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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第三章云无心以出岫

      入夜,月色凝融。

      同寝的三个姑娘躺在各自床铺上,各有所思。

      经过白日一整天的课程后,百里夏心中有些郁闷——自己好歹自幼在怀谷长大,武学功夫却远不及身旁的两个姑娘。画荻擅武,大家都是知道的,毕竟她是当朝威名远扬的镇国将军卢川的养女,饱受其指导熏陶;但梅一简今日在武学课上表现不俗,着实令她讶异不已。不光如此,这个冷面姑娘文史经义的知识储备也不凡,几乎完全不需要来学馆精进。

      画荻不爱读书,也不在意什么先进后进之说。义父卢将军与她约好十月二十前来探望,她却不愿与之相见,这会儿正在被窝里发愁。

      梅一简则还在想“不速之客”的事情。刚刚逐渐燃起些许睡意,突然听见雕花木门外传来异常风声。

      “谁?”她抓起桌上佩剑,跃出门外,只瞥见一道黑色残影,自南边大门方向朝北边更深处去,看行进速度和寂静程度不像普通人。

      画荻和百里夏正在入睡的边缘,闻声坐起:“怎么回事?”

      对方实力虚实未卜,梅一简身上又只有单衣,不便贸然追击,回身进房间闭门。“学馆进了外人。”她如实道,“能独自闯到这里而不被发现,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这就是我爹说的那个人?”

      梅一简摇摇头:“不好确定。”

      “我们怎么办?”

      梅一简不答话。

      画荻起身就要披衣服:“我们跟上,情况不妙及时撤退就好。”

      百里夏阻拦道:“我爹才叮嘱我们不要插手此事!”

      三人之中,只剩梅一简没有表态,她理了理思路,问道:“学馆可曾规定入夜后不得外出?如果离开住所,有何后果?”

      画荻抢道:“十下戒尺,罚抄怀谷训诫而已,全都不痛不痒。”

      时间紧迫,梅一简不好继续追问,只能迅速决断道:“那就走。”

      两个姑娘穿上外袍,独留百里夏进退两难。画荻安慰她:“我们不会出事,你不太会武,还是留下更安全。”

      百里夏犹豫片刻,最终坐回床榻。

      梅一简和画荻循北向廊道追出,来到空无一人的后院,月色下清辉翠竹,影随风动,丝毫没有造访者的踪影。画荻施展轻功跃上屋檐,一对鹰眼眺望四周。

      “在哪儿?”梅一简夜视能力不及对方,焦急等候。

      画荻似乎看到什么,突然紧咬红唇:“坏了!”

      梅一简不解,刚要追问,便听得远处三人住所方向有木门轻启之声。

      焦急之际,两人不禁异口同声:“——调虎离山!”

      两人赶回屋内时,小夏早已不见踪影。梅一简痛恨自己轻敌至此,奔出院内,画荻也随她步出。涉及同窗安危,藏掖不是办法,于是画荻率先喊起来:“出事了——学馆有绑匪!”

      梅一简也吼道:“大家注意安全,盯紧周围!”

      周琅和司空游等男生们闻声而出,一个个眉头紧锁。画荻再次施展轻功,攀上四座合院建筑中最高的一座,举目四望。

      院内众多学生早已乱成一团、七嘴八舌:“是谁被绑架了?”

      “不知道啊!”

      “什么?是小夏姑娘?!”

      “怎么可能?”

      梅一简和周琅足尖轻点廊柱,跃至画荻身边。“在那儿——”画荻的红色衣袖指着西边百里师傅住宅的方向,语气微寒。顺着她的指头,梅一简隐隐能看到黑衣人挟持着百里夏立于门口的剪影。

      三人不顾自身安危,二话不说,沿着建筑物的连续挑檐来到百里家宅对面,弓身藏在屋脊后方。

      “来便来,为何还要扰我女儿清梦?”百里师傅推开自己屋门,音色微颤。虽然他几经风雨,心智沉稳,但涉及女儿安危,满怀愤怒几欲泄露。

      黑衣人站直身子,中等身材却散发出骇人气场。梅一简注意到,他的背上似乎还有一样长兵器,以黑布包裹,看不清究竟为何物。方才引开自己,绑架小夏,又来到此地,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竟还是背着件重型武器所完成的……她心中不禁愈发忧虑。

      百里夏的脖子上架着一柄小刀,月华下泓光似水。年仅十七岁的少女睫毛扑簌,手脚凝固,噤若寒蝉。

      “我来替朋友取一样东西。拿到便走,不会伤你女儿分毫。”

      面具下的黑衣人音色朗朗,并无邪气。

      屋脊后的众人纷纷猜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画荻低声道:“可以啊,一简!真被你说中了。”

      梅一简神情严肃,静待百里师傅的回应。

      中年人容色冷峻,沉默许久才道:“你若说的是青岫残卷,恕我无可奉告。”

      黑衣人手中的刀紧了紧,百里师傅急忙补充:“不是我不愿给你,是连我也不知它在山庄何处。”

      青岫残卷?梅一简在心里犯嘀咕。她并未听闻过江湖中有这样一种功法,也不知这“归云”与“青岫”是否和陶潜的“云无心以出岫”有关联。

      “我也是急需此物,别无他法。”黑衣人惜字如金,不愿让步。

      百里师傅尚在犹豫,突然,司空游提着满手大包小包,从前院后门踹门而入。“要多少钱?我司空游管够!快把百里夏给本小爷放开!”他跑得气喘吁吁,包裹布袋里的大颗银两也噼里啪啦滚落出来。

      “你怎么没把他劝住?!”再严肃的气氛都能被司空游打破了,画荻责怪地看了周琅一眼。

      周琅无奈地摇着头:“司空同学是不确定因素,规劝起来难如登天,可不似算术诗赋般有规律可循。”

      下面的百里师傅又发话了。他撇开话题,试图缓和僵局:“无论如何,你绑我女儿,以无辜者性命相胁,不仁不义。”

      黑衣人突然换刀至左手,将百里夏远远推开,下一秒就将刀架在了毫无防备的司空游颈上。这一套动作依旧快如闪电,连眼力过人的画荻都差点没搞清楚。

      “他司空家也在找残卷,总不算与此无关吧?”

      堂堂宰相亲侄,司空游可从没受过刀架在脖子上这种委屈。他手中的包袱被陡然变故惊到地上,说话吞吐起来:“什么残卷,什么青岫……我根本不知道啊!壮士,冷静,冷静啊!”

      被放开的百里夏又惊又惧,呆站在原地不知道去寻父亲庇佑。房顶上的三人里属画荻最为感性重情,撩了红裙就要现身安慰小夏,被周琅轻轻制住。“按兵不动,才能将暗处优势最大化。”

      百里师傅快步上前护住小夏,又道:“残卷归山庄所有,我又并非山庄主人,答应你帮忙寻找,是对友人不义。再者……你怎知我会在意司空公子的死活?”

      黑衣人道:“当朝宰相司空闻的侄子死在你怀谷学馆,朝堂势力会奈你何?”

      司空游梗着脖子又开始叫唤:“壮士,你再仔细想想……杀了我,朝廷禁军也会追杀你至死的!”

      房上的周琅摸到袖中暗器,注视着院中变动。黑衣人背对于他,执刀右手时隐时现。

      “梅姑娘,”他对旁边的梅一简低声道,“我有八成把握伤他右手;我掷镖后,你和画荻立刻去救司空,我留在这里以防回击。”

      梅一简隐隐觉得这计划有问题,但一时间也挑不出错处。来不及深思,周琅已看准时机,银光出手,她急急拉上画荻,两人翻过屋顶入院。

      周琅的暗器极快,但那黑衣人感官亦敏锐,携司空游迅速错身,飞镖擦着他右肘疾速而去,钉入远处五丈外的大门边框。贸然现身的两个姑娘停在距绑匪两丈开外的地方,与司空游、百里师傅等人面面相觑。

      “暗器伤人,也是学馆教你们的?”黑衣人轻蔑讽道。

      画荻迅速回击:“你用计支开我们,就是君子所为?”

      “莫吵。”当前局势,自己显然无能为力,梅一简只好劝道。

      情况越闹越大,百里师傅担心众学生安危,决定先暂且应下。“我答应协助你寻找残卷,”他叹着气道,“先把司空游放开。”

      黑衣人思维缜密,洞察力惊人:“方才你我间没有他人插手,谈判和脱身自然容易。现在新来这几人,三个武功不差,还有一个埋伏在屋脊上,会使暗器。我若放了他,你们对我不利,又当如何?”

      此人会通过风声判断暗器方位,仿佛背后有眼。屋脊上的周琅自知暴露,也跃至院中,与画荻两人并肩而立。“施暗器实属情急所为,并未瞄准要害。”

      黑衣人叹道:“我也无意伤及无辜,身不由己罢了。”

      百里师傅率先将手中长剑掷在地上,以示和解之意。周琅和画荻见状,也随之效仿。

      “你呢?”黑衣人看向执剑的梅一简。

      梅一简道:“同样道理,我们若不留一人防你,怎能确保司空性命无忧?”

      黑衣人轻笑一声,扼紧司空游的手臂逐渐放松。待司空游完全脱离攻击范围,梅一简也将佩剑掷下。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司空游从鬼门关捡回条命,往三人身后一藏,神游太虚般说道。

      梅一简觉得没什么可喜的。百里师傅已答应帮助对方寻找残卷,怀谷今后恐怕不得安宁。

      “我受人之托来到这里,在残卷问世前不便离去。百里先生可否借我个学生身份,也好维持学馆正常周转。”

      众人没料到对方如此大胆,敢只身留在怀谷,不怕他人图谋不轨。见百里师傅没有应答,黑衣人补充道:“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语毕,他主动卸下面具,显露真容,以表诚意。

      面具下的五官平淡无奇,气度却清拔超然,洞穿世俗。看年龄,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目光里却已然有点隐世游侠的意思。

      百里师傅几乎没有其他选择,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黑衣青年难得微笑起来,拱手抱拳转向众人,音色泠然:“贺清麟,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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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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