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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常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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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晰觉得,宁诩这个死对头一定是老天派来折磨自己的。
她是戏子出身,原本是京城有名戏班子的名角儿,无父无母,把班主当爹,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嫁个有钱的商人做个小妾。若是混得好了,生下个一儿半女,后半辈子也就有了保障,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抬成个平妻做做。
可是命运就是这般造化弄人。
常晰在她及笄那年就喜欢上了班主的小儿子,那小伙子也是班子里的名角儿,长相自不必说,那叫一个丰神俊朗貌似潘安,小姑娘不就是喜欢那些个好看的男子嘛,于是十六岁的常晰就对他芳心暗许了。
女儿家的心思哪里藏得住。说来也巧,那班主儿子也是个好命的,不知怎的就搭上了京城王家的庶女。王家虽是个不入流的家族,女方也是个庶女,又要求男方入赘,可是人都说三教九流,下九流出身的能有这么一个姑娘看上,那是何等的好运气。
王家是嫡母当家,看不得庶子庶女们有什么好归宿,自然是同意了。班主大喜,于是二话不说,互换庚帖,备了彩礼,三媒六聘就打算入赘去。
婚礼那天,还没恋爱就失恋的常姑娘喝得酩酊大醉,等第二日醒了酒就又跑到酒楼里买醉。恰巧班主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懒得管她,又宣布班子歇上个十天半月。这下子,常姑娘自打登了台之后得的那些银子,全都贡献给那小酒楼了。
醉生梦死了一段时日,常姑娘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其实主要是口袋里没银子了——便打算再喝最后一次就从良。
偏就是这最后一次出了问题。
话说荣北铎登基前不过就是个闲散王爷,平日里寻花问柳自不消说,最喜欢的就是四处溜达。常姑娘下定决心戒酒从良的那一日,荣北铎也在那酒楼里。王爷出行带着些小跟班是必不可少的。小跟班们粗手粗脚碰翻了常姑娘的酒壶。
常姑娘进了宫尚还是个凡事都要怼三分的暴脾气,更不用说进宫前了,更何况又是喝多了酒。她本就有些死心眼,平日里知道自己惹不起别人夹着尾巴做人,可是这喝得七荤八素的,哪里管三七二十一,拽着那小厮就要他赔钱。
小厮自恃自个有主子,瞪着俩大眼珠子跟常姑娘杠了起来,不消多时便围了一圈人。荣北铎面子上过不去,亲自走到常姑娘前,暗搓搓表明身份让常姑娘给点面子。喝醉的常姑娘拎着自己装东西的小袋子就往这位爷身上砸,荣北铎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一时不察就被砸了个正着。
常姑娘此时觉得不对劲,清醒了几分,看着荣北铎一身华服和那掩不住的富贵气派,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趁荣北铎还没反应过来就落荒而逃。
荣北铎自小锦衣玉食,何曾受到过这般欺辱,但回府后细细回想,觉得这姑娘是个有个性的,便莫名其妙的来了几分兴致。
后来京城的戏班子开工,头一个雇主便是荣北铎。荣北铎在家里排行老五,常人见了面都尊称一句五王爷。五王爷府来的帖子,谁敢不去?班主便高高兴兴带着班子去了。
连唱了三天大戏,五王爷点名道姓要那个头一回上台唱虞姬的单独留下来唱——这一唱,就再也没回去过。
常晰后来回想自己的前半生,觉得万幸一词甚是合适。可等她弥留之际单独回想自己的后半生,咬牙切齿地觉得宁诩绝对是自己的克星,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就是她把那荣琰接进了央华宫——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后来,常姑娘喜欢的那位公子被休了,又回到了戏班子里,恰巧皇宫中有了喜事,常晰就点名要了这个戏班子进宫唱戏。
班主已经认不出她了,当年她爱慕的那个男子虽略显沧桑,可眉目依旧精致,依稀可看出当年让她心动的影子,可是当他跪在她脚下,恭恭敬敬战战兢兢的说了一句“常妃娘娘万福金安”时,她才发觉,当年的一切早已回不去了。
那些少女心思、费尽心机的拙劣的小手段,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她只是常妃,他只是戏子。
“本宫就想不明白了,这皇后怎么就突然要把三公主接进央华宫呢?”常妃回到宫里,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胸口闷痛,气得咬牙切齿,“她什么意思?多一个人多一个筹码?”
常妃是个惜命的人,也有自知之明。她没有母家可以依靠,更没有长子这个先决条件,她并不肖想皇位,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被宁诩稳压一头。
即便宁诩是皇后。
“娘娘,即便是皇后把三公主接来又能怎样呢?那孩子已经六岁了,略懂了些事,又不是皇后从小养大的,您又怎么知道,皇后就一定能把她教养好呢?”常妃的侍女映花劝道,她是常妃的心腹,对自家娘娘这样的性子早已经见怪不怪。
“话虽如此,可本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常妃冷哼一声。
“我的娘娘啊!”映花语重心长,生怕常妃钻了牛角尖再去招惹皇后,“那就是个公主,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要么和亲,要么指一位驸马,碍不了您的眼的。也就是这么几年。”
常妃挑了挑眉:“照你这么说,这皇后是揽了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常妃可不觉得宁诩是个什么头脑简单的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都有可能干,单就她宁诩不可能。这个女人心思深沉,看似除了自己的孩子谁都不在乎,可是实际上——
想到这,常妃又烦躁了起来。
“恐怕不止呢!您别忘了,这三公主是谁的孩子。”映花提醒道,“皇上当年可是亲口下的旨。”
常妃一想起那个女人就觉得头痛,当年那件事兜兜转转错综复杂实在是不适合她深思,但是结局却让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你是说,这皇后非但是吃力不讨好,还很有可能揽了一件让皇上心里不快的事?”常妃只觉大脑里灵光一闪,整个人都通透起来了。
映花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不仅要为自家娘娘分析其他宫里的事,还要时时看着娘娘,生怕这位主子哪天一个没想通钻了牛角尖就把自个跌坑里去了。
我太难了。映花想。
“不仅如此啊,娘娘您想。”映花长出了一口气,心情松快了许多,“这三公主可是一直在司嫔娘娘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司嫔是谁?可不就是大皇子的生母嘛!”
“你是说司嫔和皇后要联手?”常妃又惊又恼,拍案怒道:“这两个贝戋人!”
映花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赶忙安抚常妃,急道:“娘娘!奴婢的意思是说,这三公主长大了念着谁的好还不一定呢!说不准就是个白眼狼呢?”
常妃眨了眨眼,思索半晌,又自己脑补想到了宁诩又惊又恨的模样,差点笑出声音。
映花看着她诡异的表情:???
过了年已经六岁的荣琰迈着两条小短腿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司嫔娘娘的屋子,秀芷站在门口生怕磕着碰着这位小主子,虽然使了八分力气去拦,却还是被荣琰绕开,硬生生地闯了进去。
司嫔捧着绣样正在琢磨针线活,心里想着要做三个小荷包,大皇子荣珹一个,华洵一个,荣琰一个,就怕厚此薄彼让几个小祖宗闹别扭。这边正想着呢,荣琰就冲了进来。
被打断思路的司嫔非但不恼,看见荣琰进来了还十分高兴,冲她招手道:“小琰儿,我正准备做个小荷包,你看看要哪个图案?”
荣琰满腔的悲愤被司嫔迎头浇了一头凉水,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踮着脚尖看那几个小样,眸光一亮:“司娘娘司娘娘!我要那个大花猫!”
司嫔眉毛一挑,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小样,她分明记得没有花猫啊,这怎么会有花猫呢?
“三公主,那不是花猫,是老虎。”紧跟在荣琰后面的秀芷忍俊不禁地说道。
“老虎啊。”荣琰好奇地打量着老虎的小样:“那琰儿就要那个老虎了。”
“好。让你先挑。”司嫔笑着刮了一下荣琰的鼻子,琢磨着哪个给儿子,哪个给华洵。她不经意间一抬头,看到秀芷冲自己拼命眨眼,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司娘娘!”荣琰从老虎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来找司嫔的目的。她抱着司嫔的大腿,可怜巴巴地说道:“司娘娘,有人欺负琰儿!”
“谁敢欺负我们琰儿啊?”想起荣琰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的模样,司嫔觉得好笑,便有些漫不经心的问她。手上动作却不停,穿了针引了线,照着那小样就开始绣荣琰的老虎。
“司娘娘,她们说皇后娘娘要把琰儿带走!还说琰儿以后再也回不来了!”荣琰鼓着腮帮子瘪着嘴,十分委屈地说道。
司嫔手一抖,那针就径直刺进了指腹,只是刹那间,殷红的血便涌了出来,将那藕色的荷包染红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