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远少年游》Coca

3、第二章

　　怀谷学馆人员规模不大，也并无定期遴选学生的规矩。梅一简来到学馆的第二日，便被百里师傅要求同他人一般，按照课程编排作息。

　　学馆授课文武并重，从学生的日常生活中便可看出。晨起站桩练拳是基本功，课后有蹴鞠、射箭、比武等自选项目，午间日头正毒时便安排经义、文史、兵法、算学等理论类的课程。

　　梅一简本就浅眠，加上初来乍到，睡眠质量不高，卯正三刻（今6：45）起床时头脑昏沉，疲乏不已。昨日热情似火的画荻姑娘人缘甚好，提早出门与其他友人走了，寝室里只剩下梅一简和另一个姑娘百里夏。

　　梅一简不甚擅长交际，昨日仅与她互报姓名点头微笑，强打起精神邀约道：“小夏姑娘，一同去训练场？”

　　百里夏小脸发怯，抬眼盯了她半天，抿嘴浅笑道：“好。”

　　一路上气氛有些萧索，梅一简数次提起话头，都被对方有礼但客套地应下，心里有些纳闷。她昨日见百里夏与画荻嬉戏打闹，不似此刻拘谨羞赧。

　　“我昨日听周围人提起过‘神算子’和‘傻侄子’，都是何方神圣？”她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想着如果对方再不多说，就放弃与之交友的念头。

　　百里夏与这两人还算相熟，正要开口，远处练功场的爬杆四周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这可是我姐给小爷我新订做的袍子，江宁织造总局的丝绸！”

　　梅一简和百里夏匆匆赶往案发现场，发现一个剑眉星目，华冠锦袍的公子哥倒挂在爬杆供人攀爬的分枝上，锦衣一角被勾出长长一道口子，整个人摇摇欲坠。

　　“司空，我马上你拉下来！”围观青年中有人挽起衣袖，准备施展轻功。

　　“不可不可！”倒挂着的公子哥连连摆手，“将我扯下来，衣服就要不得了，我姐会打死我的！”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之中，也没人轻功好到能够悬浮空中啊！”

　　此情此景，百里夏忍不住对梅一简吐槽：“说傻侄子，傻侄子就到。挂在杆上的就是司空游，当今宰相的亲侄子。”

　　梅一简一边思忖着既能救人又能保全衣服的办法，一边随口夸赞道：“这个司空游心态不错嘛，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反而惦记着姐姐和袍子，有胆识有见地。”

　　那爬杆高耸入云，不是寻常高度，围观众人皆不敢轻举妄动。场面正焦灼着，人群中同时飞起两道身影，一个白衣，一个浅蓝，身法皆极为轻盈。

　　白衣人是梅一简，本想着凭借爬杆分支之力延长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将司空游解救下来；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个帮手，于是及时变通，与蓝衣人共同发力，一个架腿，一个抬腰，顺利摘下被勾住的衣角。

　　两人架着司空游平稳落地，配合颇为默契。方才在空中时，梅一简体会到蓝衣人轻功了得，远胜于己，好奇地打量着对方。青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挺拔如竹，霎时将容貌还算俊朗的司空游衬得黯淡无光。

　　“周琅来了！稳了稳了。”围观学员像是见到天神下凡般松了口气。百里夏似乎也眼睛放光，赶来询问众人：“有人受伤没？”

　　“没事没事！”司空游站稳，连忙脱了外袍查看破损情况。“还行，等我回头托裁缝补补，司空溯铁定看不出来。”

　　“周琅大哥不是外出游学去了？怎么又突然回来？”百里夏双眼直冒小星星，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还没等周琅回应，司空游对梅一简抢白道：“这位姑娘我未曾见过，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以身相许怎么样？”

　　“呸呸呸！”梅一简还在疑惑，百里夏率先忍不住了，对司空游投去鄙夷一瞥。

　　面对如此活络场景，周琅仍旧克己守礼，从容解释自己突然归来的原因：“在场各位都是同窗，我便不再隐瞒。昨日收到百里师傅的书信，说学馆内将有不速之客，召我回来应对。”

　　不速之客？其余三人都懵了片刻。

　　司空游和百里夏都以为百里师傅所说的是梅一简，方才才见识过她的轻功，不着痕迹后退两步。

　　梅一简尚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被二人的动作一吓，顿时也乱了方寸——我爹这是把我送来当活动靶？别的不说，光这个周琅就显然不好对付。

　　“放心，不是梅姑娘。”周琅这才不疾不徐道。

　　另两人心神微定，梅一简却更加疑惑：“你认得我？”

　　“刚刚进门前听师傅说，学馆新来了个二十上下姓梅的姑娘，喜怒不行于色，武功不差。说的大概便是你了。”

　　百里夏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看一简姐姐从来不笑，还以为她对我有意见呢！”

　　梅一简这才明白小夏为何在她面前战战兢兢，哭笑不得道：“我初来乍到，哪里敢有意见，连名字都取成‘没意见’了！”

　　这下，连周琅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此人笑得春风拂面，十分养眼，小夏的脸则在大家的注视下愈发飞红，不知是因为羞怯还是少女情思。

　　司空游大手一挥，卖弄起文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们都可算作救我一命，现在离第一堂课还有将近一个时辰，我来请客，去山庄外的面馆吃早餐，如何？”

　　周琅道：“也好。不如把画荻姑娘也一同叫上，顺带商量下正事。我们几个在学馆里最为年长，应当担起应对外敌的职责。”

　　山脚下面馆。

　　“司空游，你可真是什么人都敢撩啊！”画荻风风火火掀裙坐下，听闻事情经过，一副老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简也是官宦世家，不稀奇你官二代的头衔。”

　　“我只好奇一件事……”梅一简转移话题，对司空游道，“你为何会挂在爬杆那么高的地方？”

　　司空游没有正面回答，打马虎眼说：“男人间的赌局，你们不用掺和。”随后开始吃喝，一脸悠然享受。

　　梅一简若有所思，一旁的百里夏则担忧道：“我爹口中的不速之客到底是谁，为何要冲着学馆来？”

　　看姓氏便知，百里夏是百里师傅的女儿，自幼在学馆长大，众人对她无不悉心爱护。

　　周琅连吃起饭都模样端正，目不斜视。咽下口中食物，他缓缓道：“师傅只说是江湖人士，叫我们小心行事，切莫引起事端。”

　　画荻道：“也就是说，他的目标不是我们学生？”

　　周琅点点头。

　　百里夏搅动着碗中面条，仍旧忧心忡忡。“如果目标不是学生，那大概率就是冲着我爹来的——怀谷上上下下，任教先生不过三五位，如何自保？”

　　周琅道：“怀谷有难，我们学生必不会置身事外。来客既然在造访前预先告知行程，想来不是完全不通情理之人。既然可以沟通，事情便有斡旋余地。”

　　司空游酒足饭饱放下筷子：“我司空游可真够倒霉的，离家出走来这山庄没两个月，就碰见上门仇家。还不如留在京城任我爹娘和姐姐欺负，好歹性命无忧！”

　　画荻鄙夷他贪生怕死：“你来两个月算什么，一简才来两天。人家都毫无怨怼，你好意思叫苦叫冤？”

　　梅一简一直没说话，终于开口道：“我猜此事会和山庄里的某样东西有关。”

　　众人皆问此话怎讲。梅一简连忙摆手：“猜测而已，不可深究。我想，大家还是照常作息，放平心态，少些风声鹤唳为宜。”

　　画荻调侃道：“若学馆里人人都是司空这样的纨绔，好像也挺妙。以不变应万变，难得糊涂！”

　　谈笑间，辰时马上就到。五人匆忙动身回怀谷，一路以轻功穿梭。修为稍差的百里夏和司空游累得气喘吁吁，另外三人则颇为轻松。沿途虽然少不了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五人的友谊也就这般结下。梅一简看着其余四位形色同窗，露出会心笑容。常言道：少年情怀，至真至诚，果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