

　　此时贺延已经停下马匹，几步冲上山丘停在李言面前。许是一系列动作有些着急，贺延微微喘着气。

　　本就高过李言一个头的贺延此时面色阴沉，一句话没说，抓着李言的手腕就把他拖下山丘。李言挣扎着想脱离贺延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一直被他拉到马前，贺延才松手示意他上马。

　　李言一脸迷茫地骑上马，有些分不清此时的状况，贺延是来救自己的？

　　等贺延再次骑上马，他那似乎要吃人的架势才稍微压下去一些：“愣在这作甚，汉人都像你这样没脑子的吗？有危险不知道向别人寻求庇护吗？”

　　李言没想到贺延气的是这回事，想和贺延道谢，但是看贺延一脸的怒气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这是我的私事，不方便麻烦你们，不过还是谢谢你。”

　　贺延听到这话脸色一阵发黑：“这的确是你的事情，只是你自己处理不好，不要拖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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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唔，可能我的故事已经是老阿姨行列了。没有小可爱喜欢看辽（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