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穀语》雨果是个巴黎控

4、暗涌初现

　　过了年，放了焰火，第二日便是除夕了。按照祖宗旧例，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都要留宿中宫。荣北铎虽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皇帝，但是表面上的功夫却是不惜耗费心力做好的。毕竟倘若自己为了一时的痛快废了祖制，再受到群臣的指责是得不偿失的。

　　“皇上还不休息吗？”烛火摇曳，宁诩略低着头瞧着那略显明亮的烛火，眸中的光随着烛火的跳跃明明灭灭，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青瓷杯中的茶水，用茶盖拨了拨杯中的茶叶，看了一眼手中捧着奏折的荣北铎，这样问道。

　　“马上便是除夕了，年前的事务朕总不能堆到年后吧。”荣北铎放下奏折，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闭目养神道：“皇后今日有心事。”

　　荣北铎本就是心思深沉之人，宁诩今日的不对劲他如何看不透，可是他对于宁诩的心事毫不关心，只是表面上表现得像是碍着面子不好直接过问的模样。

　　“臣妾今日去了趟梅园，偶然遇见了一个颇有意思的小家伙。”宁诩斟酌着字句，笑得温婉。她如何不知道荣北铎的敏感多疑，只是眼下荣琰来央华宫一事不宜再拖，迟则生变，便只好铤而走险了。

　　“小家伙？”荣北铎睁开眼睛，挑眉看着宁诩，他知道宁诩素来对诸事淡泊，唯独在意的只有嫡子荣珺。就连自己都是排不上号的，他没有深想，又半合着眼，只漫不经心地问道：“皇后今日是碰上了宫里哪个孩子？”

　　“臣妾今日······碰见了三公主。”

　　惊雷一般，荣北铎的眼睛猛地睁开扫向宁诩，他瞳孔一缩，下眼睑向上收缩，一瞬间的锐利爆发出来，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猎豹。

　　宁诩与他相识多年，自然知道这样锋利尖锐的模样，才是这位大历皇帝真正的样子。

　　这句话像是拾起了一把被自己可以丢弃许久的钥匙，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布满灰尘的厚重大门，回忆波涛汹涌般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荣北铎一时之间竟失了神。

　　“荣北铎，就算你得到了这个位置又如何？你永远都不可能代替他的！”

　　“荣北铎，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荣北铎，我可以死，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你要向我保证护她一世无忧，这是你欠我们的！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个如花般绚烂的女人曾字字泣血地同自己这样说，她短暂地存在过，在自己的生命中，可是又是因为自己，让她的生命如烟花般短暂。

　　每年的焰火都会勾起荣北铎的回忆，他与她自小相识，深知她最爱的，便是这每年一次的焰火。而自己最爱的，也不过是焰火绽放的瞬间她的笑颜。只是到了后来，是自己一手促成的让她离开了自己。

　　她的心从未为自己停留过。荣北铎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齐华蝶，你当真好狠的心。

　　“皇兄已经死了，华蝶，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他何等的磊落，你不过就是谋权篡位的小人！”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又仿佛是轰然的重锤落在心上，荣北铎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陛下，您觉得呢？”宁诩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荣北铎一惊，这才清醒了起来，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道：“后宫中有什么事是皇后不能拿主意的？”

　　“臣妾方才说，想将三公主接到央华宫中教导。”宁诩站起身，深深一拜，“今日臣妾见到这孩子，方才觉得她像极了故人，臣妾曾答应······要好好教导三公主——”

　　“罢了，你做主便是。”荣北铎疲惫地摆了摆手，打断宁诩接下来要说的话：“朕今日有些累了，先去就寝了，皇后自便吧。”

　　宁诩起身向他行礼，低垂的素来古井无波的眼中起了暗涌。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们哟，你们这到底是干嘛去了啊！”秀芷姑姑看见灰头土脸的二人兴高采烈地跑回来，惦记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急忙问道：“不是说就是去看看焰火吗？怎么搞成这样子了？”

　　荣琰和华洵都低着头，你戳戳我，我戳戳你。

　　“华公子说。”

　　“明明央华宫走大门就能进去，小琰儿非要拉着我钻后门的狗洞——”

　　“华洵！是我拉着你钻的吗？央华宫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地方，你从大门进去，不是视皇后娘娘于无物吗？”荣琰扬起小脸瞪着华洵，针锋相对。

　　“你还说我！是谁不知道在梅园碰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魂都要被勾走了！”

　　“那是仙女姐姐！你懂什么！”

　　秀芷听到这里，神色一变，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勉强笑着打发二人道：“二位还是回去梳洗了休息吧，司嫔娘娘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娘娘这两日偏头痛又犯了，好不容易才歇下。”

　　荣琰与华洵默契地噤了声，互相鼓着嘴瞪了一眼，又各自冷哼一声，分道扬镳。

　　“娘娘。”秀芷进了屋子，低声叫道。

　　“方才就听到你拿本宫当挡箭牌了。”司嫔懒洋洋地抱着汤婆子窝在榻上，打了个哈欠，“说吧，那二位小祖宗又怎么了？”

　　“娘娘，”秀芷凑近她，低声道：“今日三公主······恐怕是遇见皇后娘娘了。”

　　司嫔慵懒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她抱着汤婆子坐了起来，神色莫名，愣了许久，方才问秀芷道：“可属实？”

　　“方才三公主说是在梅园遇上了仙女。”

　　原本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孩子话，可在司嫔的耳边响起，便不咎于惊雷炸起。她愣神了许久，眉目低垂间，莫名的想起了那个女人。

　　“华蝶走后，万望姐姐能多加照拂琰儿。来生华蝶必结草衔环报答司姐姐。”

　　“该走的留不住的。”司嫔抬起眼帘，话语中带着悲伤，“看来本宫是护不住三公主了，只希望她的那位宁家小妹能好好教导这孩子啊······”

　　“娘娘，您何必妄自菲薄，若非您一意孤行进了这冷宫——只要大皇子还在，您的地位怎么会是如今这嫔位呢？”秀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是身份的限制让她不敢说太多。

　　“秀芷。”司嫔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跟了本宫多久了？”

　　“回娘娘，奴婢从您进宫就开始服侍您了，满打满算，也有五六年了。”秀芷有些惶恐，她不知道司嫔想要说些什么。

　　“皇上刚刚登基的时候，这冷宫里住的谁你可知道？”

　　“是那位——”秀芷一惊，“娘娘的意思是——”

　　“哼，”司嫔冷哼一声，“咱们这位皇上的心啊，早早地就给了人了，可惜人家看不上。这位爷得不到心，就只能拘着了。”

　　“可那位娘娘从前不是同······”秀芷在司嫔警告的眼神中惊恐的噤了声。

　　皇室秘闻，说出来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荣北铎登基一事距今也不过五六年的光景，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人遗忘当年的祸事，更别提这等皇室秘闻了。但凡是知道那位姑娘的人，如今哪个不是对这个话题避若蛇蝎？

　　“皇后既然想出手了，那定然是做了周全的准备的。”司嫔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投向窗外，避世如她也是了解几分皇后的手段的，她喃喃低语道：“只希望日后，这祸事莫要牵扯到大皇子才是。”

　　翌日。

　　“过了今日便是休沐了，各位爱卿有事便启奏。”荣北铎斜斜地倚在龙椅上，兴致不高。等了半晌无人应答，他眯着眼睛在一众低着头的大臣中扫来扫去，笑道：“皇弟今日倒是起得早。”

　　荣东临正哈欠连天，睡眼朦胧间猛然听到皇帝叫自己，猛地一惊，大声道：“臣弟在！”

　　荣北铎被他这大吼的一声吓了一跳，拍了拍身前的案台，皱着眉恨铁不成钢道：“东临啊东临，你方才到底在做什么？”

　　荣东临站在大殿之下，群臣之侧，此刻正把群臣的窃笑声和私语声收入耳中。

　　他是先帝最小的皇子，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必说，何曾被这般折辱过？平日里宴会之上荣北铎开玩笑刺他几句，他也就认了，毕竟荣北铎是皇帝，是他的皇兄。可是，这些大臣——说到底不过是些奴才，竟也敢如此嘲笑自己？

　　荣东临的脸色有些铁青，他毕竟年岁尚小，手段尚还稚嫩，再加上自小无法无天惯了，心中对这些大臣早有怨恨。此刻，更是加深了他心中的不忿。

　　“罢了，”荣北铎看他低垂着头不说话，只当他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也没有追究什么，只道：“下了朝去宫中看看你母妃，赵太妃念叨你许久了。”

　　“那临王年岁尚小，圣上怎么就将江南给他做封地了。”散了朝，熟识的几位大臣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位赵太妃不是借口临王尚未及冠，哭着闹着让圣上把临王留在京城吗？”

　　“怕只怕，这位临王爷有不臣之心——”

　　“哎！郑大人慎言、慎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