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尘》猊央

9、狭路相逢

　　上回一别，江怀瑾便三日都未来。洛莲尘无所事事，只好将家中的话本子又翻出来看。

　　从前洛莲尘极不爱读书，可自从他日日在家中足不出户，便只能看书了。家中的存书诸如《孟子》、《庄子》这一类的他看过一遍便不愿再看。

　　比起这些文绉绉的老学究作的文章，他更喜欢看着稀奇的话本子。只不过难以买到新的，家中的话本子都快被他翻烂了。

　　这日里紫衣送来一本全新的话本子，说是白木兰差人送来的。是他从未看过的故事。

　　江怀瑾到时，洛莲尘正看着话本子看得出神，浑然未觉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江怀瑾站在他身后，弓身凑过去看他在看什么看得这样出神，鬓边的长发垂至洛莲尘的肩头，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缠绵的香味。

　　“你在看什么？”

　　乍然在耳边响起的清润声音，惊得洛莲尘扭头看过去，两人的鼻尖靠得那样近，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我…我在看…书。”洛莲尘故作无意地错开身子，去给江怀瑾倒茶。

　　自上回江怀瑾来过，他便在院中常备茶水，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

　　江怀瑾轻笑，摸着鼻子拿起被洛莲尘慌乱搁在一旁的书卷，“是什么书？”

　　翻开的那一页，写着一段冗长的咒语，江怀瑾前后翻了两页，大约是个修仙的故事。

　　“只是个寻常的话本子，讲的是个修仙的道长入尘世斩妖除魔，却被女妖勾动了凡心的故事。”洛莲尘还挺喜欢这个故事，一气看了大半，很想知道结局如何。

　　“嗯……二小姐很喜欢读这样的书？”江怀瑾捧着茶杯，坐在洛莲尘对侧。

　　“倒也谈不上喜欢，只是素日里待在家中无聊的紧，读些这样的话本子算是打发打发时间。”

　　“那，二小姐继续看吧。”

　　“那你……”

　　“我等上一会儿也无妨。”江怀瑾瞧他不住地往那书页上瞟，知他定是记挂着结局，极是善解人意。

　　他这样说，洛莲尘便安心的继续看下去，道长即将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他想知道最后是否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说只有小半，洛莲尘却也看了许久，待他心满意足的合上书页，发现江怀瑾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江怀瑾睡着时，面目更显柔和，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而轻轻颤动，煞是好看。

　　洛莲尘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时之间也忘了该如何。江怀瑾是歪头枕在伸长的右手臂上睡着的，纤长的手指越过桌子的边缘悬在空中，因血液不畅有些泛白。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想要将江怀瑾的手指尖捏在手里。只是，还未触碰到，江怀瑾便醒了。

　　“啊，抱歉，我睡着了。”江怀瑾浑然未觉洛莲尘的小心思，捏着眉心。

　　“无妨，这几日想是累了？”洛莲尘关切道。

　　“这几日被江伯伯押着去陪江城算账，我最讨厌算账了。”说罢，江怀瑾还叹了一口气，“可是江伯伯说我年岁大了，也该学着管理自家的产业。”

　　“便是如此，这位江伯伯也是为你好。”洛莲尘适时为他续了一杯茶。

　　“可我看到那些数字就头疼，唉，幸好还有江城在，否则二小姐今日便看不见我了。”

　　江怀瑾捏着茶杯轻轻晃动，碧绿的茶叶随着茶水的晃动而轻轻飘摇。

　　“总要学着管家的，这是身为一家之主应尽的职责。”洛莲尘头一回看他这样无奈又不大情愿的表情，“你从前什么都不管么？”

　　洛莲尘开始上学以后，洛老爷便有意无意地教他一些管家的事情，说是往后他及冠了，家中的各项事宜便都交由他来操劳，因此洛莲尘便以为这些都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没有，从前在兖州，都是江伯伯和江伯母费心，后来江城大了，便有江城从旁辅助。”江怀瑾说得理直气壮，随即伸了个懒腰，“对了，你那话本子看完了？结局如何？”

　　江怀瑾问到话本子的结局，洛莲尘面上的表情便即刻惆怅了起来，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是个不大好的故事，我原以为会是完满的结局……”

　　“不过是个故事，何须挂怀。”江怀瑾看他神情低落，暗道自己不该问。

　　“话虽如此，难免有些伤神，叫公子见笑了。”洛莲尘强颜欢笑，不达眼底。

　　“说起来从前在兖州，江府隔壁的那个丫头也喜欢看些话本子，日日坐在院里看，笑声都越过墙头传到江府来了，若有机会拿来给二小姐瞧瞧，换换心情。”

　　“公子也说是旁人家的东西，哪里是说拿就拿的。”洛莲尘晓得他大概只是随口一说，也便随着找了个台阶自己下。

　　“这倒也是，何况山长水远的，也要些日子，”江怀瑾自然是有办法的，担心的只是路程而已，“不知二小姐……”

　　“……白小姐真不等奴婢先行禀报小姐么？”紫衣不知白木兰知道洛莲尘的真实身份，寻常总是先行禀报的。

　　“不必，她不会怪罪于你的，就是怪罪便是我的错，我担着。”

　　江怀瑾原还想问问洛莲尘喜欢看哪类的话本子，却听得院外传来紫衣和旁人的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怀瑾来不及施展功夫离开，只好闪身躲在一旁的假山后头。

　　“小姐，白小姐来了。”

　　白木兰跟在紫衣后头，气色不大好，可见还是忧思不断。上回传信来，洛莲尘仅回了寥寥数语，一些问候之言而已。白木兰本就心思重，难免多想。

　　“木兰，今日怎么得空？”，洛莲尘瞟了一眼假山的方向，起身迎接白木兰。

　　“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无聊，想来见见你便告了父母，未经通报便来了，你不会怪我吧？”白木兰见无旁人，便大胆的执起洛莲尘的手。

　　洛莲尘的眼神落在紧握的双手上，并未挣开。牵着她进了凉亭，脚步稍滞错了身子，引着白木兰坐在自己先前的位置，自己则坐在方才江怀瑾的位置上头。

　　江怀瑾的茶杯还在。

　　洛莲尘吩咐紫衣替白木兰斟茶，自己端起江怀瑾方才用过的，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还有一件事……我……”白木兰小心翼翼的迎着洛莲尘的目光，“我想在你这里住上几日，不知……”

　　果不其然，洛莲尘犹豫了。

　　自从洛莲尘搬来莲院，白木兰便不再在莲院留宿了，虽说旁的人不晓得，但倒底男女有别，洛莲尘自己心里过不去，白木兰也是。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随意收拾一间屋子便可，我只是想同你近一些，不想……听母亲唠叨……”白木兰唯恐洛莲尘误会，连声辩解。

　　白夫人直觉女儿心中有事，日日旁敲侧击，又似乎对她的亲事格外着急。其实也不过是话多了几句，只是白木兰自己心神不宁才会觉得烦躁不安。

　　“木兰，我们毕竟……”男女有别二字并未说出口，白木兰的丫鬟和江怀瑾还在，不便说明。

　　“我知道的。”白木兰的确会意，有些失落的垂下头。

　　“白夫人也是为你担忧，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叫她怎能不在意呢？”

　　“母亲她，过于急切了，我怕她知道了些什么。”

　　“莫多想，许是看出你情绪反常白夫人才多问了几句。”洛莲尘轻轻拍着白木兰的手。

　　“希望如此吧……”白木兰伏靠在洛莲尘肩头，“洛……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木兰的丫鬟在不远处站着，她也没傻到直接喊他洛大哥。

　　洛莲尘任由她这样靠着，并未有别的动作。在静默之中，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白木兰的鼻腔。

　　这香气缠绵又温和，令人放松，她忍不住问道，“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啊，是此前寻到的一些残香。”洛莲尘差点兜不住谎，下意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想起是江怀瑾用过的，有些尴尬。

　　不过白木兰并未察觉，闭着眼睛陶醉的吐纳气息，“真好闻，闻起来很舒畅。”

　　“嗯，安神之用极好。”

　　“你从前似乎不爱用香。”似是想起什么，白木兰蓦然睁眼，蹙眉看他，有些不解，“也不见你佩了香囊，香气从何而来？”

　　洛莲尘抬手摸了一下胸口，领口交叠之下，可以摸到银丝梅球的轮廓，“这香安神效果极佳，便用着，反正只有一些，用完便罢。至于香气，自然是有别的法子。”

　　白木兰瞧来瞧去确实看不到任何香囊样式的物件。洛莲尘笑着挥手阻住她目光，“你若喜欢，我去取一些给你，恰好我看你气色不好，定是忧思过重未好生歇息。”

　　“好啊。”

　　洛莲尘进到屋子里，拿帕子分了一半那香球包起来，回到院子里来交给白木兰。

　　白木兰欢喜地接过，凑近鼻尖轻嗅，确是那个味道，且也未因香球数量过多而显得刺鼻。

　　“这样好的香，是从何处寻来的？”白木兰爱不释手，“也不知道哪里有卖的？”

　　“柜子里寻到的，我也不知从何而来，只有一些。我这儿还有一半，若你用着喜欢，用完了再来找我也可。”

　　“这怎么好，既然不多，还分我这些。”白木兰掂量着手里的香球，确实不是很多。

　　“这倒是无妨，左右都是拿来用的。谁用都一样。”洛莲尘向白木兰表示这些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