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夏朵》花卜吃手手

11、第 11 章

　　夏朵以为这件事过去了，不料第二天上午，远远望见梁肇敏和昨日偶遇的男生谈话，她在老师的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倒是清楚看见那个男生愉悦的神色。过了一会儿，陈小文他们三个齐刷刷冒出来，簇拥着两人，个个喜气洋洋，相谈甚欢。她似乎猜到了什么，不愿意往深了想，明明要下楼吃饭，刻意折回去，坐在桌子前发呆。
　　破旧的木桌铺着崭新的鲜艳的桌布，也掩盖不住过时的笨重款式。今日雨势减小，经霜的叶子黄了大半。她心头一阵阵酸涩。
　　发了好久的呆，拿起手机点了一份咖喱鸡肉芝士焗饭外卖。黄衣服黄帽子的外卖小哥半小时后准时送餐。锡纸饭盒里盛着黄橙橙的米饭，黄灿灿的芝士，鸡块不够，土豆来凑，附送一瓶黄橙橙的鲜橙多。她扒拉着晚饭，心酸地想，怎么都黄了呢？黄色是暖色，但也油腻得吞不下去。芝士发潮，不知道是不是烘烤的时间不够。
　　她嚼着米饭，周舟神神秘秘跑进来，看没有别人，问：师姐，那天来的男生，你知道是谁么？夏朵摇头。
　　师妹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说：你别说是我透露的，我让自己师兄去打听了。那个人叫方健，本来去年要考你们老师的，之前来院里呆了大半年，没想到落榜了，后来去了外校，最近准备留学，你们老师帮写了去史瓦兹摩尔学院的推荐信。他这次是专程来感谢的。
　　夏朵沉默着，回忆初来乍到那阵子，有的老师同学听到她是梁肇敏的新生，难以掩饰惊讶的目光，欲言又止，他们不约而同望着知情的陈小文孟康，他们俩嘿嘿一笑，蒙混过关。
　　周舟看见她呆着脸出神，知道她听进去了，油然而生成就感和同情心，声音更加小声了，说，师姐，你可别生气，你要是介意，我就不说了。
　　夏朵强打起精神，说，没什么。
　　周舟到底没藏住话：我看见他们叫了宋晨星一起去吃饭了。真的，我觉得真不公平，凭什么叫她不叫你呀？明摆着你比她先来。
　　夏朵待要解释他们或许忘了，但一想，这份回护没必要，一时间竟然懒得说话。师妹见她神情沮丧，安慰道：师姐，放假了，我也怪闷的，要不咱们去郊外泡温泉？我会开车，没问题。现在城里人多，巴不得我们出城呢。
　　呆在这里也是扎心，她同意了。
　　周舟有驾照，但是驾车技术十分不熟练，一回儿磕到马路牙子，一回儿碰到行道树，好在慢速行驶，车子磕磕碰碰，人安然无恙。夏朵恁好的脾气，情绪比往日低落，自然不和她计较。
　　到了家庭旅馆，周舟困了，饭也不吃，先躺在床上补觉。夏朵去吃饭，老板见厨房还剩两个白水煮蛋，硬是塞给她，说山里的土鸡蛋，个头小，好吃。她握着两枚鸡蛋，走到门口吃，蛋壳尚有余温，蛋白却凉了，慢慢吃着。门外是黑压压的夜色，静悄悄的，连电视的声音也没有。心窝里蓦地一阵阵发酸，眼泪滚下来，止也止不住，滴滴答答落在手背上，和着鸡蛋一起吃下肚子。
　　她怕周舟看见了多心，哭了一阵子，泪水不再流了，拿纸巾擦了擦脸，进了房间，先到卫生间洗脸。水声叫醒了周舟，她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夏朵说，八点半了。
　　周舟说，我不饿，睡到明天吧。师姐你吃饭了？
　　她说吃了，前台的泡面和面包可以免费吃。
　　周舟说，听到就不想吃。她没发现夏朵的异样。幸好。要是她心细，非问个清楚，夏朵反而不好受。同伴一如往常的状态，安抚了夏朵的情绪。她虽然还闷闷不乐，眼泪却是没有了。
　　白天，两人泡温泉，也不管是店主烧的热水，还是地下冒出来的热汤，泡得舒服就成。店主还放小曲添彩，“天津卫城杨柳青，有一位美女白俊英，专学丹青会画画，俏佳人十九冬……”。周舟一拍水面，水花溅了两人的腮帮子，说：哪来的十九冬？我只听说过十八春。
　　她戳了戳夏朵，她正抹着雪白的圆面孔挂上的水珠子：师姐，你一声不吭，想谁呢？
　　没有。
　　老实交代，现在没外人，说，你是不是喜欢陈师兄？
　　师兄人好，谁不喜欢他？
　　那不一样，你当他是好同学还是……嘻嘻，有人暗恋他呢，你不下手就晚了。
　　不要乱猜，我没那个意思。
　　哦，你的理想型不是师兄，是你们老师？
　　那——岂不是要天天开组会？夏朵沮丧地作答。
　　夏朵出去玩的这两天，陈小文计划让学生们再聚一下，互相看一下汇报。院里临时决定在开题报告会上增加别的年纪学习报告。通知下去，夏朵赶不回来，和他请假。
　　孟康说，呵，别人都晓得假期主动补课，她倒是逍遥，在外面度假。连我都没回家几天呐，后生可畏呀。
　　陈小文说，孟师兄，你别说风凉话了。
　　孟康不服气：小文，我难道不是有根有据？她自己出去玩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
　　陈小文顿了顿，说，那天聚会，我说要叫上夏朵，你不让，你教她怎么想？
　　孟康说，你只管夏朵怎么想，有没有想过方健的感受？难不成你让害他被淘汰的人在他面前晃，换做你，你心里舒服？
　　陈小文说，你可以不叫夏朵，但是非要通知宋晨星一起出去吗？她也不认识方健。依我看，为了公平，索性她们俩都不该去。
　　孟康说，公平？天呀，小文，你是法官吗？请客吃饭都要考虑这么严肃的问题。老师这么欣赏宋晨星，你看不出来？我知道你同情弱势群体，但是，也别忘了照顾老师和别的同学的心情。我和你说个秘密，咱们老师今年面试的时候给宋晨星的分数是最高的，比明辉还高。这可是教学秘书亲口承认的。
　　陈小文心里冷笑，说，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范贤路那天特意和我搭讪，知道方健请客的事情，估计是帮人打听的。
　　孟康气哼哼地说，我知道，他又当了周舟的耳报神，别人组的事，他这么上心做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小文正色道，你当成自己组的事，自然是小事，你若当成是院里的风气，倒也未尝不可。方健如果只是替师妹跑腿，没有关系，如果传到彭主任那里去，怕是说成排挤同学也不为过。
　　孟康心急道，真好笑，你清清楚楚看到了，老师和我们一起去的！
　　陈小文说，啊，自然，主任不会怪罪老师，毕竟做东的不是他，可下面的学生怎么组织的，他心里明镜似的。
　　孟康冷笑，小文，你想替夏朵出头，不用拿主任来压我。她有什么火气，冲着我来。我就是故意不请她的，实话和你说。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老师，你没看老师那天连提都不提她，大家没她，比往日自在多了。冲着这份自在，我宁可得罪她。我劝你别这么迂腐，你是来当老师的学生，还是学雷锋来的？
　　陈小文难得心里冒出一股火气，很想回击他，我看你是老师当久了，忘记自己也是一个学生了。别把你那些拉帮结派的下作手段带进学校！然而他知道，这句话一出口，必然是一场无谓的争吵，他咬牙，脸色铁青地离开了学院。
　　他晚上要去做家教。请他辅导的这家人是本校的化学老师，姓马，孩子上了高中，理科尚可，英语和政治惨不忍睹，时常和家长顶牛，制服不了亲儿子的马老师便通过学生会联系到陈小文当家教。小文进了家门，客厅里坐了满满的本科生，都是来找马老师补课的。
　　马老师热情地说，陈老师，你来了！过来喝茶。小文平日听他叫自己老师就挺害臊的，眼下当着满堂师弟师妹的面，更加不好意思，又不能反驳，含糊地说：谢谢马老师，我不口渴，我找小马去。小马听见声音，从房间跑出来，说，小文哥哥，我今天有好多问题。马老师纠正儿子：什么哥哥，你要叫老师，知道吗？听着孩子乖乖地称呼自己老师。
　　小文茫然了，他真的能当好老师吗？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他原来只知道学无止境，学高为师。然而德高为范，学生时代为了迎合老师喜好，自然而然做出排挤的行为来奉承，这，称得上正道？
　　小马答题，小文自言自语，我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被人叫老师。
　　小马说，我觉得够格。
　　小文问为什么。
　　小马一边和主义纠缠，一边说，聪明呗。爸爸说你已经保送博士了。
　　小文说，你再努力点，以后肯定比我强。
　　小马说，饶了我吧，我真想干泥瓦匠，刷完房子就完事了，这一堆主义看得我头疼。小文哥，我真喜欢你，你人好。要是换个书呆子给我上课，我不要。
　　小文说，老师会教书就行，你总不能动不动换老师吧？
　　小马放下笔，一手搭在椅背上，说，小文哥，你太逆来顺受了。有的老师不是园丁，是害虫。我们班主任是全区的优秀工作者，见了好学生慈眉善目，见了差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在班级里搞两极分化分裂主义。
　　小文说，这样做确实不好，不是老师的作为。
　　小马欣然点头，没错，小爷就是不服他，给他起外号怎么了？当老师的不为学生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小文忍俊不禁，一直低落的情绪才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