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夏朵》花卜吃手手

27、第 27 章

　　月亮慢慢爬上来，图书馆的大门是歇山顶，上挑的垂脊像扬起的浪花，活泼俏皮，让她想起神奈川巨浪，还有沧海月明珠有泪。江南的月色真美。
　　她估摸着过了晚饭时间，小心地进门。
　　王老师擦了擦湿淋淋的手，问：吃饭了？
　　吃了。
　　吃什么？
　　笋丝炒肉。
　　噢，现在的笋有点老，口感不怎么好。
　　还可以，我不挑食，能吃饱就行。
　　来，手续还是补一下，给我一份身份证和学生证复印件，你来写借书卡。大老远跑来，很急着用书？是不是要毕业了？
　　哦，哦，差不多吧。
　　坐里面这张有台灯的桌子看书罢。灯泡不够亮，没台灯看不清。
　　谢谢。
　　第二天一早，夏朵吃过阳春面，依旧来看书。王老师招呼一声，到后头忙事情，说有时给她打电话。
　　她烧了一壶开水，灌到暖瓶里。见椅子有些乱，地上散着几团纸巾，帮忙整理了一下。
　　王老师出来，问：你打不打水？
　　她说：我刚刚烧了。
　　王老师看见地板干净，桌椅整齐：唉，真是谢谢你了。我本来想着去后面算几笔账再出来打扫卫生，你是来学习的，怎么好意思劳烦。
　　不麻烦，我就是顺手。没给您添乱就好。
　　看了两个多小时，王老师又招呼：小夏过来，歇息一会儿，吃点水果。
　　她循着声音穿过后门。不同于阴湿的前院，后院的天井东西两面粉壁，北面是两层小楼，南面则是她方才逗留的两层半馆舍。
　　晌午日头好，晾晒的桃红床单也颜色粉艳。外头可见昨日的行道树，隔着矮墙，伸过来白花蓬蓬的枝条，墙里栽一株粗壮的枇杷树，黄澄澄圆溜溜的琵琶藏在暗绿叶子中，像一颗颗金蛋。树上花果错杂，有半开的，也有半残的淡黄枇杷花，小粉蝶小蜜蜂忙忙碌碌，围着花树飞舞，偶有几只调皮的，不去采蜜，而是乱飞，甚至停在棉布床单上。王老师手执白纸折扇，扇跑蜂蝶，招呼夏朵过来吃枇杷果。
　　吃吧吃吧，不赶紧吃，过不了多久虫吃鼠咬，也坏掉了。今年果子成得多，我怕小孩子跑进来爬树摔坏手脚，能摘尽量摘，现在还剩下一小半。
　　夏朵坐着有点儿摇晃的小竹椅子，慢慢剥果皮，攒在废报纸上。枇杷熟了，很甜。她家也常见枇杷，但没成这么多，常常去市场买。
　　风恬日暖荡春光，戏蝶游蜂乱入房。
　　数枝门柳低衣桁，一片山花落笔床。
　　王老师问：你出来这么些天，和自己老师请假了么？
　　来前和院里请假了。
　　那你们老师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远，不放心吧？他有没有催你回学校。
　　老师现在去意大利开会，没工夫。
　　哦，是去开国际科学与历史大会？今年去的是巴勒莫？西西里岛的风景不错。不远就是突尼斯，我以前去考察过。
　　真的？一定很有趣。
　　我大学的时候主修阿拉伯语，研究生便跟着老师研究迦太基贸易，去实地交流了小半年。毕业以后倒是出去得少了，我们学院偏理科，史学专业经费有限，五六年才能出差一次。大会的名额不到五个，一般都是院长副院长去。
　　夏朵想起梁肇敏连学生都能组个小团带出国参会，不禁暗暗咋舌。
　　对了，还没请教你的老师是哪位？噢，应该是说，尊师是哪位高人？
　　我的老师名字是……是梁肇敏。
　　王老师点点头：认得，认得，是最年轻的班克罗夫特奖得主，没到三十得遍了历史专业国内国外有分量的奖，是大多数人一辈子，想也不敢想能提名的那种大奖。
　　嗯。挺了不起的。夏朵吐了滑溜溜黏糊糊的果核，心头沉甸甸的。
　　在他手下学习，一定很辛苦吧？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心事，但凡提到学校和老师的大名，几乎所有人都投以艳羡的目光，赞不绝口，只有她晓得这份虚荣索取的代价，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冷板凳。她不想再粉饰太平。
　　我学习不好，没有天分，跟不上，搞不好要延期了。
　　人的接受能力有好有坏，像登山一样，有的蹿得很快，有的一步步走，只要能到山顶，不在乎快慢。
　　我觉着我一辈子都到不了半山腰了。
　　给你讲个故事吧，我的外甥前两年跟着旅游团去居庸关登长城，他有轻微的恐高症，不敢登陡峭的台阶，独自去山下的城隍庙逛了。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但是他挺有主意，觉得庙里的壁画比冒着烈日爬台阶有意思。人哪，有时候是自己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谈人生的话题到此为止，不知从哪个话头延伸，夏朵慢慢向王老师请教平素遇见的专业常识。她不厌其烦，哪怕最细枝末节的东西也饶有兴趣地讲明。
　　夏朵道谢，不好意思地自嘲，我都不敢和人说我是历史专业的了，没有知识，也没有常识，比本科毕业生还差点儿。
　　王老师同她一块儿收拾果皮果核，笑说：我倒觉得学生是一张白纸，教的时候很有成就感。本科的学生比你强的地方，无非是他们时间充足，有师傅领进门。你自学肯定差些意思。
　　谢谢您。我占用您不少时间了吧，我回去看书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和我说。
　　小图书馆本来有三个工作人员，有一个女职工休产假，馆长家里有事忙不开，便只有王老师一个人了。
　　下午，王老师坐在电脑前忙碌，夏朵自觉地烧水灌暖壶。王老师忍不住和她抱怨：你看，这系统多奇怪，只能在网上看，不能复制。
　　我，我看看。
　　搬凳子过来，慢慢看，不着急。
　　夏朵认真搜索了一会儿，说：是不能按照常规的方式下载，但是如果转换格式，这样这样，差不多可以拿到和原件大致相似的结果，如果要满足更高的要求，还要精细调整。
　　我没太跟上你的话，不过大概能办到是吧？会不会很麻烦？
　　如果我带着电脑的话，估计一个小时内办完，现在要重新下载软件，会多费一些时间，可能要一个半小时。
　　好是好，但是占用你太长时间了。
　　没事儿，我今天看书有点腻了，做别的事正好。
　　哎，那我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