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文堆》琚光

39、脑洞

　　＃梦回大唐·敦煌
　　狂风在天与地间奔走。

　　如此暴烈的风中，驼铃依旧伴随骆驼的稳健脚步，规律地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持续不断地传入我耳中。

　　我没种地伏在骆驼背上，透过覆面的半透明纱披朦胧地望前方二姐的红衣身影，随波逐流地任她牵引去一个叫敦煌的地方。

　　我身下的骆驼是罕见的通体纯白，比寻常的骆驼还大两倍，且只有一个驼峰，单峰白骆驼是沙漠中最神异的精灵，是此间神灵派下拯救迷途旅人走出沙漠的吉祥兽。但如今精灵被二姐绑架来做我这个孱弱女人的代步工具了。

　　这股大漠里常见的妖风来得快去得更快，刚够抹掉我们留在身后的长长足印。

　　我抬身放下纱披，积在衣缝间的黄沙簌簌滚落，敖乙笔立在地打量我的狼狈，她著红色窄袖圆领襕衫，武人的红幞头将一袭青丝缠得严严实实，乃是典型的唐人装束。我想到上次去长安尚是贞观年间，妇女出行要戴羃篱，羃篱是胡人女子防风沙的帽子，这种帽子用透纱罗全幅缀于帽檐，使之下垂障蔽全身，唐人女子用以出行时遮蔽面容，不让路人窥视。我觉得甚没意思，说为什么到了唐朝社会风气不进反退，明明我们那会儿不是这样的，天化为看不到其她小娘子的花容月貌嗟叹不已，敷衍我“至少现在的贵族不会动不动将人架在火上烧烤”。

　　但听二姐说如今统治大唐的是一名很有魄力的女皇，社会风气一反贞观年间的端庄保守，娘子们纷纷裁短皂纱，仅遮住面颈，惹来卫道士非议，朝廷下诏禁断却屡禁不止，娘子们索性短纱帷帽也一掀扔掉，将美好的身体曲线和艳丽容颜坦荡暴露在阳光之下。

　　“你还好吧？”

　　我弱弱地向她微笑，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为什么骆驼脖子上要挂铃铛？”

　　二姐爽朗一笑：“我第一次见到骆驼时也问过这个问题，驼队里的小姑娘告诉我是因为他们这些人耐不住长途寂寞的旅程，所以给骆驼带上铃铛好让行路有趣些。”

　　我道：“她哄你呢。”

　　“你说你要重走玄奘西行路，去西天礼佛，也是哄我。”

　　“还不是为了哄家里那一个。”

　　她眉头略皱：“你们吵架了？”

　　“不。”我摇头，“我只是觉得，我要成为废人了，明明不想依附，却情不自禁地去依附，不知从何时起，我的生活只剩下了他，有时甚至像个深宫怨妇……”

　　二姐却一副难与我共情的好奇样子：“难道你没有朋友，他看起来不像迂腐之人，怎么朋友也不许你交？”

　　我气息奄奄：“泰山地狱十八层，谁没事去那种晦气地方，你知道我宅，你来看我时我已久不见阳光，印堂发黑，四肢孱弱，不说几句话就喘。”说着我就喘了起来，忙解下骆驼腹侧的水囊小啜几口。

　　敖乙猛一拍大腿：“所以你这是离家出走？！”

　　我禁不住悲从中来：“我很早以前就离开家了。”

　　二姐乐天地咧嘴：“彼此彼此，小妹，你还做噩梦吗？”

　　我很哀伤：“我开始做别的噩梦，梦他变心、纳妾、搞断袖。”

　　二姐变出一把拂尘在我身上掸来掸去，口中喃喃自语：“此番回家父王给我安排相亲，好在我有先见之明连放三个响屁将对方吓走，这男人这婚姻真不是好东西，把我妹妹折磨成这样。”

　　然后围着我跳大神：“适从远来至宫宅，正见鬼子笑嚇嚇……捉却他，项底揢。塞却口，面上掴……因今驱傩除魍魉，纳庆先祥无灾厄……”

　　末了在我的苦瓜脸上贴一黄符。

　　驼铃声声，大地无尽，云朵飞快变换着形状横过天空，我们的身后复又抛出三条交错的绸带。我看到前面有个闪光的东西，好奇地教骆驼快走，但它温吞吞地不为所动，我只好下地一路疾奔到近前，惊讶这荒凉的戈壁滩居然也长有如此绚烂的花朵，虽只是一枝独秀，但枝茁叶茂，绿意嫣然，饱满的花盘金光四射。

　　二姐立在一旁：“此花名朝阳，专向阳生长。”

　　花盘果然面朝着太阳的方向，尽管日头将西。

　　我将花瓣爱抚再三：“泰岳阴气重，凡间花卉难以成活，于是他从佛国移来彼岸花，种在黄泉两岸。彼岸花梵文别名‘曼珠沙华’，长于夏日，秋天结花，花后发叶，孟婆嫌花叶永不相见太晦气，他说红红火火的非常喜庆。”

　　二姐无比亲切地将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小妹，别的不说，你该学习他的乐观和幽默感。”

　　“苦不苦，想想西游四人组。累不累，命苦不要怪社会。”比之于她，我真是懦弱，卑怯，一事无成。揭去额上黄符，我嗅到空气中有丝丝甜甜的湿气，意味着宕泉河谷在前方不远处。当两人（龙）一驼抵达那片绿洲，上古时青鸟回翔的三危之山已然沐浴在火红的夕阳中，山顶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恍有飞天伎乐在金光中散花起舞，据说当年乐僔和尚就是被这幻觉里的佛国奇景震慑，发宏愿要将此间变成佛教圣地。

　　二姐指三危山西北方向敦煌所在处，道：“当今女皇陛下对开窟造像很热心，坊间传言新开工的佛像便是以武皇为原型，走吧，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