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夏朵》花卜吃手手

20、第 20 章

　　组会照常举行，梁肇敏提前五分钟到场。夏朵是准点噼哩噗噜冲进会议室，背着大书包，拖着土豪金大皮箱，轱辘声骨碌碌，异常高调。她气喘吁吁，准备入座，却发现背上的包太大，屁股挨不着椅子。
　　赵明辉小声提醒：夏朵，交报告。
　　她连忙拉开背包的拉链，吃力地拔出一个半透明的乳白色文件袋，掏出一叠纸给他。
　　梁肇敏接过来，才翻开，手指传来一丝细微的疼痛，他这才发现被纸划伤了。她是在哪个小店打印的资料，纸张比学院的粗劣，稍不留神便划出一道口子。他心生不悦，粗粗扫了一眼，她的报告比上次的汇报增添了一些内容，但语言糟糕，完全没有经过润色，像是极其潦草的原始记录，有的地方不过略略改动原文。他当场打回去，要她重写。
　　夏朵也不意外，她实在来不及修改文字了，又累又困，一坐上车便睡着了，交初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至少让老师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没有停工。
　　夏朵回到座位刚改完稿子，下午快回去的时候，陈小文来问她：师妹，你从哪儿回来？
　　我刚从外地回来，我去借书了。
　　哦，以后记得和院里报备一下，不麻烦，你写个条子交给明辉，让他转交给教学秘书存档就行。在校学生单独离校是要有书面申请的。我等会儿发外出申请模板到你的邮箱里。
　　谢谢师兄。
　　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年底了，外面不太平。小偷很多。有事及时和老师、师兄联系。
　　嗯，我会注意的。
　　陈小文还想关心一下她的课题进度，现在孟康已经光明正大不管事了，他作为学长，好歹尽一下带师妹的责任。
　　赵明辉过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让夏朵去办公室，梁肇敏要见她。陈小文清楚老师对夏朵关心有限，很少约谈，更别说主动教她过去了，今天的组会上，他似乎有点介意她差点迟到，恐怕要教育她。他不想让她担心，没有说出自己的顾虑，说，师妹去吧。
　　夏朵没想那么多，梁肇敏对她不满的地方多了去了，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她愁课题还来不及，没空分心考虑她的个人印象。她直截了当出现，手里不忘拿着刚从打印机出来的文稿。
　　梁肇敏问：你最近在干什么？
　　借书，到外面借书。这是我重新修改后的报告，请您过目。
　　他接过来，纸张发热，新鲜热乎的稿子，没看一眼，只是问：快到研三了，你的开题计划进度不到三分之一，怎么及时毕业？
　　我尽量。她低头嗫嚅。
　　其余同学每周交一份进度报告，而你早则半个月，迟则一个月，你能不能准确回答，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夏朵本来不想纠结自己借书的问题，事到如今，全校都知道他全力以赴完成大项目，再谈为了个人毕业课题借书，有什么意思呢？能做多少做多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自认为已经做到最好，市内没条件借书全国到处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胆量了。可他仍旧不满意，非要问个水落石出，她说实话了。
　　我不清楚，老师。我现在需要的文献十有八九靠外地的图书馆借阅，而且它们常常不让外借，只能就地阅读和摘抄，出差一趟一来一回差不多五六天，我已经马不停蹄跑了一个学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觉得我只顾自己的课题，没有兼顾学生的需求，应该额外留出借书名额？
　　夏朵不吭声，心想，这是你的义务，如果你不想承担教学任务，干脆早点说明，除了那几个骨干，统统打发边缘人走掉拉倒，占着茅坑不拉屎，本职当成福利，真好笑。
　　我看你的样子好像有很多想法，怎么不说出来？
　　我们不管怎么说，也是老师的学生，希望老师能够多关心一下。自己能做到的事，我们已经尽力完成了，但能力有限，还是希望得到老师的指点。
　　你记不记得开题前两个月的筹备会，我已经说了，你选题太过于陈旧，十年前就已经发了不少成果了，你充耳不闻，还是我行我素。
　　夏朵心想，什么叫还是？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前科。
　　再往前说，安排孟康带你学习，为的是弥补你的专业短板，早日跟上大家的进度，至少不落后于人。孟康是重点项目最关键的参与人，他的子课题和项目完美结合，如果你好好珍惜同他合作的机会，像赵明辉那样善于协作，至于现在单打独斗吗？你已经读了两年研究生，仍旧没有主动融入团队，你是把研究生当成本科来读？只要每天上课，按时交作业，考试及格就能顺利领到文凭？
　　孟康是整所学院唯一一个具有副教授职称的研究生，他有十年的教龄，独立带了好几届学生，给你制定的教学计划非常周密，指导也很尽心，他不光是你的师兄，还是你的带教老师，你从来没有主动向他求教，也没有积极了解他的课题，仅仅因为一些不足挂齿的摩擦，你拒绝和他合作，那么你只能错失发展的机会。今年孟康指导宋晨星的新生研究发表在了专业杂志上，是一篇很有水准的论文。为什么同样一个人带教，你颗粒无收？如果仅仅因为你是非专业出身，那么你更应该珍惜所得到的资源，不是以个人好恶影响事业。
　　老师和同学没有义务迁就你，每一个人都有正当理由要求我全力支持自己的课题，孟康晋教授职称，陈小文争竞争校名额，赵明辉申请留学，钱立行争取奖学金，宋晨星计划直博，包括你想按时毕业，我都一视同仁，期望你们达成所愿，但是我不可能满足你们所有的需求。如果你觉得我偏爱某一个人，那是因为他比别人更努力，问题在于你们有没有达到响应的高度，公平评价他的贡献。
　　夏朵同学，无论以同一届学生，或者以下一届学生的表现来衡量，你都是文学院最落后的学生之一。造成这一后果的原因很多，我认为最重要的症结，不是你没有专业基础，恰恰是因为你的起点太高，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高处不胜寒，或者说，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很多考生在本科阶段，或者中学时期，就树立了明确的目标，费心费力才有千分之一的可能考进京华，不少人甚至连完成考试的勇气都没有，早早放弃。当然我要佩服你的勇气，你没有弃权，到现在也没有，但是勇气加上任性妄为，只能称之为鲁莽。你的同学千难万险进了这所学校，过去的苦难以及感恩之心，使得他们更有韧性、理性看待学习、生活之中的问题，并且更加顺利地融入团队，取得进步。
　　京华是个很残酷的竞技场，它不需要考虑升学率和毕业率，哪怕毕业率是万分之一，照样会有人前赴后继报考。这是名校光环，也是人性的疯狂。我要告诉你，之所以将京华的毕业生视为精英，是因为很多学生没有顺利毕业。你目前的成绩，在我这里达不到毕业标准。与其无知所持东奔西走，不如回去冷静思考你的未来。
　　夏朵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第一次感觉无能为力。他的一席话，无异于全盘否认迄今为止的学习，说白了，认定她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不禁反省，难道我真的做错了？我太过于计较得失，处处针对孟康，意气用事，因小失大。回头想想，他和其他人处得都不错，唯独和我顿生龃龉。我是不是偏见太深，久而久之疏远了对自己大有帮助的人？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自己又哪里有时间亡羊补牢？哪怕真心改过，可谁都知道能有几分真心，不过是想谋取成果乘着东风罢了。
　　她想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诉说自己的艰难处境，可是想想，他们都没有类似的经历，无非劝她恳求老师，或者和师兄重修于好，这些都谈何容易。思来想去，她打电话给闺蜜罗萍。
　　小萍，我要退学了。呜呜呜……
　　你慢慢说，咋回事啊？不是还念得好好的吗？你前阵子还发朋友圈到外地借书啊。
　　夏朵抱着电话呜呜直哭，手背去擦眼泪，好一会儿，才哽咽答道：老师说我不行，学来学去还是学渣，拖后腿，是全院倒数的，又不好好跟师兄学习，没跟上大部队。
　　他凭啥这么说啊，你不是一直很努力吗？咋这么埋汰自己学生呢？你要教就好好教，不想教早点提出来，就是不收也比这样不上不下卡着人强，是不是？
　　也不是他想招，当初我家找了关系，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塞进来了。罗子，我太难了。我天天学，比高三还卖力，结果还是不行。我都没信心了。
　　这不还有一年吗？求你老师想想招，不能白白看着学生浪费青春吧？
　　呜呜，老师放弃我了，不想抢救了。
　　你师兄呢？他能不能给点有用的建议？你们不是相处快两年了吗？
　　我和你说过，带我那师兄对我有意见，总是给我使绊子，穿小鞋。老师怪我没打心眼里尊重他。现在他又有小师妹带了，也不理我了。今年他们还获了奖，你说，是不是我太小气了，真的不会和人相处？我有时候看见人缘好的同学，大家都喜欢他，心里干着急，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改变。
　　夏朵，有的人天生会交际，别人学也学不会，你东施效颦，反而失去自己，浪费时间。你不是还有别的师兄么？那个、那个好说话的师哥，你看看他能不能帮你。
　　他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可是他也要忙自己的事，而且他下面还有同学，太过分的话，肯定有人说闲话，老师也会不高兴。我感觉他以前为了我没少被老师说。别的同学，熟一点的帮不上，不熟的，开不了口，人家也不会搭理我。
　　哎，你说，这学校好是好，可水太深。你别怪我的话太直，尖子生扎堆的地方，竞争压力大，人也势利，不如咱们这种普普通通的学生仗义，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大家对付着渡劫。夏朵，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希望念下去，实在不行，咱们年轻，大不了就算了。回家找份工作，或者再考别的学校，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他们不说。
　　嗯，我再好好想想，我一个人先呆着。谢谢你啊。
　　谢什么，应该的。有事给我打电话，别总是一个人扛，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