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番外·江上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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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昭在有意识的接纳自己融入她的生活。
这对鬼来说是一件很新奇的体验，以往都是别人被迫性的进入他的领地，如今被引导着融入一个新的环境倒还是头一次。
他们首先去的问道峰，这是天子九峰中的主要山峰。天剑派所有内门弟子在进入九峰时都要去那里点燃一盏属于自己的魂灯——以指尖血为引，沟通神魂引燃魂灯，此后神魂不灭魂灯不散魂火不息。在越昭了无音讯的一百二十年里，所有人都是从她的魂灯判断她是否安好。
先前便是有说过，问道峰常年处于冬季，因此天气不是刮风就是落雪。所以越昭很有先见之明的找来狐裘套在小美人身上，又抓着他冰冰凉的手输送灵力，两人在落满雪花的栈道上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
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越昭低头看了看自己，又侧首看了看他，无端想起一句话来：雪落无声时，人间共白头。
他们都是寿数悠长的那种人，只要他们想，这副年轻容貌可以用很长很长时间。所以哪怕他们一直在一起，也很难看到彼此头发花白的模样。如今这般白雪落了满身，又能否称得上一句共度白头？
越昭噗嗤一声笑出来，上前揭了他的兜帽，鬼不晓得她想干什么——大抵她也学了师父的某些特质，比如想一出是一出——于是乖乖地任她动作。
无声落下的雪花飘到两人发上、肩上，乃至袖袍和衣摆，甚至眼睫上也落了些许。越昭踮脚亲了亲，碎晶融化，寒水滚进眼睛里，直叫人迷迷瞪瞪睁不开眼。
鬼向来由她胡闹，但也不是吃亏的人，他仗着自己比她高，双手抓住狐裘猛地一抖，积雪‘啪’的一下全盖在对方脸上。
越昭：“……”
这能忍吗？
当然不能！
越昭当即撩起袖子就要给他个教训。
于是两个平均年龄超过五百岁的老妖怪就在堆满落雪的山间栈道上开始了幼稚的你追我赶。越昭当然不会追不上他，可她还是有意放水，时不时团一个雪球砸过去，不是落在狐裘上就是刚好砸到肩膀。总之她舍不得对那张漂亮脸蛋下手，在这一点上，她远没有自己的伴侣那样丧心病狂。
下雪的时候，天地间是很安静的，连问道峰上的仙鹤偶尔清唳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两人打打闹闹发出的肆意笑声就显得有些突兀，但此刻谁都没有去注意这些。
鬼一直跑到山顶的一座古朴大殿，越昭稍稍落后他一步也跟着上来了。他们从半山腰一路追赶，哪怕后半段路程刮起了冷风也不曾停下，现今跑到山顶，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对视一眼又都笑起来。
越昭平复了一下呼吸，牵过他，“走吧。”
那座古朴大殿存在的时间已经不可探究，只知道是祖师爷创立山门时就有的。大殿前安排了两个扫洒童子，七八岁的年纪，扎着两个团髻看起来玉雪可爱。越昭一早就打过招呼了，因此那两名道童只上来行了个礼，转身又去做自己的事了。
推开殿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端坐在最前方的祖师爷雕像，越昭领着鬼上前拜了拜。接着看向大殿两侧，错落有致的几案上划分了细致的区域用以安放各峰弟子的魂灯。
越昭找到藏剑峰的位置，跟别的区域满满当当比起来，这儿的魂灯只有可怜兮兮的五盏。也无怪如此，谁叫他们藏剑峰人丁稀薄呢，好不容易来了个新的，还不是正儿八经拜师进来的，而是走了后门的关系人物。
越昭找来一座新的烛台，那烛台是用水晶雕刻而成，盛开成莲花状，只有巴掌大小。她把烛台安放好，转身唤人过来。
“把指尖划破，逼一滴精血出来滴上去就行了。”
看他还是一头雾水，越昭干脆自己动手。她抓住一根白净的手指，在指腹用力揉了揉，接着指尖轻轻一划，同时手掌发力聚集灵气将血液迫出来。随着一颗深红血珠滴落在水晶烛台上，一丝丝奇异的火焰缓缓燃起，红色火焰中隐约可见几缕金芒。
那是他伴侣魂火的颜色。
鬼的魂灯被放在越昭那盏的旁边，一盏金带红，一盏红掺金。烛焰微微晃动，间或相贴，宛若气息交融，密不可分。
引燃魂灯之后，两人去拜见了问道峰峰主，也是如今的天剑派掌门。因为荐子日刚过去不久，门中上上下下的琐事不少，掌门便没有多留他们，得知两人一会儿还要去清丹峰拜见丹阳真人，只简单交代了几句话，给了两样见面礼便叫他们退下了。
越昭打开锦盒，发现里面放了一截玄水丝，还有一块玉牌。
两件东西都不是凡物，其中玄水丝尤其珍贵。别看那截丝线只有手掌那么长，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炼器材料。陵川一带有一种生于沼泽地的妖兽名为玄水蛟，它的皮坚硬异常，用以特殊方法炼制，将蛟皮裁开后就可以得到玄水丝。且不说成年玄水蛟往往都有元婴修为，具备灵智可化作人形，单说一头玄水蛟的皮只能裁出不过三米的玄水丝，就知道它的珍贵了。
另一枚玉牌里封有敛息阵法，哪怕是凡人也可以用，且炼制完毕后并未打上烙印，因此属于无主之物。越昭挤了鬼一滴血抹上去，然后将这块玉牌和他之前佩的那块打了络子缠在一起，她伸手顺了顺垂下来的冰丝流苏，微微轻笑。
看来她的长辈们都不反对她认定的伴侣，这真是很好一件事。
玄水丝她收了起来，打算再收集些其他材料，用那件避光道袍做底重新炼制一件法衣。
问道峰之上有空中栈道连接着周围三座山峰，其中就有他们接下来要去的清丹峰。
清丹峰主修医理，越昭此次就是想拜托丹阳真人为鬼检查一下身体，看看他那种畏光渴血的体质该怎么搞。她也不求能治愈，但起码得克制住。
雪下的越来越大，清丹峰靠问道峰太近，因此两座山基本是一个季节。但是丹堂位于两座山峰之间的鞍部，是类似秋天的季节，满堂红枫，漂亮得很。
这次他俩倒是没有再幼稚的追追打打了，而是执了一把红色油纸伞，颇为悠闲地漫步。鬼单手执伞，越昭抬手抓着他的衣袖，一边走一边居高临下指着下面的景物给他看：
“那边高高的建筑是山门，前几天回来的时候是走的旁边小路……”
“喏，最远那边就是藏剑峰和万剑锋，说来以前两峰之间关系不怎么好来着，万剑锋的人总是盯着我们，生怕我们把他们的宝剑给抢了。不过这一代我们四个里只有阿璟学剑，倒是关系和缓了许多。”
“我跟丹阳师姐说好了，等一会儿到了丹堂你让她把把脉就行。”
说话间，两人已通过长长的悬空栈道。雪势渐小，鬼把油纸伞收拢放在索道边，接着又沿着青色石板路走到丹堂。
丹阳真人一早就在这等着了。俏丽佳人着一袭水蓝色长裙，面上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单手执一卷医经，状似无心的瞥过屋外，见两道身影并立于堂前，她叩击几案的动作缓缓停了。
清冷凤目扫过那个男人的脸，她轻轻嗤了一声。这张脸倒是不错，像是昭昭会喜欢的样子，难怪把她迷的神魂颠倒。
越昭带着人进来，熟络的跟她打了个招呼，“久见了，丹阳师姐，你还是那么漂亮。”
“一百二十年未见，昭昭师妹的嘴巴还是那么甜。”丹阳眼中划过一丝柔色，她敲了敲几案示意他们坐下。
越昭把鬼摁在丹阳正对面的位置，自己则在他旁边坐下。鬼把袖子撩起来，将手腕搁在瓷枕上，注视着丹阳的双眼，“有劳。”
丹阳眯了眯眼睛，并指搭在对方脉门，水属灵力顺着相贴的皮肤侵入进去。丹阳闭目细细感知，忽而一挑柳眉，“嗯？你们已经结契了？”
“啊……”越昭托着下巴应了声，“得有几个月了吧。”
丹阳哼了一声，“怪不得他哪哪都沾着你的气息。”
越昭等的无聊，便吃了块糕饼，她坐着也不老实，空闲的那只手从几案下摸过去，一直摸到男人劲瘦的腕子，屈起小指在他手心里勾了勾。
鬼：“……”
他反握住那只作乱的手，余光瞥过闭目垂首的医者，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头瞪了她一眼。
鬼以为闭了眼就是看不见，但修道之人耳力通达，那只手摸上来时，他的呼吸急促一瞬，作为时刻关注病患的医者，丹阳又怎会觉察不到？
丹阳：“……”
丹阳：辣眼睛。
医者在心里暗啐一声，此时总算知道了越四四口中‘腻歪死人、让人眼睛疼’是个什么意思了。她假装没有发现对面那对道侣的小动作，仔细探了探脉之后心里有了底。她站起身走到药格前，挑挑拣拣拿了十几帖药交给越昭，“别忘了诊金。”
越昭把药包收进储物袋，“放心，两棵还灵草一枚血凝晶对吧，我记住呢。”
丹阳看了男人一眼，又转过头来看她，“我最多能让他减轻这种症状，这应该是种族特性无法根除，你知道的。”
“能缓解已经很好啦。”
丹阳又道：“但我的方子长时间用下去，过个百八十年，也能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了。丹阳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掌管一峰的厉害角色。
越昭谢过她转身欲走，丹阳却一把拉住她，“他的事暂且可以放下，你的身体拖不得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闭关。”身为医术高超的医者，丹阳一摸脉门就知道越昭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体内灵力虚浮不定，吸纳进来的灵气运转一周又流出去，只余下十之三四。整个人跟破了洞的水桶一样。
“估计快了吧，老实说我还没决定具体什么时候闭关。这次闭关所需要的时间不短，不仅是散功重修，还要把体内的暗伤一并修复。我不太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外面，但也不能带上他一起。”
丹阳差点绷不住那张孤高冷傲的脸，“你俩是结契还是你在养儿子，你这副老妈子操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我俩情况比较复杂。”越昭没有多说。
“随便你了，左右与我无关。”丹阳又挑挑拣拣弄了些药膏给她，“之前的药给他泡药浴，这些是给你的，复原灵脉用。”
越昭知道自己四肢的经脉只是简单续上了还没有养好，她本不愿麻烦丹阳，但若她主动帮忙那就另当别论。
“谢谢师姐。”她再次谢过。
从丹堂出来以后，两人绕了别的路去拜访了其他长辈。九峰之中除了丹阳与她是平辈，其余八处越昭可算是实打实的小辈，而这位四百岁的小辈带着她家小美人收起长辈的见面礼来可是丝毫不手软，一天下来走遍九峰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被人们给予过太多恶意的鬼很难形容今天的感受。在人类族群中他是活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充满恶趣味的老妖怪，但在这里，他被视为需要关照的后辈——就今天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白天跟着越昭前去拜访的时候，还有两个跟师父看起来差不多岁数的老妇人，亲切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告诉他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如果越昭欺负他了大可以来找她们告状。当时越昭就很不满了，抓着两个老人的手撒娇说我不是你们的宝贝了吗，得到戏谑的否定回答后，她故作不满的哼了一声，说：不是就不是，反正我是我家小美人的宝贝。
看来越昭真的很会讨别人喜欢，她的话引来老人一连串的笑声。
鬼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感性，看着越昭在阳光下开怀的大笑，拿着老人给他的见面礼，一时间他心里情绪纷杂。但这种感觉意外的不惹人讨厌。
他原以为越昭是为了讨老人欢心才故意那样说的，但在看到老人笑过之后，又给了她一件法器后，他突然不这么想了。
鬼：“……”敢情在这等着呢？
他低头看了看那双盈满笑意的金色瞳仁，心下一松——
算了，看在那件法器最终都会落进他口袋里的份上，姑且就放过她吧。
谁叫她是小宝贝呢。
**
回到他们的小竹屋以后，鬼主动提出要越昭去闭关，并说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再不济他还能去找越璟帮忙，反正他们已经构建了链接不存在沟通障碍。
对此越昭深感怀疑，她家小美人可不像是会主动寻求别人帮助的人。
但在鬼再三保证自己会乖乖等她回来不搞幺蛾子之后，越昭还是迫于身体的状况不得不闭关去了。临走前她再三叮嘱小美人一定不要搞事情，并给越璟传了信托他这段时间多照顾照顾他姐夫，越璟欣然应允。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闭关不过三个月，答应了她不搞事情的人却已经在师门上下刷了一遍脸，甚至隐隐有形成自己迷妹团的趋势。
修仙界的修士经由灵力灌溉洗髓伐骨，基本相貌就没有长得差的，照理说鬼并不会引起过多关注，奈何越昭的名头实在有些响亮——毕竟信誓旦旦一心向道的越师伯，在失踪一百多年后竟然带回结了灵契的道侣，这可少不得要说道说道了。当然带着他满山刷脸还要多亏了越四四。
当越璟接到消息前来迎接出关的师姐，说起这件事时，他还有些疑惑，鬼和越四四性格差异太大，究竟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
“嗯……”越昭沉思，“大约是四四比较憨吧，跟她相处不用过多算计。”
越璟：“嗬！师姐你完了，我要去告诉四四你说她傻。”
越昭：“那她一定会认为你在挑拨我和她之间的感情。”
越璟：“……好吧，你厉害，我闭嘴。”
他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摇了摇头，旋即又突然轻笑起来：“说真的，师姐，你和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你们俩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热恋期的爱侣。”
“那你倒是说说怎样才像。”
越璟想了想，以自己作为典型例子：“当年我和九九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会想着为对方准备出乎意料的小惊喜。感情是会消退的嘛，生活需要时不时的惊喜来保持新鲜。”
越昭毫不留情戳穿他：“如果你指的‘惊喜’是把姑娘带上云舟，然后抱着她一跃而下在空中转体，那行吧，我不得不说这确实很新鲜。”
“不要在意细节，你看之后几次我不都做的很好吗？我说真的，其实那次只是我没预料到九九恐高，不然对我们来说，御剑上天摘星星多浪漫啊。”
越昭点点头，那确实。
越璟眼见鱼儿上钩了，笑得眯了眯眼：“师姐出关的消息应该还没说吧，不如现在就想想要不要制造个小惊喜？”
整个天剑派年轻一辈中，没有谁比越璟更会说话，于是在他三寸不烂之舌的努力下，成功把一向理智的师姐从康庄大道拐带到了曲折山径上。
‘修仙界式的浪漫’无外乎上天下海，考虑到小美人有点恐高，上天是不行了，那么就带他下海吧！
越昭煞有介事的点头。
……
刚刚出关精神有些不振，越昭并不想立即实行自己的计划，而是回了白鹿崖化作原身卧在湖底美滋滋的睡了一觉。傍晚鬼独自归来时看着水底隐隐约约的黑色，他蹲下身拍了拍水面，“越昭，你回来了吗？”
哗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条巨大的黑蛇从湖底探出头来，冷冷的金色竖瞳锁定在他的身上。这是鬼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原形，虽然早就从越昭和旁人口中了解到一些，但远没有自己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天色渐暗，黑蛇身上的鳞片折射出幽幽的青，只那双金色眼瞳是他熟悉的模样。
奇怪，越昭本体那么长，化作人形却那么瘦。
见他还站在岸边，黑蛇一摆尾巴搭上去，示意他踩着过来。鬼照做了，除了开头两步有些打滑，之后就很熟练了。
黑蛇把人接到身边，用尾巴卷起他放在靠自己较近的位置，接着用吻部触了触他，同时有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看起来你最近变温柔了。”
鬼摸了摸掌下冰凉湿滑的皮肤，一点也没有感到恐惧：“是你教会我的。”
“这三个月我尝试去加入他们、去接触你的生活，我原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的，但是这感觉还不错。”
黑蛇没有回应他的意思，只发出一声嘶鸣，用尾巴缠了上来。
“怎么了？”他问。
脑中没有声音再响起。黑蛇的尾巴缠住他的腰，像守护珍宝一样把他团团围住。
黑蛇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正醋的厉害。他或许不知情，但兽类对于气味要更加敏感，离开三个月，留在她家娇娇大宝贝身上的气息已经或消散或被覆盖了。
这让她感到不悦，于是尾巴和身躯盘得更紧密了。
她的人，谁都不能觊觎。
许久，鬼的呼吸渐沉渐缓，金色竖瞳才终于在茫茫夜色中合上了。
**
次日鬼被闹醒时天才蒙蒙亮。
“怎么起那么早？”他的声音还有些含糊。
越昭此时还是维持着原形，见他醒了，于是收回了戳弄他的尾巴尖，“看日出，去不去。”
“你不是说这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日常吗？”
“我们三个月没见了诶，小美人你要不要这样。一句话，去不去？”
那当然是要去的。
鬼跨坐在黑蛇背部，由越昭带着他走。黑蛇身躯庞大，但行动不显迟缓，由于鳞片过于湿滑鬼不得不用力圈抱住她。
“我们要去哪？”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卖了个关子，声音犹带笑意。
白鹿崖的湖泊向下是瀑布，连接着大海，不知道黑蛇带他走了多久，直到终于停下时，鬼两侧的袖袍已经全部被水打湿。
哦，是她的错，不过算了，一会儿说不准得更湿呢。黑蛇不无坏心的想。
鬼坐在黑蛇的身躯上，被尾巴卷着放到水面上，越昭用灵力托住他避免他掉下去。
目光所及之处，是看不到尽头的蔚蓝，顶上是浸染朝霞的天空，红日从水天的边缘冉冉升起，海水被渲染成淡淡的绯红，水面上也晃动着粼粼的光。
这是生命，是万物，是希望，是触手可及的美好。
鬼怔怔的看着眼前波澜壮阔的景象，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心脏在鼓动，血液在流淌——自己还活着。
人比之天地，不过如蜉蝣一般渺小，观天色乍明乍暗，便已到了暮年。生命的可贵之处在于它的短暂和有限，只有见识过天地的辽阔与苍茫，方可真正体悟到人生的真谛。
背后传来沙沙的声响，是越昭变回了人身，她就身着红裙，赤足踏在茫茫汪洋的中央，站立在了苍穹的镜面之上。她握住伴侣的手，直直望进对方的眼睛，许下承诺：
“我们的时间还有许多，只要你想，我们哪里都可以去。”
下一刻，两人蓦地下坠，只听‘噗通’一声，海水顷刻间没过头顶。
于是世界开始倾倒。
鬼尚且还处于对生命的感悟与对伴侣的感激之间，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口海水，苦涩的腥咸味道呛得他下意识呼吸，结果又从鼻子里吸入更多。
一时间是喉咙疼，眼睛也疼。
真是糟糕极了，他想。
他突然不可抑制的生出一股把越昭抓来暴打的冲动。
但在这时一双手扶正了他的脸——是越昭凑了过来。
哪怕在有些凉意的海水里，她的手还是一样的暖。溶金一样的眼睛下，红色小痣明晃晃的——她逐渐靠近直至用唇贴上了他的嘴唇。
此刻鬼很难分清这是越昭在给予他片刻喘息还是单纯一个吻。
不过有一点很确定……他缓缓闭上眼，任由对方气息侵入。
在这沉静到窒息的蓝色深海中，他的心脏愈发炽热的跳动。
怦怦。
——是心跳声。
他自愿呆在以爱为名的牢笼，只要那双眼睛一直注视他，只要越昭还会拥抱他，心底阴暗处的困兽就不会被放出。
他余生仅可能爱恋她一个人。
相信对方也是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番外·江上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