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远少年游》Coca

36、第三十五章

　　梅一简在自家过了除夕，同父亲唐柳等人守完岁，便动身返回怀谷。进了学馆才知，画荻为守护小夏安全，未回将军府过年，而是同百里家三人度过了个难忘的除夕夜。她又是惭愧，又是敬佩，请罪道：“三个姑娘中，属我最没义气。今年咱寝一切上街采买美食的任务，我全包了。”

　　画荻笑道：“你怎么如此上纲上线。我不爱回家过年，也是有卢川的原因；你爹待你甚好，怎能不回？再说，你不是还进京一趟，去想营救老贺的办法了。”

　　百里夏紧接着追问道：“办法找到了没有？”

　　“都处理好了。现在只等四日后苗疆暗探放人。”

　　“这么厉害？”百里夏听罢，瞬间化身迷妹。“到底怎么做到的，一简姐姐快让我们学习学习。”

　　“我此行没做别的，只办了两件事——第一，让圣上听闻残卷传言，逼司空家迅速献图。第二，找丐帮散布怀谷贺清麟能读残卷的消息，传得越广越好。”

　　“这两件事如何能救贺大哥？”

　　梅一简续道：“我已确认残卷身在司空家。面对圣上压力，我料定司空闻不敢强压着残卷不缴。目前司空与赵分庭抗礼，经过残卷一事扰乱，没准有斡旋机会，说不定还能诈出赵家马脚。而且，残卷为朝廷所用，也算个不差的去处。”

　　讲到这里，画荻突然心领神会：“你这是要借朝廷之手，带走贺清麟？”

　　“正是。老贺曾有被误抓为暗探、越狱逃窜的案底。此时暴露他住处，朝廷必会派兵来怀谷请人。他武艺超群，前来的人数只多不少，足以抗衡苗疆山茶会。”

　　“可若朝廷直接将他关押入狱，岂不害了贺大哥？”

　　“不会。我曾见过残卷真迹，确实晦涩难懂，图纸纷繁复杂。放眼中原，能解读残卷的工匠寥寥。只要朝廷以大局为重，有意备战回鹘，便不会为难一位可用之才。不仅不会将他羁押，也许还会为他在兵部或枢密院谋个一官半职。”

　　画荻浓眉微蹙：“你也知道，枢密院之首赵谖是叛乱势力，若前来抓人的是他的喉舌，保不齐要从中作梗，阻碍军械研发。“

　　梅一简快速应答：“那样更好，赵家谋逆的形迹，不就正好抓到了？”

　　“可贺大哥的安全没有保证啊！”百里夏也发觉其中漏洞，几乎脱口而出。

　　梅一简仿若胸有成竹，笑着解释道：“你们难道没发现，贺清麟与残卷早已合二为一，两者难解难分？残卷本身与读卷之人，一个也不能少，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即便枢密院已全然被赵家渗透，也断不会早早杀掉贺清麟。再者，兵部众人也不是傻子，不会令枢密院只手遮天，却不出面制衡。最关键的一点则是——贺清麟其人，老谋深算、文武双全。他在枢密院或兵部当差，不但能自保，说不定还有机会取证赵谖谋反。”

　　两位姑娘听罢她分析，心神逐渐安定。良久，画荻又忆起什么，出言道：“我听说枢密院兵器研发之所，最是神秘隐蔽。老贺进了这种地方，可就很难同我们取得联系了。”

　　梅一简道：“联系之事好办，之后再提。如今能将他送进安全之地，已是上上之策。近几日，大家且安心守着，防止苗疆人潜入怀谷，找出解毒之人。”

　　转眼便过了三日。自触动归云山庄机关后，怀谷地势易守难攻，视野开阔敞亮，山茶会暗探前来刺探多次，却皆被画荻的千里眼、梅一简的顺风耳识破，故而没能发觉百里夏会毒之事。明日贺清麟即将暂时被放回治手，小夏便提前将解药给了众人中身法最好的画荻——能暗中递药最好不过，但假若不慎被苗疆人发觉，也能用替身扰乱视听。

　　贺清麟在曾经熟悉不已的山茶会中原分舵住了六日。同样的陈设，往来匆匆的亡命人，其间间或几张略感熟悉的同僚面孔。但他早不是当初众人敬仰的暗探前辈，而是个失去自由、陷入无尽审问的囚徒。

　　苗疆人不敢动他，只将他在屋内锁着，吃住正常，其余一切时间都用来逼问残卷和解药下落。贺清麟一身本领全自山茶会习来，无论对方如何使诈，全部闭口不谈，只在心中反复温习之前研读的工巧要诀。如此捱着，很快就到了第七日。但他的双手也已全然青紫，毫无知觉。

　　“为了半本中原旧书，你竟将双手押在上头？”舵主讶其弘毅，却又无计可施。

　　略显憔悴的缁衣青年只道：“术乃手段，能圆心中之道。杀戮非我道，岂容杀戮之术哉？”

　　舵主又道：“所谓十指连心，这中毒的滋味并不好受。近日夜娑罗的毒才发作到你的一半，却日日惨叫，痛不欲生。你这般隐忍受难，就没想过被中原人出卖背叛、枉然徒劳？”

　　贺清麟不答，缓缓抬头，眸中却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如何？今日该送我回怀谷。”

　　第七日清晨，晨雾未散，山庄大门外已立着梅一简、画荻、雪蓝关和百里桦。四人在寒冬中一边练武一边苦等，终在浓雾散尽时盼来了贺清麟。

　　“我已将他点了穴道，就在此处为他治手。”舵主语气冰冷，将贺清麟向前一推。眼见他经络关节无法活动，即将摔倒在地，梅一简飞身前来搀扶。

　　舵主身后面覆黑纱的夜娑罗调笑道：“想不到你小子竟有佳人挂念。”

　　梅一简冷声道：“他手上中毒如此深，你们以为服枚丹药便能治好么？治他可以，但必须回学馆，以药浴手两个时辰，连续三天。”

　　“你便是学馆内的神医？”夜娑罗急于医治自己双手，未经思索，脱口而出。

　　舵主狠狠回眸瞪他一眼：“你当这帮中原人是傻子？这女人定然不是神医本人，是在混淆我们视听。”

　　雪蓝关摇头晃脑道：“苗疆人，话说这么绝对，最后可不要打了自己的脸。”

　　梅一简扶着贺清麟缓缓向山庄内后退，画荻与雪蓝关殿后，苗疆人却并无阻拦或慌乱之意。

　　“贺清麟，你早中了我苗疆白夜阴蛇蛊，五日不解，废掉的可不是一双手，而是你浑身经脉；七日不解，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我夜娑罗就在舵内候着，残卷和解药，两者但凡少了一样，便等着为姓贺的收尸！”

　　梅一简不动声色后退，心下却猛然一惊。自己机关算尽，却没料到苗疆人如此阴毒。若百里夏无法化解此蛊，京城那边又强行派兵拿人，贺清麟危在旦夕。几人匆匆赶回学馆，确认四下无人，闭紧房门，守着百里夏行医。

　　贺清麟被百里桦解开穴道，开口便道：“别信夜娑罗鬼话，我先前万事小心，不可能中此蛊毒。看舵主言行，也没想立刻置我于死地。”

　　画荻拿出身上解药喂他服下，将信将疑：“你可确定？”

　　梅一简却忽地恍然大悟，转身推开屋门探查情况。只见窗缝边一玄色身影倏然离去，腰间武器柄上赫然刻着一朵金色滇山茶。

　　“夜娑罗在和从后山潜进怀谷的暗探打配合。”她返回屋中，面露忧虑，“那句蛊毒，目的是诈出我们之中真正的神医。“

　　“那没关系，方才解药是我拿出的，小夏还什么也没做。”画荻松了口气。

　　雪蓝关也乐道：“看来这苗疆人的脑力，还是比二位怪物差些。”

　　然而这时，刚刚搭上脉的百里夏却音色惨然：“贺大哥的体内，确实有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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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回这归云山庄目前的主人，正是百里夏的神医师父丁一。此人神出鬼没，无人知其真实姓名，只愿万事从简，便取了“丁一”二字为化名。若论辈分，丁一与百里桦父辈相齐，如今已是耄耋之年。他医术早已登峰造极，出神入化，大有得道登仙之势，故而如此年岁还能以硬朗体魄独行世间。

　　归云山庄形貌大变的传言，乘着江湖人七嘴八舌的东风，终于吹到了丁一的耳边。老人家心中好奇，当即背上药筐，叫来马车，便要返回山庄瞧瞧。

　　“嚯哟，五年没见，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众人还在屋内等候百里夏诊断，一位身背药筐、容貌四十上下的男人突然推开门扉。

　　百里夏循声回头，喜出望外：“师父！”

　　除百里桦和百里夏外，其余几人皆瞠目结舌——这便是小夏常提起的神医师父丁一？怎生如此年轻，看着比百里桦还要小上许多？！

　　百里桦却恭敬抱拳道：“晚辈见过丁前辈，想必前辈云游一切顺利。”

　　众人见状，连忙效仿，手指刚刚恢复、尚在床榻的贺清麟也急忙抱拳。

　　梅一简用余光端详丁一样貌，猜测此人的医术已步入仙灵之境，故能逆天行事、返老还童。——贺清麟大抵有救了。她心下如是想着，不由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