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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番外·江上酒(上) ...

  •   藏剑峰后山有块地儿叫白鹿崖,没那么多缠缠绵绵的唯美典故,纯粹是因为那养了几只白毛仙鹿才取的这个名儿。不过这里是越昭的居所,她自认是个生活颇有情调的人,凡间有大诗人著诗曰“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越昭的白鹿崖也算勉强做到了前半句。

      也就只能做到前半句了。

      虽然她也很想打造飞阁流丹用来金屋藏娇,但是总要考虑一下具体实际。且不说炼制一座楼阁样式的大型法器需要多少材料又要耗费多少精力,单说炼制成功后偌大房间只有鬼自己住,恐怕小美人就得不乐意。

      越昭自个儿是不住在屋子里的,哪怕她十岁那年被捡回来之后也是娇养,但那股野性早已刻在骨子里。她向来随性,高床软枕能睡,幕天席地也能睡,为了压制灵脉里时刻灼烧的灵火,她通常休息时也会变回原身窝在湖底,这就更用不着房子了。

      白鹿崖是没有字面意义上的居所的,之所以把它称作越昭的地盘,只因为她的原身能刚刚好拢一个圈,又刚刚好圈住白鹿崖的范围。她入门时间早,故而早早就将这块地方划入自己的领地。

      师父一向注重他们的动手能力——当然这只是好听点的说法——简单说来就是他们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干。

      所以现在越昭就在自己盖房子,作为各项基础技能点满的大师姐,盖房子这点小事自然也不在话下。她嘴里叼着竹片,拿了个小木锤在敲敲打打,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既然以后都要住在这里,所以在越昭问他想要住什么类型的屋子时,鬼想了想回答:“竹屋可以吗?”他觉得像师父那样清净的小竹屋就挺好的。

      竹屋?越昭挑眉,点了点头。

      盖房子并不难,越昭只要想好大体框架,其余的交给傀儡纸人去做就行了。她刷刷两下折了几个小纸人,注入灵力做成傀儡,将图纸和指令交代下去,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将盖房子的任务安排下去之后,越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指着身后的湖泊对鬼说:“湖心岛上有我很久以前埋的一坛酒,要去尝尝看吗?”

      鬼说好。

      **

      白鹿崖的这片湖泊不算广,越昭牵着鬼的手走在水面上,看着对方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她笑弯了眼,继而握紧了他的手,说:“别害怕,我拉着你呢,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别害怕,我拉着你呢。
      ——她拉着我呢。

      鬼吐出一口气,他本以为自己的存在已经够特殊了,没想到越昭生活的地方更是匪夷所思。他果然还是需要时间适应这个世界不同寻常的一切。

      湖心小岛上种了一株桃树,藏剑峰的时节固定在初春,故而那株桃树开得正盛,风一吹雨一打,总是洋洋洒洒落下好大一片碎花。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雨,土地湿黏黏的,黝黑的泥土中混杂着些微粉色,空气中多了几缕花香。

      越昭把酒坛埋在桃树下,如今已陈了将近两百年,得亏她用的是灵花灵草什么的,不然陈了这么长时间的酒还真叫人不敢下嘴。

      她用工具把酒坛挖出来,拍掉泥封,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对玉质酒盏,倒了两杯酒。据说这个方子酿出来的酒后劲足得很,她倒要试试。

      越昭把其中一杯递给鬼,嘱咐他说:“据说后劲大得很,你慢点喝。”

      鬼端着酒盏,顶上一枝春桃焰发,飘飘然两片花瓣落下,打着旋儿落入盏中,仿佛在水中沉浮的小舟。那边越昭已经三两口饮空一盏,他还在这边犹豫。他酒量不算太好,也很少饮酒,还记得上一次与越昭一同喝酒,那时候他用这张脸蛊惑她将所有的酒都喝了,如今回想起来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见越昭喝完一杯,咂摸出些味道后又去舀了一杯,她面上无甚感觉,鬼便有些放心,后劲足许是骗人的吧。他饮下自己手上那杯。

      酒液入喉,引起一阵火辣辣的灼痛。

      “咳咳!”他没忍住咳嗽出声。

      听到声音越昭忙抬头:“怎么了怎么了?”看到对方因为烈酒呛到嗓子眼,甚至咳到眼睛泛了泪,她就忍不住嗤笑出声。她大概猜到了小美人不会喝酒,却没想过他连一杯都受不住。

      她嬉皮笑脸把他手中酒盏拿过来,翻遍衣兜摸出来两块杏仁糖拍在他手上,无情嘲笑:“算了算了,你还是吃糖吧,喝酒是大人做的事。”

      她顺手拣起一块剥开糖纸喂给娇娇大宝贝。

      鬼垂首从她指尖舔过那块糖,用舌头顶了顶腮帮。

      越昭心说他娇气,喝酒一口喝不得,吃糖倒是快得很。

      “这酒好烈。”鬼含着糖块,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是你喝不得,关酒什么事?”越昭踢了踢地上的酒坛,示意对方看,“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他摇了摇头。

      “凡间有一种酒叫做女儿红,是富贵人家嫁女必备之物。据说坛中的头三碗酒,要分别送给新嫁娘的父亲、夫君和夫君的父亲。”

      “可惜你我无父无母,师父又不好酒,本想我跟你分的,谁知道你也喝不了。”

      越昭哼了一声,神情有些沮丧。她难得想出跟风花雪月沾点边的东西,万万没想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吸血鬼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他有些不敢确定。

      “在修仙界,结契的意义远大于一纸婚书,你身上都盖了我的戳了,还想不认账?”越昭睨他一眼,继而想到了什么又缓缓变了脸色,“还是你想要双修大典?”

      “那是什么?”这又是一个他不懂的新词。

      “嗯……婚宴吧,应该算是。”

      以往越昭参加过的双修大典多是门派之间的联姻,所赋予的意义不单单是两个人的结合,更多的是双方门派的结盟,就连席上其他门派的送祝往往体现出实力的强横与否。在这种联姻状态下,新人们往往不会引来太多注意,因此越昭也就没过多关注过。

      “你想要吗,我可以给你搞一个。”

      以前没关注不要紧,现在想也来得及。

      举行双修大典要准备什么来着?

      宾客的吃住得管,地点也要准备,哦对了还有名单……

      大致计划谁都能想,一旦付诸行动就知道有多麻烦了。

      越昭拧着眉越想越暴躁,要举行双修大典光是前期准备工作就得零零散散一大堆,烦、太麻烦了。

      越昭:简直让人自闭。

      看她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男人唇畔泛起一丝笑意,他垂首凑近她,声音像是浸在醇酒里:
      “不要什么双修大典,准备起来你会很累的。”

      算你有良心。

      越昭眨眨眼,突然感觉一阵恍惚,鼻尖嗅到一点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冷冽酒香。

      这个味道熏得人迷迷醉醉的。明明只喝了一盏,怎么沾上那么重的味道。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半点没清醒,反而更晕乎了。

      鬼心头一动,探手摸向她后脑,攥住红色发绳轻轻一扯,又黑又密的发便落了满肩。此时有风吹过,花瓣零星落下,夹杂在她逶迤的墨发间,红艳如同飞上红云的双颊。

      这酒的后劲上来了。

      越昭身子摇摇晃晃几欲摔倒,鬼忙抱住她,避免了她的小脑袋被开瓢。

      喝醉了的越昭是最乖的,听话不闹腾,还会抓着袖子朝你甜甜的笑。但她的行为又受制于潜意识,十分的克制,通常醉酒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她好酒却并不嗜酒,鬼仔细一想,至今也只见她喝醉过两次,想必这次也会很快清醒吧。

      每每这个时候越昭总是特别好说话,说什么都没有不应的,当然也最好套话。

      鬼抬起她的下巴,看着水光潋滟的金色瞳仁,眼下小痣像是长到了他心上似的,脏器一搏一动,红色小痣也鲜艳夺目。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问:“越昭,你今天为什么带我来挖这坛酒?”

      怀里的人用手背蹭了蹭发烫的脸颊,闻言随口答:“因为你在不安啊,从到了这边以后就一直都是。放心吧,我很专情的,说是你那就是你了。”她的手也热,放在脸上并不舒服,鬼见状把手覆上去,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喟叹。

      “阿璟家的小姑娘说,陷入情网的人总是患得患失,我经历的比你多嘛,所以要多包容一些才行。”

      “我们已经结契了,在灵府的识海里你能看到我的过去,好奇的话可以自己去看。”

      所以那池黑水就是你的识海?那可真够特别的。他忍不住提醒她,“记忆是很隐私的东西。”

      哪怕是同一件事,直接观看和用语言描述也是两回事,讲究的用词尚且可以传递错误的信息,但未经过修改的记忆可不会骗人。

      “对伴侣的坦白是有必要的。”越昭一本正经的说,“除了我十岁以前的那部分你都可以去看。”

      她将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意识一同下陷到深海之中。

      广阔黑海之上悬浮着一丛炙热的火焰——那是越昭温暖跃动的生命火光。结契以来,鬼曾经很长时间注视着那丛火焰,它仿若灯塔,指引着他鼓足勇气靠近。

      “你该自信一些的。多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越昭抓着他的手罩在那丛火焰上,鬼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反被扣住强硬的张开——

      真的好暖。

      他心里想。

      **

      出乎鬼的预料,越昭这次喝醉并没有很快清醒,而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幸亏日落之后傀儡纸人搭建好了小竹屋来找越昭验收,不然两人就得待在岛上吹一夜冷风了。

      抱着越昭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了越璟过来送床品用具,他说这是师姐托四四准备的,他只是恰巧空闲送过来。

      将储物袋交给傀儡纸人,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工具们又开始了劳作,趁着傀儡们忙活家具摆设的空档,鬼抱着越昭站在屋外跟越璟简单谈了两句。

      “我说的对吧,师姐喝醉以后最好说话了。”越璟眉眼带笑,看起来极具亲切感。

      鬼想起这人在昨天初见后悄咪咪跟他构建了链接,又言之凿凿对他说师姐肯定会带他去拿那坛酒,一开始鬼还不信,谁知真让他猜中了。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带我去?”他问。

      越璟说:“这就跟一段往事有关了。我家九九很会酿酒,那坛酒就是她的方子酿出来的,早年呢师姐也有过姑娘家的幻想,跟心仪之人对月共饮什么的。你知道的,少女情怀总是诗嘛。”白衣青年眨了眨左边眼睛。

      鬼知道对方口中的‘九九’就是越昭提过的越璟家小姑娘。只是没想到越璟这副风流轻佻的浪子模样,居然还会把心上人挂在嘴边。

      见傀儡纸人已经把竹屋打扫完毕,越璟很有眼力的告辞,目送他远去后鬼抱着沉睡的越昭进了房间。

      竹屋里只有一张床,但是足够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越昭完全卸下防备,不管鬼怎么摆弄她都没睁眼。

      哦,也可能是酒的后劲实在太大。

      总之鬼把她抱上床,团吧团吧塞在被子里,接着自己也抱着鼓胀的被子团睡了。

      他搂的紧,夜间越昭迷迷糊糊挣扎过几回,全被暴力镇压了下来,导致她一夜都睡不安稳。第二天宿醉后醒来,越昭捂着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她吃了颗清心丹,又入定运气一阵才好了些。

      鬼一早就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自从能在太阳下行走之后,他越发不喜睡眠,转而将看日升月落变成了每日必备环节。对此越昭的评价是他已经逐渐步入老年生活,喝热茶、看日出,就差约几个同龄人打马吊了。

      回来后看见越昭已经醒了,鬼就和她说起昨天越璟来时说过的话。听到那一句‘少女情怀总是诗’,越昭脸黑了一瞬,“他这么跟你说的?”

      鬼点点头。

      她叹了一口气解释:“啧,也不能这么说。”

      “那坛酒是两百多年前埋下的。当时阿璟在凡间渡劫,碰到了他的小姑娘,定情的时候那姑娘就挖出了她父亲给她酿的女儿红。”

      “回来以后阿璟就说那个味道他一直记在心底,当时我也就是好奇,于是从他那要来了方子自己酿了一坛。后来想想,哪里是酒让他记住了,分明是那姑娘成了他心头一滴血,摸了会痛,看不着也会痛。”

      鬼:“那位姑娘如今……”

      “死了。”

      越昭揉了揉眉心,说:“两百多年前就死了。”

      两人旋即沉默。话题可以就此打住了,这是越璟一生之痛,不是可以闲话的谈资。

      她起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衣服皱皱巴巴的,外袍都没脱。

      越昭:“……”

      她就不该指望这人会多少看护技能。

      越昭利索的梳洗完毕,想了想今天的安排还是挺重要的——她打算带着小美人去拜见其他各峰长辈。

      她像往常一样站在晨曦中向他伸出手,“走吧。”

      “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番外·江上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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