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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毡帐问诊献殷勤 ...

  •   李言一觉睡到第二天晌午,是被阿默的叫声吵醒的。

      “坏蛋!不许你接近我爹爹!”

      李言揉着眉心坐起来,正见到帐内阿默推着一个男人往外赶,然而男人却纹丝不动,一脸有趣得耍着阿默玩儿。

      李言想了片刻才想起来,此人正是昨夜里那个满身是血的男子。便连忙唤道:“阿默,不得无礼!”

      阿默看李言醒了,连忙跑过去告状:“爹爹!我刚才出去为你拿食物,回来时这个男人就在我们帐篷里,鬼鬼祟祟!还站在你床边!”

      “鬼鬼祟祟?在我床边?”李言一脸迷茫得看着男子。

      男子咳嗽了一声掩盖住脸上的尴尬,转又对李言露出微笑,用阿尔泰语道:“谢谢你,我叫贺延,是专门来向你道谢的。”

      李言有些吃惊这个叫贺延的人会说阿尔泰语,想了想昨夜又故意不说,心下了然也不说破,随即用阿尔泰语回道:“不客气,为医者治病救人,应该的。”

      阿默见李言并不打算深究自己看到的“事实”,便“哼”了一声跑出去玩儿了。

      “阿默他还小,请你不要介意——”李言知道对方的身份恐怕不简单,看昨夜的表现,身份怕是要在钢德首领之上,所以对贺延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不会,他很可爱。他是你的孩子?今年多大了?”贺延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手里拿着一杯马奶酒,也为李言倒了一杯。

      “十岁。”李言起身,此时正是一天天气最热的时候,他并没有穿上袄子,就这么穿着里衣坐到贺延旁边的凳子上,拿起马奶酒喝了一口。

      胡人并不在意衣着端庄这些虚礼,李言入乡随俗,这些年游走塞北也已经习惯了。倒是贺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却被他很好的隐藏起来。

      贺延笑道:“我以为你比我小,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

      李言点点头,并不多言。虽然李言年龄应该稍小贺延一些,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对方。

      贺延道:“昨天夜里,我的兄弟慕容石,多谢你了!他刚才醒过一次,现在又睡下了。”

      李言微微颌首:“幸好你为他包扎了,要不然到我这里恐怕也——”

      贺延看着他,好奇道:“你不奇怪我们为什么受伤吗?”

      “不好奇,能救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李言起身在一旁的水盆里掬起一捧水,洗了一下脸。

      “我们是为了你来的,我的兄弟受了伤,附近只听说你一个汉人大夫。我们一路上求着长生天,希望你还在阿萨客部,却在傍晚时分遇到了狼群。”

      “原来是这样。”李言一脸恍然大悟,他并不在意贺延说的话是真是假,就算他知道,贺延身上有很多伤是在被狼群袭击之后被利器所伤一样。

      更何况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李言在一旁穿上衣服,打算去看看几位病人的病情,他在这里生活了快两个月,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重,是时候要说再见了。

      “李言?”贺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李言的身后,而李言丝毫没有察觉,“你在想什么?”

      李言被贺延突然靠近的脸吓了一跳,近看时,贺延那长长密密的睫毛都清晰可见。贺延高过李言一个头,又比李言身材高大一些,贺延说话时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压力,这让李言从心底对他有着深深的排斥:“我准备去看看几个病人……怎么了?”

      贺延顺手拿起李言的医箱:“我母亲也曾是个大夫,我陪李大夫一起去吧。”

      李言略微惊讶道:“你的母亲”

      贺延点头,举起医箱对着他拍了拍:“我母亲是汉人大夫,所以我对汉人很有好感。”

      李言回忆昨晚贺延的表现,完全体会不到所谓的“好感”,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李言是他仇家。

      “!”李言转念一想,汉人那他会说汉语吗,或者说认识汉字吗

      李言瞳孔微缩,一脸怀疑地看着贺延英俊的脸,却怎么也无心欣赏。

      贺延仿佛看穿了李言的想法,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用汉语说道:“我很好奇那枚玉佩上的名字——李温言,是你的本名”字正腔圆,是正统的官话。

      果然如此。李言脸色阴沉看着贺延,后者显然没想到李言的反应这么明显,连忙挥手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那不是我的名字。”李言看了他一眼,便从贺延手上抢过自己的医箱,头也不回地走出毡帐。

      贺延连忙追上去,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隐藏,只是昨晚你也知道,情况紧急,不能随便相信一个外人。”

      在胡人的地盘上,李言也不方便表现地太过激烈,索性不理贺延任由他跟着。

      李言穿梭在几个毡帐之间,有时在一个帐篷里就要呆上好久。他想着贺延跟累了、无聊了自然会离开,可是每次回头,贺延都站在原地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似乎对此乐此不疲。

      一圈儿下来,李言来到了贺延和他兄弟慕容石的帐篷。

      贺延抢先一步为李言撩起帘子:“请。”李言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道谢,以示礼貌。

      进入贺延的毡帐,慕容石正在喝药,见到李言进来慕容石一脸会意,笑道:“谢谢大夫!”

      是美人啊,李言见到会动的慕容石由衷感叹,虽然昨晚也见过他,可是那时候光线昏暗再加上着急为他处理伤口,并未细看。今日再见,慕容石年纪应与贺延相仿,长相却是正统的鲜卑人,然而这也并不妨碍慕容石别样的俊美脸庞。

      “感觉好些了吗”李言颌首走近慕容石,示意他伸出手为其把脉。

      慕容石看了眼贺延,把手伸到李言面前笑道:“辛苦大夫了。”

      李言搭脉片刻,点头道:“慕容公子底子好,好些修养便可康复,药还得继续服用。”

      “好的…”慕容石欲言又止,“李大夫,我一—”

      “但说无妨。”李言怕慕容石是有什么隐疾,不方便说,便看了眼贺延,“需要旁人先出去吗”

      贺延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慕容石连忙道:“不是!是我有求于李大夫!”

      “我”李言皱眉,“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你且说说看”

      慕容石却吞吞吐吐道:“我的妹妹、慕容心……她,她……她有病!”慕容石哀怨得看了贺延一眼,贺延耸了耸肩摇摇头。

      “有病”李言并没有注意到贺延的动作,只是看着慕容石等着他详细叙述妹妹的病情。

      “啊,对,她经常发疯!她一发疯就打人还咬人!”慕容石扶住额头,似乎不愿意想起妹妹发疯时的样子。

      李言以为慕容石是太累了,便扶他躺下休息:“这疯病,恕我直言,并不好治。”

      慕容石抓住李言的手,诚恳道:“请您一定要去看看她!求求您了!我那可怜的妹妹才十六岁!”

      李言心下盘算着明日便离开阿萨客部,往更北边走一些,听到慕容石的要求虽然有意前往,可是慕容石短时间内并不能骑马活动,如若答应他的请求必定还需要留在阿萨客部一段时间。

      李言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可惜我明日便打算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部落了。”

      “什么”

      “什么”

      慕容石与贺延同时出声。李言只能抱歉道:“我本来早该在一月前就离开这里,因为温绮满夫人即将生产才与阿萨客首领约定等到夫人平安生子那日,如今约定已经完成,我必须得走了!”

      “为何如此着急离开”慕容石刚要开口,身后的贺延却先一步问道。

      李言回头看他,苦笑道:“因为一些我个人的原因,对不起,不方便透露。”

      贺延正要开口,李言又道:“不过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部落的名字或者位置,只要你们愿意,过一两个月左右我可以去找你们。”

      贺延给慕容石使了个眼色,慕容石便不再说话,贺延道:“我知道了,慕容兄妹会等着大夫的。”

      李言以为他们是答应了自己的约定,便点头起身与慕容石告辞。继而走出毡帐却发现贺延仍跟着他。

      “你的朋友我已复诊,你不必担心,好好照顾他。”言下之意就是让贺延止步,别跟着自己了。

      可是贺延还是一副要继续跟着的样子,刚才复诊那些病患的时候贺延并未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举动,也没有添乱,李言也没有理由拒绝贺延的跟随。只是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就因为自己与他的母亲都是大夫

      李言突然停下脚步,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两步后的贺延也停下。李言皱眉,有些不快道:“你跟着我作甚么”

      贺延没想到李言会问的这么直白,摸了摸高挺的鼻梁想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医术好,我就想看看。”

      “.…”李言一时气结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觉得贺延一副浪荡子的样子,心里默叹:白瞎了一副好皮囊。索性转身自顾自的走,不再理会他。

      李言在钢德首领的毡帐前停下,让门外的守门人通报了一声,钢德首领便迎了出来,看到贺延也跟在身后动作不自觉得僵硬一下,还是被李言注意到了。

      李言垂目当做没有看到的样子与钢德首领一齐踏进毡帐,里面温绮满正在逗弄刚出生的宝宝。见到李言来了,眼睛里充满了感激:“恩人来了,雪花儿,快见见你的恩人。”

      “夫人言重了。”李言对着婴儿冷冰冰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笑着说道:“雪花儿好名字。”

      钢德首领请两人入座,李言坐在一旁,贺延也光明正大的直接与他坐在同一张桌子前,一点儿也不客气。

      李言侧头表示不解:旁边不是有一张桌子

      贺延却根本没有看他,自顾自喝起桌上的马奶酒。

      对贺延无法应对,李言干脆无视他,单刀直入:“首领,我今天来是为了告别。”

      钢德首领看了眼温绮满,叹了口气:“这一天还是到了,约定好的,我们不会强求你留下,谢谢你为我、为我的妻子、为我们阿萨客族人做的一切。”

      温绮满不自觉抱紧了雪花儿对李言不舍道:“不能再留几天吗我们打算三日后为雪花儿举办一场庆典,那时候会有很多客人,非常热闹。”

      李言抿了抿嘴唇:“夫人,谢谢您的好意,我明日便要启程了。”

      温绮满自知留不住他,双目含泪,又隐隐缀泣起来。

      “首领、夫人,”李言站起身,对钢德和温绮满深深一礼,“愿长生天护佑你们。”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谈话最终结束在雪花儿的哭声之中。

      李言退出毡帐,贺延自然也跟了出来。

      李言看着他:“请回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贺延却突然没了笑容,浑身弥漫着一丝暴风雨之前的危险气息。

      李言并没有被这种压力吓到,反而他觉得这才应该是贺延,就像昨晚,仅凭那似乎要将人撕裂的狼王一般的眼神,就让李言无法动弹怔在原地。

      “李言”贺延嗓音低沉,李言听不出他的情绪,“这是你的名字吗”

      李言呼吸一滞,一时间无法作答。

      贺延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双手牢牢抓住李言的双肩,眼神锐利;“回答我。”

      又一次的四目相对,又一次的无处可逃。

      “坏蛋你在干什么!”一旁阿默从帐篷里蹿出,叫着往这边跑来。

      李言脑袋有一瞬的空白,却被阿默的一声叫唤惊醒,很快他便恢复如常,抬手将贺延紧抓着自己的一侧手臂挥开。

      “李言便是我的名字,只是阁下似乎管的宽了些。”李言目光冰冷,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混血的鲜卑人了。

      搞不懂,也有一丝急躁。

      急躁的同样还有故作镇定的贺延。他松开手,揉了揉松散的头发,皱起眉头似乎对刚才的事很是懊悔:“对不起,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些事情,大概是我想多了。”

      一旁阿默跑过来,挡在李言与贺延之间:“坏蛋,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阿默抬起头,对着李言急切问道:“爹爹,他没伤到你吧”

      李言拍了拍阿默的头,对他轻轻笑了一下,抬头对着贺延道:“有些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做事但求本心,贺公子不用如此忌惮。”说罢,他抱起阿默走进自己的毡帐放下帘子,将贺延挡在了帘外。

      帘子遮下前,阿默还不忘向贺延做了个鬼脸。

      贺延怔了片刻,右手放在后脑勺上抬起头,看着傍晚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云朵一片一片从他面前飘过,长长地叹了口气。

      “爹爹,那个傻大个儿,怎么今天一直缠着你”阿默叠着衣服侧头问了一句。

      “可能是太无聊了吧,阿默以后可不能这个样子。”李言清点着粮食和水袋,突然道:“你知道他一直跟着我那你偷偷跟着我做什么”

      阿默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摇摇头,不一会儿又放下来信誓旦旦地对李言说道:“我怕那个大坏蛋欺负爹爹,我答应过爹爹要保护你的!”

      李言轻轻笑了起来:“前些日子给你的那本《良赋》读完了吗”

      阿默拍了拍胸脯:“读完啦!我还摘录了一遍!爹爹看。”说完,阿默从怀里拿出一叠纸,递到李言面前。

      李言接过笑着看阿默日渐工整的文字,心里很是满意。读到一半,李言却突然发现,阿默的字竟然与那本书上的字有几分相似。

      《良赋》是自己亲手摘录誉写的,阿默的字竟然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影子。

      这似乎,有些不妙啊。

      李言抬起头,摸了摸阿默的脑袋:“不错,等爹爹为你再寻些字帖,阿默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代大家。”

      “爹爹的字就很好看啊!”阿默坐到李言身边,指着纸上的字。

      “阿默乖,爹爹的字只能算看得过去,爹爹喜欢书法大家冯如的字,改日为你寻来,你学好了写给爹爹看好不好”李言自然知道怎么劝导阿默。

      只见阿默一脸兴奋,连连点头。

      等两人整理好行囊,夜色已深。李言在黑暗里抱着阿默,暗暗做着打算一—不仅仅是他的,还有阿默。他不能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前路漫漫,阿默需要有个安稳的家。他算着日子,燕国边境的“故人”也该到了。

      往北的路程可能要推迟一些,不知道那些故人见到自己是忧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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