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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海女 ...

  •   后世人一提古代就喜欢说“男耕女织”,即男人耕田女人织布,以形容一幅合家生产,自给自足的农家乐图景,然就我见到的现实而言,分明是男人女人耕田,男人女人织布。所谓“男耕女织”,其实是个采用了互文修辞的词汇。自古至今,夫差之苦,不分男妇,妇女除了承担家中饮食,同样承担着田间耕耘、插秧、收割等劳动,家中如果缺乏耕牛,夫妇就会采取“耦耕”之法,即男子把犁,妇女牵犁以代牛者,这种女人被称为“牛人”。

      陆地有“牛人”,而陈塘关这种傍海而生的人族聚落,除去必需的农耕与渔狩劳动,也衍生出一种特殊行业——海女。

      海女,即潜入海底拾取捕捞珍珠扇贝、鲍鱼、海螺等海产品的女性,她们自祖辈习得潜水之道,深谙水性,可徒手一气潜入海底数十米。

      海女当中以夫妻搭档居多,夫妇共同乘船出海,妻子系着绳索负责潜水,绳索上有被称为“分铜”的重锤以加速潜入,浮上时海女会拉扯绳索为信,由丈夫拉绳加速上浮。

      海底世界诡谲变幻、危机重重,有的地方即使我们这些天生的海洋居客行经之时亦要三思后行,甚至敬而远之,但为什么这种危险辛苦的工作却总是人类里身体相对柔脆的女子在做呢?博学广闻的龟丞相说,男子长时间泡在冰冷的海水里会导致不育,女子则无这种顾虑,她们更有韧性,能比男子在水中停留更长的时间,因而更适合这项工作。

      那些海女,一身肌肤晒成健康的微黑,乳/房健美,摆动颀长柔韧的四肢在水下畅游,远望而去与鲛人没什么分别。

      渔民出海拜龙王太子,海女下水拜的却是龙母龙女。

      常年的潜水活动改变了她的面容,使她看起来好像时时要深吸一口大气般。

      她下海的瞬间仿佛一名将要出征的战士。

      海女泅水下去,那男子坐在船边,高兴地唱着船歌,仿佛不以为苦,手里牵的是他妻子的生命线。不知为何,我看着他轻松的样子,觉得他面目可憎起来。

      我变成一尾外形普通无害的鱼围着她游来游去,她每次闭气只能在水里待很短的时间,因此不会费事来抓我。海女专心采拾螺蚌虾蛤,将鲜美的海物放进悬挂腰间的篮子,待那口气用得差不多,便拉扯绳索为信,教丈夫拉她上去。

      今日,一截系着重锤的断绳直坠而下,海女的面孔在瞬间变得有如幽灵惨白,然后她抛下工具发疯般向上攀升,但她肺里残存的空气已经不足以支持她浮上海面了。

      我变回原身,口唇相贴渡她一口气,再追上那男人,抓起他,一缕神念尖刺一样探进他贫瘠的大脑。谋害妻子的理由简单而乏味,有了新欢,耕牛一样勤恳、逆来顺受供养着他的妻子便成阻碍了。

      我觉得没劲,见旁边波涛里棱起一块礁石,揪着那吓破胆的男人的头发往上面撞去。

      手里一松,我的“猎物”凭空消失,一名蓝衣道士立在空中摇头叹气:“小小年纪,竟如此心狠手辣。”

      谋杀妻子的渔夫,早被他送上小船,以一道法力推向岸边去了。

      屁股挨了一下。

      青年道士面无表情地收回拂尘:“念你年龄尚小,薄施惩戒。”

      吾心中自是相当不服。

      “哇我跟你讲——”

      又挨了一下。

      “我跟你讲,我打小朋友屁股超疼。”

      道士举起拂尘,作势要打第三下,好龙不吃眼前亏,我飞快借水遁去,找到那海女。她凭我渡予的气浮游上海,艰难地游往陈塘关的方向。

      我拦住她去路:“你无父无母,与他相依为命,如今枕边人都要杀你了,你竟还想着回去吗?”

      海女神色凄迷:“庆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信他是这等无情无义之人,也许他只是一时冲动,我要回去向他问个清楚。”

      “事情还不够清楚么,他心系她人,就看你不顺眼啦。”

      海女垂下眼睛:“龙君救命之恩,嫣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我不死心地追着她:“今世做牛做马行不行,这里正好缺个侍女,包吃包住五险一金还奉送美容长生大礼包哟亲,亲,亲,真的不考虑下吗?”

      “你不要嘲弄她,她深深爱着她的丈夫,心里不知何等挣扎难过。”

      “爱?你是说那种比潮汐更变幻不定的东西吗?”

      道士在我脑门敲了一记:“因人而异,怎可一杆子打死?”

      我说:“我就一杆子打死了!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怎的还说我心狠手辣?”

      “好歹是一条性命,说你一句心狠手辣又怎么?凡人的事教他们自己解决,你何苦给自己造孽?”

      “我这是替天行道。”

      ……

      翌日,深夜里,海女嫣儿脱去一身血衣,赤身裸体地走入涨潮而汹涌的海水。

      一个几乎被杀,一个杀人未遂,人与人一旦出现这种关系,就好比摔破的瓷器,无论怎么粘合也恢复不回原状了。那男人假意悔过,与她修好,内心却无时不恐惧她的报复,趁其夜间睡着又起杀心,只是他想不到的是,他如今的的体格气力已远远比不过常年搏击风浪的妻子。

      东海鲛人一族只有雌性,繁殖方式也非同寻常,月圆时候鲛女在海面聚集,吐纳明月精华,于是受孕成胎。除了拜月而孕,还有极少一部分鲛女是由人类女子转化而来。

      神灵的美貌和近乎不死的寿命,而她们所要交付的则只是在我看来无足轻重的东西:记忆。照理说,如此诱人的条件应引得她们趋之若鹜才是。

      嫣儿捧着鲛人赠予的泣珠,哽咽不能已。她杀了丈夫,岸上再无她的立锥之地,只得投奔海洋。

      三日后,我带着忘记一切,很傻很天真的鲛女嫣儿去逗柏鉴。柏鉴,东海有名的地缚灵,仅腰间缠着一把海草,笨拙地单膝跪在道士跟前,虔诚地求问:“清虚先生,能否给俺算算,俺啥时能离开这鬼地方呢?”

      道士粗略一算:“一百年后,有缘人道经此地……”

      柏鉴仰天长啸:“吼——还有一百年!!!”

      我忍不住多嘴一问:“他的有缘人是谁啊?”

      “他的有缘人还没生出来,我怎知道是谁?”清虚道德真君叫住我,“丫头别走,我给你算算有缘人。”

      我道:“我又不是地缚灵,要甚的有缘人。”

      清虚捻指一算,面露喜色:“好哇,今天我一定要找玉鼎喝酒,跟他讨教心得!”

      我好奇起来:“你算出来什么?”

      清虚奸笑:“知道将来有人收服你这小妖女,我就放心了。”

      我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我将来会成为地缚灵?”

      嫣儿说:“我觉得道长的意思是爱情呢。”

      我抬指给她脑门一个暴栗:“什么情呀爱的,男男女女的,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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