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夏朵》花卜吃手手

17、第 17 章

　　打了好几个电话，陈小文为难地告诉众人，能联系上的酒店只剩下钟点房了。
　　一筹莫展至极，夏朵举起手，吞吞吐吐地问：不、不是酒店的地方——可以接受吗？
　　孟康说：哪儿呀？马路上？
　　陈小文说：孟师兄，你让夏朵说，看看怎么样。
　　她怯怯地报了一个地址，中兴区青龙路188号荷花山庄。
　　同行的本省同学说：这是哪儿呀，没听过。
　　夏朵底气不足地说：地图上说距离十公里左右，我刚刚问了一下，还有七八间客房。她没好意思说，这是某个宗亲叔叔的会所。她和这个阿叔吃过两次饭，上次的海鲜就是他送的。她成天听家人说阿叔四五年前在港城投资连锁酒店，刚刚和爸爸要来了联系方式。到底情况如何，她也拿不准。
　　孟康说：十公里，那不是郊区？我们可不是来体验农家乐的呀，师妹。
　　她后悔出头，忙赔笑：算了算了。
　　陈小文说：我问问，咱们好歹试一试。不成也没有损失，万一是真的，晚上也能休息好些。
　　他依照夏朵的提示和对方联系了，又和梁肇敏说地址应该靠谱。众人便驱车赶往那个神秘旅馆。
　　行驶不到十五分钟，灯红酒绿抛到了脑后，四周越来越僻静，开始还能看到公寓楼和行道树，渐渐地，高楼林立的小区变成了高矮不一的自建房，路灯也越来越少了。夏朵心里直打鼓，懊恼自己多此一举，连累大家白跑一趟。
　　梁肇敏一直没有说话，车厢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是嘲讽还是生气。学生们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又累又饿，又担心晚上没地方休息，四周是陌生环境，都强忍着不敢打盹。
　　出租车司机大大咧咧地说：你们去的那地方啊，以前叫马家院，好大一片坟地，前年才开发。
　　孟康一惊一乍：天啦，夏朵，大晚上的，你带我们盗墓？我胆子小，还不如睡马路上。
　　赵明辉笑了：师兄，我们阳气足，不怕。
　　夏朵心里发慌，不晓得这个大叔怎么打起了坟院子的主意。她眼珠子乱瞄梁肇敏，路灯昏黄的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还是不冷不热的脸色。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完全没在意孟康说什么风凉话。
　　梁肇敏觉得自打今天见了她，诸事不顺，他倒要看看，还能背时到哪里去！
　　汽车七拐八弯到了山庄，门口挑着两盏红灯笼，两团红光照着荷花山庄的匾额。
　　孟康笑道：哎呀，这地方有点意思。
　　两名白底蓝边旗袍和青花瓶似的苗条小姐迎上来，夏朵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们过来赶走他们。
　　小姐笑吟吟地问：您好，请问是夏小姐吗？
　　她有点声音发颤：是、我是夏朵。
　　久等了，请各位随我们进门吧。
　　粉壁青瓦的墙内，一丛丛翠竹绿影森森，流水淙淙。他们进入楼房，玻璃门一开，一位富态的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士笑容可掬招手，夏朵忙不迭地跑上去有点磕巴地叫他：叔、叔。
　　夏叔道：小朵，你总算找对地方了。我还想派车去接你们哪。各位老师晚上好，我是夏朵的叔叔，欢迎你们大驾光临，请先上楼上的大厅用餐。
　　夏朵本以为晚饭也不过常见的鸡鸭鱼肉，结果是一顿海鲜大餐，即便在海滨城市，也是近乎奢侈的丰盛。白粥下头窝着一条大拇指粗的海参，鲍鱼一笼接一笼地上。
　　夏叔说了一些客套话，无非是他们的到来，蓬荜生辉，又说：夏朵，你提到的哪家酒店，我也有点股份，腾几间空房不成问题，但是那儿环境有点吵，真不如我这间私人会所安静。不过，确实方便去开会。这样，我还是打招呼，让那儿准备客房给你们明天休息。
　　第二天，酒店果然空出房间。一行人本来要和大部队会合，没想到酒店经理诚惶诚恐地表示房间观光效果欠佳，盛情邀请他们去到翡翠岛饭店住，特意强调这是夏总的人情，给他们留了五星级江景房。
　　翡翠岛饭店离开会的场所仅仅一站地，非常方便。从房间可以远眺碧海蓝庭，饭店直通海水浴场，孟康懊恼：哎呀，早知道，我把泳装和墨镜带上。
　　夏朵过意不去，打电话告诉爸爸，夏叔十分破费招待自己。
　　爸爸不以为意：夏叔又不白帮咱们，他的公司最近打算借壳上市，正需要名校毕业生应聘。他借机打广告呢。说起来，你入学的时候我该亲自来一趟，请你们老师吃饭。
　　她急了：爸，千万别。学校又不是企业，你搞什么酒桌文化。她没法想象见面的尴尬程度，要是老师像彭主任那样随和说不准有用，梁肇敏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品格，一点用也没有。
　　从港城回到学校，孟康和夏朵说：师妹，下周听说你要和老师去图书馆借书，可别忘了带上证件。你别不信，是教学秘书透的风。我说嘛，这很应该，人人都有机会。
　　她不理会他透露的小道消息，自打出差以来，孟康消停了不少，只是在人前人后说，夏朵家里真阔，真的！
　　直到陈小文正式通知她，她愣了：师兄，我还没向老师申请，怎么轮到我了？
　　他含糊地回答：偶尔也有例外。你准备好申请书、借书证、身份证和学生证，证件要一份复印件，注明借书用，忘了也没关系，可以借用图书馆的复印机。
　　夏朵想了想，犹豫了：一次借五本书，是不是太多了？
　　老师说可以的。对了，到那儿不能拍照。
　　她很仔细研究了准则，学生只能借一本，超过一本须特批。她明白梁肇敏不想欠她的人情，索性一次性还清，心里不由得失落。她没打算借此提要求，是真心把自己当成一份子，真心要帮大家找个好住所休息。大家领情，她就很开心了。没想到来了一年多，老师从心底里还是不怎么认可自己。夏朵心知肚明这些事情，她没办法。夏叔款待自己，她没法推辞；老师嫌弃自己，她没法改观。她顶愿意过太太平平的小日子，可老天不成全，她无可奈何。
　　梁肇敏点名夏朵去借书，的确是因为她功不可没，白吃白住五天，他回来不能不表个态。本想让明辉与她同行，又想，万一她看同届的明辉熟门熟路，指不定酸起来，不如换成老好人陈小文。夏朵这人，知识不多，麻烦不少。
　　借书那日，夏朵和往常一样，缩在陈小文身后，和欠了梁肇敏八百万似的亏心姿态。小文知道师妹头一次来，百般照顾，凡事替她打点，一路絮絮叨叨叮咛。
　　工作人员要求去办公室填写材料，小文应下了差事，扭头递给夏朵一个文件袋：师妹，待会儿有人问你要介绍信、身份证复印件、借书表原件的话，都在这里面，我都订好了，啊。
　　夏朵抓过袋子，眼巴巴瞅着他，没出息地恳求：师兄，快点回来。
　　哎。小文冲她点头，尽宽她的心，轻声哄了两句，别怕，有老师在呢。不懂的事，你吱一声。
　　梁肇敏把脸背过去，看不得他们十八相送般的难舍难分，难得表现一丝烦躁，这么大的人了和没断奶的娃娃似的，离不开人，缩头缩脑，上不得台面。
　　小文一离开，夏朵自动调整了目标，紧紧黏着梁肇敏，他快她也快，他慢，她有点刹不住车，险些撞到他的后背。她平时很怕他，偶遇挣扎在打招呼和悄悄绕道走装没看见的矛盾之中，但是他现在一下子成了她最熟悉最亲近的人了。他鄙夷，不过是图书馆，这么紧张做什么。一点也不大方，小家子气。同样是女生，宋晨星外柔内刚，不动声色，非常独立，夏朵里外都和面团似地，一点主意没有。
　　有个男工作人员查证件，夏朵翻出了复印件和借书表，却不见介绍信，额头直冒汗，小胖手在文件袋里乱刨。梁肇敏不得不开口提点：介绍信放在白色信封了。
　　她赶忙抓起，手伸到一半，又听他说：打开验一下，一共两份介绍信，分别由学校和学院开局，一式一份。
　　夏朵忙抽出内容查看，手没拿稳，纸轻飘飘落地了，她撅着屁股去拣，那两张薄纸贴在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地板上，她抠了好一会儿才捡起来，一张白胖的圆脸憋红了，不知是羞赧还是累着了。
　　梁肇敏敲了敲桌面的玻璃，底下压着一张告示：按照上面的指示整理文件顺序。夏朵忙不迭答应了，工作人员又说：请你去旁边的桌子，这里是工作台，有别的任务，不能占用。她狼狈地一手握着乱糟糟的文件，不敢塞进文件袋，怕弄折了，老师不高兴，一手掏出手机，又是解锁，又是聚焦，忙乎了一会儿才拍下告示，撒开腿跑到桌子前，忙出了一头汗方大功告成。
　　工作人员接过来，闲聊道：梁老师，这是刚来的学生？第一次见。上次和您来的小赵挺机灵的，帮了我们不少忙。
　　夏朵沮丧地想，完了，我丢人了。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老师的脸色。
　　梁肇敏因着是自己叫人过来，自作自受，没什么可抱怨的，而且当着外人嘲笑自己学生，他也觉得没劲，但他从心底看不上夏朵，不愿提她开脱，只当马尾栓豆腐——提不得，不接话茬。她居然也闷不做声，谷嘟着嘴，头低低的，眼睛盯紧脚尖，他颇不快：这人怎么笨成这样，连几句场面话都不会讲。
　　工作人员见两个人都不搭腔，心里犯糊涂，讪讪地放行了。
　　梁肇敏烦夏朵尾随，有熟人过来问公事，他借机支开她。夏朵看不便跟随，原地待命。工作人员取了书给她，她抱着书，搬了张椅子，坐着等老师，不敢看书，怕他走了，自己没跟上，回头又恼她。梁肇敏本意是让她联系陈小文，自行打道回府。过了四十分钟，他一露面，夏朵和等父母接回家的小孩一样兴奋地抱着书包屁颠屁颠地跑到跟前。他忍下不耐烦：你去找陈小文。
　　夏朵和陈小文会合，他问：挺快呀，书都借到了？
　　借到了。她回答，师兄喝水。她掏出一瓶水和一张纸巾递给他。
　　小文接过来，心想到底是女孩子细心，不是说男生不好，总归不如女生温柔贴心。夏朵的五官没有惊艳之处，但也长得匀调，没有难看的地方，倒也耐看。大家公认宋晨星是清秀佳人，夏朵也不差。落地窗外绿意重重，馆内鸦雀无声。他们结伴走过宽敞的大厅，都不太认识外人，彼此熟识，忽然有少年相伴的意味。蓦然的温情令他有点前所未有的迷茫，他立刻打断深究的念头，只在心上留下些许模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