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九上》上邪无衣

14、安澜始末2

　　再后来，城终于建好了，陛下也为我们这新城题了字，名为“安澜”，本以为我们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可谁知好景不长，那姓杨的县尹不是个东西，三天两头地逼我们交税银，我们若是不给，他就叫人来家里来翻、来抢，然后再打骂一番才肯罢休……上面的大官不管事，我们这些百姓也没别的法子，能躲便躲，久而久之，这城里也没剩什么人了，剩下的都跑去县尹府闹事去了……算上今日，闹了得有十多日了。”
　　讲完了安澜的故事，老丈叹了一口气，像是还有话要说，但张了张口，半晌没出声。
　　老丈说的话字字入耳，虞上卿不禁想到自己在漠北的这些年，一直以为他身后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都是幸福安乐的，只要不让战火殃及百姓，他们就会过得很好，可现在看来，事实并不是这样。
　　“多谢，”季九招向老人家行礼道谢后，冲虞上卿道，“我们走吧。”然后便率先迈开步往前走去。
　　“多谢，多谢。”虞上卿见季九招已经迈步往前走，忙站起身来，也行礼道了谢，然后快步跟上了季九招的步子，冲他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季九招答：“县尹府。”
　　虞上卿一路跟在季九招身后，没过多久他竟真找到了那县尹府，不由得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县尹府在这？”
　　季九招：“感觉。”
　　虞上卿：“……”
　　前方人声鼎沸，老的少的几十个百姓都聚在府门前，将县尹府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他们有的手里拿着家伙，有的手里拿着火把，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虞上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一下就清楚了，季九招原是听声寻位，方才那老丈说“跑去县尹府闹事”，想必这里的声音也理应是最大的。悄悄走上前去，冲人群外围随便拽了一个中年男子就拎到了季九招的面前，指着季九招对他道：“他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听明白了吗？”
　　那男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就被人拖了过来，十分不客气地回瞪着虞上卿，不服气道：“我凭什么……”
　　虞上卿见他不肯乖乖听自己的话，一侧身，一使劲，便将男子的胳膊压到了背上，疼地那男子连连应声：“是是是，这位公子，您问什么我就说什么，绝不会有假。”
　　见那男子服软，虞上卿这才满意地松开了他的胳膊，凑到季九招面前，笑嘻嘻道：“你随便问。”
　　季九招装作看不见虞上卿那张邀功似的脸，对那男子道：“府里的人可是杨县尹？”
　　“对！没错，就是那姓杨的狗杂种！”男子一边认同一边还不忘呸了一句。
　　“可有旁人？”季九招问道。
　　“旁人不知，不过他一家老小都在这府里边呢。”男子道。
　　“你们一共多少人？”季九招又问道。
　　“我们啊，百十人有余。”男子回着话，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眼前的两个人衣着不凡，眼前这个人戴着皂纱，看不清楚脸，旁边这个人看着面生，一看这个样子就不像是安澜人，既与他们无关，那他们问这些闲话作甚？想到这，男子颇为顾忌打量了两人一番，试探性的问道，“你们不是安澜人？”
　　“不错，我们确实不是安澜人，我身旁这位便是安澜新上任的九府巡按——季九招季大人。”虞上卿一脸‘哟，你居然看出来了’的表情冲那男子道。
　　“什么九府巡按，听都没听说过！”男子虽然不知道“九府巡按”是个什么东西，但一听虞上卿说“大人”，心里立刻清楚了，合着眼前这个人是个官，便回身冲人群嚷道：“来啊！大家都过来看看！咱们安澜来新官了！”
　　不远处的百姓们听到了男子的话，也不再围着县尹府的大门，一股脑地全跑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虞上卿和季九招两人围了起来。
　　人群中，有个人将那男子拉到一边，朝他问道：“新官？什么新官？”
　　“说是什么大人……叫……什么什么，对，巡按！九府巡按！”男子道。
　　“既然是官，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来啊，大家一起把他们赶出咱们安澜去！”又有人道。
　　“就是就是，把他们赶出去！”
　　“对！赶出去！”
　　众人说着，便纷纷举起手中的家伙势要将二人打出去，虞上卿来不及说话，眼瞅着一把鱼叉伸向季九招，立马上前将季九招护在了自己身后，将鱼叉抢了过来，握在手中，手腕一转，摆出了平日拿刀时的架势，眼神凌厉地盯着眼前的众人，有如寒日里护崽的头狼一般，那样子唬地众人不由得往后退了又退，与二人之间留出了半尺多的空场。
　　虞上卿低沉着声，将手中的鱼叉刷了几下，冲众人道：“谁不怕死就上来试试！”
　　在两方僵持不下之际，季九招开了口：“虞公子，请先把手中的家伙放下。”说着他上前一步，伸手压了压虞上卿手中的鱼叉，虞上卿闻言，便麻利地将鱼叉收回身侧，戳在了地上，接着，季九招又上前两步，虞上卿见势，正要拦他：“你……”
　　“无碍。”季九招示意虞上卿可以放心，他们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众人对虞上卿尚有惧意，于是连带着也开始怕一直没有动作的季九招，这前见季九招走了过来，本能地又往后退了几步，季九招见状，便即刻停住了脚步，从怀中掏出临行前栾杰交给他的腰牌，冲众人道：“诸位不必害怕，在下季九招我与我这位朋友乃是奉当今陛下的旨意前来询查安澜诸事，请各位放心，我们是绝不会做伤害大家的事的。”
　　众人听了季九招的话，半信半疑，但又不敢贸然上前，只好一直警惕地盯着他。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出言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就因为这一句平淡无奇的质疑，原本平静的人群又开始骚动，众人都叽叽喳喳地小声附和了起来。
　　季九招见状，纱笠下原本低垂的眼帘忽地抬了起来，眼中似有黠光闪过，他缓缓开口道：“这位公子，有什么话不能站出来当面同在下讲，而是一定要躲在人后呢？”
　　那人轻笑一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季九招的面前，朝他规矩地行了个拱手礼，道：“在下自是没什么可躲的，既然大人想见我，那我便出来让大人瞧瞧。”话说到一半，那人顿了顿，又道，“倒是这位大人，你又为何头戴纱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季九招对来人的问话闭口不答，只回礼道：“在下季九招。不知公子名姓？”
　　“韩生。”那人道。
　　“公子既是读书人，又为何要煽动百姓闹事，难道这便是公子多年求学习得的孔孟之道吗？”季九招直言道。
　　“大人何出此言？”韩生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不自觉便问出了口，话音刚落，韩生便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这么一问，不就相当于主动承认了自己是个读书人了吗？可已经说出口的话怎样都收不回来了。
　　季九招等的就是韩生方才的这一问，本来他还有些不确定，这下便什么都清楚了：“你行礼规矩，头束青丝巾，显然不似个普通的渔民；虽然换了外衫，但里衣的衣角却还沾有斑斑墨迹；你的双手干净修长，偏偏右手中指上却有老茧，是常年握笔所致，想必你怀中应当藏有一把折扇吧。”
　　韩生见状，也不再隐瞒，将手伸入怀中，果真掏出了一把折扇，他将折扇握在手中，冲季九招道：“这折扇拿在手中多年，突然收进怀里当真是有些不习惯啊，不错，季大人所言皆中，韩生确为一介书生不假，无奈我读书多年，依旧未能考取功名，谋得一官半职，只好求助乡里，望大家共同讨伐那无良县尹。”
　　“你既是个书生又怎么能用打架来解决事情呢？”虞上卿听了韩生的话，十分不解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打架这种事，不是他们军营里用来解决问题的办法吗？怎么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也喜欢用打架来解决问题？
　　韩生闻言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报官、递诉状、击鸣冤鼓，该试的我都试过了，可结果呢，根本没人理睬；我是个孤儿，若不是阿叔阿婶将我捡回家，我早就饿死了，他们将我当亲生孩子一样养大，打渔供我出去读书，可到头来我回乡为阿婶庆生，等到的，却是她的死讯……阿叔也因为阿婶的离世日日醉酒，那么我想问一句，凭什么？”
　　韩生低垂着头，停顿了片刻，垂在身侧的手青筋隐现，他缓缓道：“还有我身后的乡亲们，他们这一辈子勤勤恳恳，过着自己的日子，从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又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都是拜那狗贼杨恕所赐，”韩生抬起头，眼里是抑不住的不甘与怨恨，他将手中的折扇“啪”地一下合了起来，然后回身冲众人高声道，“今日我们便要和他同归于尽，大家说，是不是啊？”
　　“对！”
　　“没错！”
　　韩生身后的一众百姓，听了他的话，情绪更极为激动了，似有“若是你二人阻止我们讨伐杨恕便同你们拼命”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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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邪碎碎念：县尹是九品官，所以官职在我们季大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