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夏朵》花卜吃手手

23、第 23 章

　　这一天，学生欢聚，老师也难得放松。
　　梁肇敏去自己的导师柏四方家中吃饭。柏四方年过五旬，近年提拔到了要职，又有乔迁之喜，少不得庆祝庆祝。可惜他的儿孙都在外头，不能承欢膝下。他倒也兴致不减，请了几位常走动的学生。梁肇敏是他的爱徒，彭允执侍奉殷勤，两个人都是座上客。
　　梁肇敏泊车之后，穿过嘉木繁荫的庭院，按了门铃。柏四方的太太出来应门，欢容笑口：肇敏，快进来，老柏从昨晚就念叨你了。我说他，他还赌气不认账，结果写毛笔字写了你的名字。这老头子！
　　梁肇敏问了好，进门换拖鞋。柏太太跑到厨房，笑道：小彭，今天又要劳烦你了。没办法，你们老师嫌我的手艺不地道，非要吃你亲手煮的炒肝。
　　彭允执系着围裙说道：老师看得起我做的菜，我高兴还来不及，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得，灶上焖着苏造肉呢，我看着火。哟，小师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梁肇敏正要挽起袖子帮忙，彭允执忙摆手：你别来，去书房和老师说话，他正愁没人陪，又嫌我们肚子里没货，怨我们没带你一起来，生闷气呢。你把他哄开心了，我们都谢你。
　　众人都说大师兄说得是，一力撺掇，推着梁肇敏去了书房。
　　他进到书房，老师停下手中的毛笔，和蔼地问：来了？路上堵车。坐。咱们爷俩好些日子没见面了。你忙，我也忙。
　　梁肇敏不忙着做，照例沏了一盏热茶。
　　老师踱步到旁边的沙发坐下，问：最近工作顺利吗？有没有什么难处？
　　还好，没有。
　　嗨，你这孩子，从来都是万事不求人，我就知道。别人巴不得和我诉苦，你呢，每回都是天下太平。我看了你的项目，确实不错，要能顺顺当当结题，剩下来的都是小事一桩。我今天要跟你说别的事，我想让你出去考察一段时间，短则一年，长则不过三年。
　　老师品了半盏茶，语重心长地继续说：你当年留学的时候，我建议换个地方，结果你去不成，不打紧，当时不过锦上添花，现在你去，是为了将来的发展。地方也不远，总比你在欧美方便往来。你安排两个得力的学生留校任教，帮忙带学生，自己也轻松，可以专心研究。
　　嗯。
　　老师年纪大了，再干也不过十年，是时候计划将来了。你只专心学术是不够的，眼下有彭允执，但也只是同门之谊，协助罢了，他不能和我一般栽培器重你，在仕途上，你也得用点心思，也不用太过于烦恼，只是平日不得罪人便可以了。
　　梁肇敏点了点头。
　　柏四方欣慰地颔首，又不由得有点凝重。梁肇敏是他最看重的弟子，在一干学生中最为出类拔萃，他真心爱护，视如己出，但有时心生隐忧，这孩子太聪颖纯粹，像一方晶莹剔透的翠玉，十全十美。正因为如此，他总是想起古人的诗句，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孔子最珍之爱之的弟子颜回英年早逝，偏巧前两年，梁肇敏最喜欢的学生（算得上他的徒孙）在登山之时坠崖不幸丧生。他心下甚是不安，生怕有个好歹，又不好在面上表露出来。
　　柏太太招呼两人，说开宴了。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柏四方饮了一杯，说：我教了大半辈子的书，不敢夸口桃李满天下，但学生凑成几桌没问题。今天是春分，我想起古人的志趣是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你们之中年纪大的，也已经不惑，最年少的近而立之年，冠者绰绰有余，童子却少之又少。
　　有人笑道：老师嫌我们这几个老皮老脸了，下次，咱们带些学生过来凑热闹，六七四十二没有，六七个总有的。
　　柏四方点了点他：猴精猴精的，你当这里是花果山，带徒子徒孙来见我？我说的是，你们好歹立了业，对我算是有了个交代，只是来来去去，我也腻烦了老面孔，你们住得近的，带孩子过来让我们老两口看看。
　　彭允执笑：看来是学生考虑不周了，我作为大师兄，自罚一杯。不过老师归罪我们还罢了，怎么连小师弟也捎进去了？师母说您早早盼着人来，现在却说腻烦了。
　　柏四方自斟一杯：允执，你做菜地道，说话也地道。你再吃一杯酒，怪你们这群家伙没带好头。
　　柏太太笑：别人说偏心，你简直是偏到胳肢窝了。肇敏纵然最小，也够得上晚婚晚育的条件了，你倒好赖到这群老师哥身上。
　　几个学生乱笑：师母这是大实话，我敬您一杯，祝您日后继续为民请命。
　　晚宴之后，众人道别。彭允执单独留下，在茶室和柏四方说话。
　　柏四方问他：你之前说肇敏去年招的学生还好，肯用功，人也聪明，有没有帮得上他的忙？
　　有的，我了解过，这个学生表现不错，去年暑假便开始接触项目，现在能出一点力了。
　　有你在，情况稳当些。他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愿意交际，难免惹上一些麻烦。前两年本来谈得好好的，要录一个不错的男生，结果呢，上面有人搞小动作，硬是塞给他一个白丁，刚巧你不在国内，推不出去。以后你还得多上心，照应他。他日事成，不会忘记你的。
　　老师，您客气了，我是您一手提拔的，为您分忧理所应当，哪能图什么好处。再说我和师弟认识了这么多年，老大哥照顾照顾，也是分内之事。
　　有你这个有心人帮衬，我想肇敏的路子也走得平顺。最近学校有什么事情没有？
　　哦，前两个月商量拆迁，刚巧师弟出差，赶不上例会，我问了他的意见，他没反对，我便帮他申请了新房，最近摇号，我也安排了人替他去。他没空，我有半个多月没见他了，今天才借您的光碰了头。席间，我同他交代了。
　　他现在还住在职工小区？
　　是，小年请我家去吃了顿饭，还是老地方。算来也有年头了，我记得从毕业回国一分房子，他便住下了。
　　那地方虽说方便，和学校一墙之隔，但也有点儿乱。本来是几个单位职工错杂住着，后来不少房子租给外人，又开旅店又做生意，不比以前清净了。
　　我劝过师弟换房子，他说一个人无所谓，再者东西多，搬家麻烦。
　　他向来不计较物质，再说这套小三房算是他父亲的遗产，是有些感情在里面的。他不好明说，爱惜面子，怕你们笑话。你们看他少年老成，我倒是觉得他有点小孩子心性，牛心古怪起来，让你无可奈何。
　　再古怪，不也是老师的心头肉？我们一百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头。师弟人聪明绝顶，又一表人才，确实讨人喜欢。
　　我大概是老了，对最小的总是免不了偏爱。现在又遗憾，要是早五年十年，把他拉在身边好好栽培，现在心软了，不忍心强迫他。我知道他最不喜欢行政，志不在此，只求独善其身，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有这么简单？你回头也慢慢劝他早做打算。过两年他也到了三十……算了，先不谈这个。
　　彭允执少不得一一保证，宽慰了老师，又殷切问寒问暖，慢慢谈了半个多小时，见主人疲倦了，也就识趣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