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遗忘在桌子上

2、释

　　杜羽有好多事情没有给张秋说，别人也都不知道。比如他的阴历出生日期，因为这个日子俗称鬼开门。这个日子出生的孩子本身八字就容易偏阴，也就是跨界体质，如果是女的就更容易幼时受到侵扰。
　　杜羽更没有说自己实际上有那种感应，就是能感觉到鬼魂，要比其它人灵敏许多。爷爷说他天眼未开，实际上是阴阳眼，但阴阳眼开着也不是好事，徒增烦恼，不如慢慢闭着，活着开心就行。但灵敏的感觉实际上不会那么容易消失，所以粗支大条，比如心宽一些就是过往。
　　杜羽更没有说自己爷爷实际上是学道术，也就是茅山，而杜羽，实际上从小在这方面就很有天赋。爷爷临终前跟杜羽说过，一切随缘，阴阳眼这个东西，是人生的一个结，如果结不解，万事诸顺；结解，多行善事，老来得子。
　　最后，杜羽更没有说自己喜欢蔡贝，因为他算过两个人八字不合，虽然有时候不想信这个，不过前有张秋这个冷酷暖男，后有迈克健身帅哥，杜羽这种有点偏胖的，实在不想抢什么风头。杜羽与蔡贝是在开学典礼上认识的，杜羽从小就跟着爷爷学看面相，对全校的面相看了一个七七八八，张秋偏忠厚，一生幸福无灾；迈克反而看着杀心很重，不过估计是外国人面相有异常？迈克接触下来实在没有啥坏心眼；林栋面相义奸，属于能成大事但对人不义，最有趣的是林栋竟然有八字杀，就是有大灾；蔡贝实在是善，那种整个面相全部是善，但蔡贝也是有隐灾的八字。
　　杜羽一直觉得既然玄学，就要努力做好事，于是看到蔡贝这种难得的大善，就也没事找事的跟着蔡贝套近乎，后来知道出生年月日以后发现有隐灾，就更勤快的套近乎，觉得只要把隐灾消掉，自己的八字不合估计也冲掉，有段时间高兴地连以后孩子名字都想出来了。
　　杜羽实在没有想到这个隐灾竟然是林栋这个义奸，他第一次感到了后悔，当时真应该多给蔡贝讲一些八字的八卦人，为什么就没有想到把林栋这个义奸给她说说呢。当然，自己这个大仙的名号也是蔡贝给他传出来的。而这时候，这个结估计还是要解开了，杜羽感觉也许所谓的结不解，应该就是平安幸福快乐，可惜意味着自己估计没有那个福运了。
　　杜羽今天看到蔡贝母亲的伤心的样子，一下子觉得万事都有因有果，有能力不做就是因，迟早会造出果。
　　于是，杜羽趁蔡贝母亲没有注意，拨了几根蔡贝母亲的头发，等着张秋回来。
　　你想不想试试
　　杜羽继续说道，我既然是大仙，鬼神之说我们试试吧，也就是俗话说的碟仙。
　　我想小蔡包了。
　　张秋其实很不想接触鬼神一说，虽然不信，但搞上了心理有阴影也影响自己。但他很愧疚跟蔡贝这么久的没有怎么联系，让林栋这个王八蛋做出来这些事情，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即使现在让他杀了林栋，估计他都不会犹豫，人在悲伤加气愤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会怎么考虑。
　　杜羽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继续默默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发现，蔡贝应该不是特别想见我们俩，她应该更想见她妈妈或者林栋；你看不到，我只能感觉到，我只会术，但这东西传道了上百年，很多东西可能都是错的，或者假的。我只是试试，因为我想试试。
　　午夜12点，杜羽关了灯，让张秋去宾馆楼下借了一面梳妆镜，拿出了一个碗，早已写下了一个字条，上面是蔡贝的生辰八字；接着拿出了一把刀，把自己的手指头割破了在上面划了一个符，然后让张秋也要手伸出来划破了手指，拉着张秋的手指头也写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最后把纸包上蔡贝母亲的头发，用火柴点着了火，扔进了碗里。同时，点燃了三柱香，香头轻烟慢慢的升了起来。
　　杜羽让张秋拿着镜子，客房的窗帘并没有拉上，这是高层，外头的漫光让房间内还是能分得清人影。杜羽看着那三柱香，张秋看着杜羽，大家都在等着。
　　“她会不会来？”张秋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人死后灵台清明，会一下子把所有问题都想清楚，能真正留下怨气不离开的较少，但都会去看看遗憾，我用张阿姨的头发，实际上是借缘”杜羽慢慢说道。
　　正说着话，轻烟突然搅动起来。
　　“她来了，注意看烟的方向，还有就是镜子里面。”杜羽说道。
　　张秋看着乱动的烟，又一下子恢复了平缓的向上的节奏。镜子里面依旧什么都没有，张秋不死心的把镜子向不同的地方去照，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焦急的看了看杜羽。杜羽摇了摇头，并没有看他，只是慢慢说再等等。
　　那三柱香，最终还是烧完了。张秋似乎知道是这个结果，心里最后的希望升起又被拍灭，夜晚吃下去的米饭、烧烤、菜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张秋去卫生间吐了起来。
　　杜羽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张秋的后背，拿了一瓶矿泉水过来，叹口气说“一直给你说后街那个炒饭不干净，你还不信，还吃那么多。”
　　张秋想起来蔡贝几个月前的确一直说那家炒饭不干净，张秋主要实在觉得那家味道不错，就经常扭着大家去吃。想起这个，张秋觉得的确是有点不干净，还是蔡贝心思细。突然他反应过来，这事，杜羽不知道！
　　张秋突然扭过脸看着杜羽，嘴边随便拿毛巾抹了一下，一激动就又不感觉不适。杜羽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神中再也掩盖不住，似乎下一步就要哭出来。“她来过，今晚她一直陪着你看你吃饭。”
　　张秋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着说道：“我为什么看不到她，我想看到她。需要做什么！”
　　杜羽说“什么也做不了，她刚才发现我竟然能看到她，还对着我做了一个鬼脸。”
　　杜羽看到烟动的时候，已经从镜子里看到了蔡贝，依旧是那身打扮，默默的跟在张秋的身后，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然后她看到了烟也就注意到杜羽看向了自己，以为杜羽通过烟能看到自己，就故事躲到了杜羽身后，让自己变成了自杀前的模样，打算吓吓杜羽。但她不知道的是，杜羽实际上已经从镜子里面看到了她。蔡贝在躲到杜羽身后以后，也发现了张秋的镜子里面的自己，嘻嘻笑了起来。凑到杜羽耳朵前轻轻说了几句话，“让张秋以后别吃那家炒饭了，不干净；让迈克也要放下，别做傻事；你果真可以大仙啊；我要去看看我妈妈了；头七再见哈。”
　　杜羽只说了一句，“再等等吧。”
　　“小菜包还可以回来啊，我们过去，我想问她好多事情！”张秋听完这么多，说道。
　　只能等头七了，头七完，小菜包就要离开了，她没有怨气，只是遗憾，她想清楚了，只不过有遗憾，做鬼头脑很清楚，可惜做鬼回不去，如果死之前可以想清楚这些，就不会死了。这个轮回蔡贝没有躲过去。至少她没有怨气，不会痛苦。
　　“谁说她没有怨气！老子有！”张秋再也忍不住这所谓的没有怨气，“一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自杀了，没有怨气？没有人负责任，没有怨气？”，张秋摔开门冲出房间，走向蔡贝母亲的房间，在门口突然停住了，听着里面安安静静，张阿姨应该已经睡下了，还是不让她受刺激了吧。张秋一下子颓然坐到了地上，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冲向了楼梯间向房顶冲了上去。
　　张秋到了楼顶，靠着拦墙，这个拦培高过腰部，但的确可以翻过去。张秋突然拿着镜子大吼起来，“蔡贝，你出来见我，否则我就跳下去！我去陪你。”，没有动静！张秋再也忍不住，他想翻过那个拦墙，无奈墙上涂有防水蜡，他于是沿着墙开始找能爬墙的地方，突然脚上一个陷下去的地方，一脚踩空，身体往前一倒，脑袋正好碰到了墙沿，人就昏了过去。
　　张秋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五天。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张秋沉睡了这么久，就是脑袋摔了一下，有轻微脑震荡，但就是沉睡不醒过来，是被管理员发现的，张秋在天台大吼大道，顶层偏偏正好有一对高中生躲在暗处谈心，以为人要跳楼，吓着了；看着突然摔倒不醒，赶紧叫上了酒店服务员，打了医院急救电话。
　　学校也派了人来，大家私下里都知道估计是伤心过度，辅导员安慰了一下张秋的父母，也嘱咐同学位不要瞎传八卦，学校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幸亏没有殉情，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张秋的父母已经到了厦门，看着孩子醒过来就放心了一大半，眼角还是发红。张秋的父母和张阿姨认识，已经过去陪张阿姨谈心了好久。这时候，张秋醒过来，最起码可以放心一大半了，张秋父母并没有劝张秋，觉得这事就是个坎，他们早就看出张秋对蔡贝有心思，蔡贝那个小姑娘看起来特别好，本来想着儿子长大了要谈恋爱结婚，一对眼的老乡而且还是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真是福份不浅。可是没想到现在这个小姑娘竟然自杀了，这份感情没有着落，不做出点出格的事都有点不正常，不过最起码没有真出事就好，慢慢忘吧。
　　张秋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五天，人都说睡觉的时候，逝去的人会传话，自己也会想到乐观的事情，于是早上起来的时候，会感到幸福。张秋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过完了幸福的一生，他梦见自己和蔡贝一起读了研究生，研究生一毕业就结婚，在厦门买了房子，每天上下班，然后蔡贝生了一个小女孩，笑着很像蔡贝；然后小女孩慢慢长大，自己和蔡贝慢慢变老，女儿嫁人了，外孙天天骑自己，自己没事打打象棋，但还是坚持看着蔡贝慢慢变老，自己牵着蔡贝的手，看着蔡贝的笑容，心满意足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沉沉睡去。
　　张秋睁开了眼，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个美梦，可是再也睡不着了。看着自己的父母，感觉有歉意。杜羽这时候走了进来，叹了口气，看了眼张秋父母，张秋父母叹了口气，说“迟早要知道，瞒着没有意义”，就走出了房间。
　　“你睡了有五天，还是躺着吧，不要激动”，杜羽先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一件事，公安局不决定立案，这的确就是一个自杀案件。
　　第二件事，林栋暂时不回来了，一切事由辅导员专项负责，考试啥的好商量，据说可以免费出差去湖北。
　　第三件事，学校要求控制舆论，辅导员跟我们都谈过话了，学校在安抚张阿姨，表示会给张阿姨一些补偿金。林栋父母会专门给予一次性补偿金，据说金额超过一百万。张阿姨没同意，非要林栋负责，但你也知道，这事说不清楚。
　　第四件事，各类BBS、微信、微博和群开始删消息，据说林栋父亲花了大笔钱。
　　张秋没有说话。
　　杜羽停了停，说：“还有一件事，迈克前天在酒吧闹事，被人打了，人太多，打完就跑了，迈克脸上受了一些伤，人包扎完就在医院躺着，不过不在这个医院。迈克让我劝你放下，迟早会有报应。”
　　“迈克没事吧”张秋问题。
　　“没事，你记不记得你怎么摔着的？”杜羽问道，“别做傻事。”
　　“脚下踩空了，我做梦梦见蔡贝了，我想继续睡会儿。对了，你猜蔡贝跟我们一起看电影特别喜欢看哪几部电影？我不知道为什么梦中蔡贝、我、迈克和你一直没事就看电影，还翻来覆去的看”张秋又闭上了眼睛，“有部电影叫《第六感》，讲鬼故事的，每次看的时候，蔡贝就悄悄给我说你特喜欢。迈克最喜欢的是港片《意外》，蔡贝最喜欢的是《误杀》，这片好像没有吧，我咋感觉没看过。我最喜欢的？好像是泰国《鬼影》。想回去，我再睡会儿。”
　　“我知道。”杜羽走向了门口，突然回头又说了一句，“你肯定不知道报警的那对高中生说的啥，说看见你吼来吼去，然后突然跳起来把头砸向了墙角，那个动作感觉就像会飞。蔡贝实际上救了你一命”
　　“我知道。”张秋说了一句，不说话了。
　　张秋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自己的死亡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在梦里有幸福的生活，那么是谁剥夺了这一切，林栋！
　　我要报仇！
　　杜羽出来那一刻，也突然明白了“相由心生”的概念。张秋的面相本来是沉稳富足、现在却多了一份凶相，意味着要走血光之道，可能会切断原来的幸福人生轨迹；昨天去看迈克，迈克的凶相反而呈现平和，意味着他要做一些顺心意的事情，难道他的心愿就是打一次架发泄出来？张阿姨开始恶相，的确，一个失去女儿，爱人也牺牲了，人世间已经没有留念。爷爷临终前说的阴阳眼结解开，要多行善事，但到底什么是善事？是救林栋吗？
　　杜羽为了避免出事，总是把张秋的近况及时报告给辅导员，当然他肯定不会说面相的问题，毕竟这是迷信；当然也不会说自己对蔡贝的单相思；迈克原来也是被监控对象，不过迈克去酒吧闹事让大家感觉迈克不会做再出格的事情了，辅导员也就问的比较少了。
　　杜羽实际上跟林栋有联系，曾经跟林栋打过电话说可以帮林栋见到蔡贝说说话，无论什么字母圈还是主人、精神控制PUA，从本质上来说，林栋依旧和蔡贝算是男女朋友，应该是有真感情的。但林栋就跟见仇人一样拒绝了杜羽，并警告杜羽不要瞎来。
　　杜羽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啥？突然起起张秋说的那几部电影，于是手机百度了一下，还真的。自己平常看电影不多，这几部不算特别经典。那个误杀是不是指印度片《误杀瞒天记》？既然我最喜欢的是《第六感》，不如就看看吧。
　　时间是遗忘最好的良药，有时候不是遗忘，而是故意抹去。
　　没有人知道蔡贝的事情最后怎么处理的，只记得头七的时候，蔡贝母亲哭的非常厉害，那晚上蔡贝母亲睡着以后，醒过来时候说看到蔡贝帮她整理好眼镜、还整理好她的行李衣物。
　　张秋、杜羽、迈克和其它几个女同学参加了葬礼，没有哭。
　　据说头七晚上，张秋就守在蔡贝母亲的身边，一晚上都没有睡觉，手里一直拿着一个镜子；杜羽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迈克又去了酒吧，竟然又闹事被打了，感觉酒吧非常熟门熟路，迈克还是在原来的地方被打、还是只打脸。
　　据说林栋、林栋父母私下去见过蔡贝母亲、还跪下了痛哭。蔡贝母亲本来很坚持的事情，觉得都是孩子就放弃了，钱也没有要，但林栋父母还是把钱打到了蔡贝母亲的卡上。
　　似乎翻篇了。只不过，校园里再也很难看到张秋了，杜羽开始不怎么说话了，而迈克，好像也失去了锻炼的兴趣，身材竟然开始有点走样增肥，而且经常不理胡须，头发也越来越乱。
　　一个月后，林栋还是没有回来，但林栋竟然保研成功申请，只要答辩成功就获得保研资格。终于，在保研答辩会，林栋回到了厦门，回到了学校，没有住在宿舍，而是酒店。答辩很正常，波澜不惊的进行，人们似乎已经忘了了还有蔡贝这个小姑娘，曾经一个月前还有这个小姑娘在校园里跑来跑去。人们也似乎忘记，林栋就是那个主人，一个精神控制PUA,有一个小姑娘为她自杀在学校门口那个酒店里。
　　保研答辩以后第五天公示，林栋成功保研。
　　但那天还是出了状况，只不过知道的人很少。
　　别人会忘记蔡贝，但有人不会忘记，这个人就是张秋。
　　张秋等林栋从教务处签完保研协议出来以后就冲了过去，跟林栋打了起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不是林栋的对手，毕竟林栋比他高出一头，他也没有带武器，只有拳头，而且似乎更倾向于挨打，因为林栋是体校出身，特招进的高校。张秋第一下得手以后，反过来就被林栋给打倒在地。不过张秋很有斗志，依旧不要命的把拳头往林栋嘴角和眼角招呼。
　　杜羽看不下去，过去拉起了林栋。没想到林栋打得兴起，反过来踹了杜羽一脚，吼叫道，让他以后不要拿什么符咒吓他，他父母已经请了法师，自己戴着符防恶鬼上身。
　　迈克这时候走了过来，一拳就把林栋打倒以后，林栋安静了许多。迈克毕竟一身高个子肌肉，关键外籍人员整个处理比较复杂。迈克扶起了张秋，张秋也没有纠缠，叫了杜羽，一起走了出去。没有人想说些什么，都显得很安静，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学校不想再处理，人之常情，多处理只会火上浇油，越早平息越好。
　　蔡贝的母亲知道了林栋保研的事情，心里突然觉得为什么自己女儿死了，这个男孩子没事也就罢了，不愧疚也就罢了，竟然还啥事都没有的正常保研！而且，公安局还回来的手机让蔡贝母亲越看越伤心，她也开始找人问精神控制PUA的事情，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女儿死得冤，就是精神控制！可惜没有法律能惩罚这个恶魔！
　　于是，保研答辩那天，蔡贝母亲把这件事告诉了媒体！
　　媒体、民众可以骂，但他们无能为力；林栋父母可以花钱删贴，但似乎永远删除不完。事情一直在发酵，但无能为力。
　　林栋和父母也受到了惊吓，因为互联网可以把他们的所有信息爆光，你不知道是你身边哪个人把这个小秘密告诉了全世界。据说林栋需要住院因为受惊过度，他的父母还上媒体诉说针对他们的各类恐怖短信、电话和人身攻击，又掀起了另一个舆论高潮。
　　但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保研答辩以后的第十五天，9月24日，林栋出意外死亡，至少公安机关认定是个意外。
　　那天，厦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