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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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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德殿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女正在献上一舞《百花仙子》。
皇宫盛宴正在这里举行着,但凡沾亲带故的,皆被邀请而来,分于大殿两侧。
殿首,帝后正襟危坐,高于正中的是太后。
她身着曳地的黑色外袍,数朵千姿百态的金色祥云腾飞而起,样式繁杂多变。银色倒蝠绣于袍脚,排列工整规矩,又以明珠点缀,足显雍容华贵。
因为常年患有眼疾,这会只能微眯双目,仔细从大殿的人群中分辨出谁是哪家的孩子。
眼前的舞女腰肢款摆,在欢快的曲目中洒下长长水袖。姜云笙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注意力却都在身边的人身上。
他们并排坐着,紧紧相挨,两人的衣袍宽袖相互错叠在一起。
距离之近,姜云笙甚至能于喧闹之中,听清贺沉的每一次呼吸声。
起初只是偶尔偷瞄一眼,看他没反应,干脆明目张胆。
这张侧颜就算让她再看一辈子,她也喜欢得紧。
感受到姜云笙热情热又坦率的注视,贺沉偏过头来也看她。
王妃没有半点难为情,反而迎上他的目光抿唇微笑。
眼神冷冷瞥过后,贺沉眉头轻动,不解问道:“怎么,这些都不爱吃么?”
一一扫过面前珍馐,姜云笙脸上笑意淡淡散去。她迟迟不肯拿筷子,只是避开贺沉的目光,不经意间左手指尖覆上右臂,垂首轻咬下唇。
他恍然,压紧喉咙低咳几声,缓说道:“坐过来些。”
原是自己忘记她手臂上还带着伤。
贺沉将自己身下的蒲团向左挪了挪,姜云笙也悄悄抬起膝盖,把蒲团向右移了半分,这才又重新跪坐上去。
没有询问她的喜好,王爷直接拿起手边的筷子,夹好一块鹿筋送至她嘴边。
犹豫了一下,姜云笙还是张口吞下。
接着,他又举起一片藕夹,等了好半天,都没见她将先前的鹿筋咽下。
看到喂他吃东西的人等太久了,姜云笙内心愧疚,急忙开口:“王爷……”
“吃完再说。”贺沉眉心轻蹙。
“嗯。”
直到嚼得脸颊酸困,她才终将那块鹿筋咽下,这还来不及开口呢,那边的藕夹子又被塞入她口中。
接着是拦腰牛肚,水晶蹄髈,肉干……尽是些费牙的吃食,她原本就吃不惯的……
抬眼看贺沉,又见他十分仔细地在夹吃的给她,姜云笙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捉弄了。
当看到宫女将金盘托放的红虾端上来后,姜云笙推开贺沉送过来的“碧翠香骨”,直抒胸臆:“王爷,妾身想吃虾。”
一时情急,声音不免扬高了些,邻旁小几前的男子转身,看到这一幕时爽朗而笑,开口打趣道:“啧,煦王殿下与王妃这般伉俪,真是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啊!”
男子豪爽,说话声如洪钟,他那一句“羡煞旁人”,引得周围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姜云笙的脸瞬间红至耳根,她万般羞怯地躲在贺沉身后,避开众人的目光,左手更是紧张地牵住贺沉衣角。
自己……是不是又惹事了?
贺沉放下手中筷子,向着男子施礼自嘲,“让国舅爷笑话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她依旧低垂着脑袋,感觉到身旁的人已经转过身来、众人的目光已离从她身上撤离,这才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
还好,他没有不悦,此时正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中的虾上。
哪曾想,第一只虾还未剥好,大殿中,就响起一个年迈和蔼的声音,“池英说的可是煦王妃?”
殿首正中,身着华服的老人看向这边,眼神却有些飘离,“这双眼睛啊,现在真是没用了,什么都瞧不清,快过来,让哀家看看。”
姜云笙懊恼不已,早知如此,王爷喂什么就吃什么好了,要什么大虾!
她瘪着嘴向贺沉投去求救的眼神。
还看他。
就仿若一只无助的小猫,黏住他了。
贺沉叹息,“去吧。”
乐声渐弱,舞女退下,殿上一众也收起觥筹交错、喧闹交谈之声,将目光重新锁在眼前娇俏的身影上。
姜云笙低眉顺眼地走上前来,尽量缓住自己,方不至于脚下浮乱。
有人看后终是心内明了,怨不得前些日子,小侯爷竟当众调戏煦王妃。
冠绝京城这种噱头每个人心中看法不一,暂且可放置一旁,可眼前的女子,单是这乌黑的星眸笑意弯弯,配上唇边两朵小梨涡,一副绵软的模样,何其招人心疼。
太后眯着眼瞧了瞧,有些困惑道:“哎哟哟,这张脸哀家像是在哪儿见过,可是想不起来了,是——”
她凝神仔细打量了好一会,还是想不起来。
姜云笙俯身行叩拜大礼,“妾身姜云箐,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福寿康健,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看着殿下的女子笑的温柔乖巧,想了半天还是无解。
德光帝转身,轻言告知,老人家这才恍然大悟,“竟是姜家的另一个女儿吗?就说看着眼熟,和妧昭仪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后也含笑附和:“是像,本宫方才不仔细看,也险些认成妧妹妹。”
说罢向侧后方看去,几位妃嫔之中,一女子微笑起身,先是向殿首上的几位施礼,接着又向姜云笙这边看过来。
隔得远些,姜云笙也依旧能看到,那仿佛画中的容颜。
姐姐也在啊。
几个未见过的抻长了脖子去看,觉得这妹妹之姿,于千丛万丛中,只其一朵,便教人踏香而来。
京城第一,似是妹妹比姐姐更能担得起。
“好好好,姜尚书可真有福气,生了这样一双女儿,真是叫人羡慕。”太后笑的愈发慈爱,转过身子向殿侧一方说道:“沉儿——”
贺沉俯下身子叩拜:“孙儿在。”
“这段日子你就在府里好生养着,等身子好些了,就早些回来,大宣可不能少了你。”
“皇祖母叮嘱,孙儿定当谨记。”
直起身子来正好对上德光帝的目光,似有那一瞬,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却又转瞬即逝。
太后忽然想起什么,望着姜云笙的方向掩口而笑,“那个铁石心肠的要是惹你不开心了,直管进宫找哀家,哀家给你出气。”
之后又念叨了几句,这才放她离去。
回到案几旁才发现,面前的盘中已剥好了几只虾。她心中窃喜,一时间失了态,竟想伸手去抓。
却不料手背被旁边的人轻轻一拍,握起筷子夹住一只送过来,“别沾了手,张口。”
姜云笙乖巧地张开嘴,那只虾被放入口中,细腻鲜滑的口感萦绕舌尖。
她看着对面认真喂她吃食的人,莞尔一笑,调皮地将筷子咬住。
贺沉正欲将筷子取出时,才发现受阻,也并不着急地催促她松开,只是定定地看着,不知道她还想耍出什么小花招来。
有那么一会,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姜云笙狡黠而笑,投给对方的目光长久又专注。
尽管那眸光闪烁其华,贺沉也全然无意,只是淡淡瞥过,问了一句:“不吃了么?”
众人忽然安静下来,大殿的一处角落,几位身着素衣的乐师停下手中的演奏,只留一曲琴音幽幽而起。
姜云笙松开口中的木筷,侧耳聆听,是白轻元的《落枫》。
许是琴师内心落寞,这一曲携着寂寥与哀怨,听之动容。
殿首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穿绯红纱衣的少女,紧紧依偎在太后身边。
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稚嫩的脸庞上画了精致的妆容,眉间点着一片小小的红枫,纱衣上也绣满了飘落而下的枫叶。
她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太后同她说了什么,她才不情愿地挽纱起身。
踏着琴音步入大殿,等了一个拍子之后,少女明媚的身姿翩然而起,在众人的注视下,宛如仙子般飘逸灵巧。
姜云笙入了迷,可惜离得太远,她实在看不清琴师的面容,只道这弹奏的技艺竟是比起老师来,也不差分毫。
少女腰肢柔软,舞姿轻娆。年龄虽小,却也听出了琴师的心境,每一个神情都十分到位。
琴师也很贴心,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殿中央,让自己的琴音能和上她的动作。
“王爷,这跳舞的人是谁?弹琴的又是哪位琴师?”
她口中问着,目光还不舍得留恋在大殿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回话,她才去看贺沉。
那是姜云笙从未见过的凝视,他将目光紧紧锁住一人,许久许久……
贺沉想,之前的那个少女长大了,如今出落地娉婷袅娜,无论身处何地,都是万千瞩目的人。
即便她的眸子没有第一次看到时那般灵动,可这张脸他不会认错。
这才是姜云箐。
那个坐在轿子里,等待丫鬟买来玉蓉糕的女子。
那个宋阳街上送他花灯的女子。
那个古榕下对他说,“我自己的心愿怎能假手于人”的女子。
感受到炽热的目光灼灼而来,妧昭仪这才看了过来,提起唇角向贺沉礼貌微笑,然后自然地收回目光,认真欣赏眼前的这一支舞。
所有这一切,姜云笙尽收眼底。
她沮丧地看看右臂,用左手捏了一下,疼痛感快速蔓延开来,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些。
可她此时此刻不想让自己清醒。
缓慢地向外侧移了移,惊动了贺沉,他才发觉手中的木筷已握了好久,问:“还吃么?”
“不吃了。”她将目光移向身后的宫女,宫女会意立刻上前。
“还有酒吗?”姜云笙问。
“回煦王妃的话,有酒。”宫女手执酒器,在小几旁跪下。
杯子推了过去,“斟满。”
贺沉想起临行前,琼琚叮嘱她千万不能饮酒,伸手遮住杯口,“是什么酒?”
“回王爷的话,是果酒。”
他想了想,收回手,“那就少喝些。”
她静静坐着不再理会旁的,一杯接着一杯饮酒下肚。
今日可真是奇怪,这本该甘香芬芳的果酒,今日怎就尝不出个甜来?
作者有话要说: 煦王来投喂了。
下一章亲密接触。
仔细想了下,之前这个章节问题太多,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