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九上》上邪无衣

15、杨恕认罪1

　　季九招自知这些百姓无辜，不应为了个贪官枉送性命，他本想先将带头的人揪出来，说服他让村民们放下火把和家伙再好好谈，可看韩生现在的样子，这便有些难办了，季九招沉思片刻，往后退了两步，韩生在对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季九招在虞上卿耳边低语了两句，虞上卿点点头便离开了，独留下季九招一人。
　　韩生见虞上卿走了，也不拦，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冲季九招道：“怎么，季大人这是派人去喊救兵了吗？”
　　季九招回问：“韩公子不怕？”
　　韩生闻言，折扇掩面，轻声笑道：“我？我有什么可怕的，现在的杨府，片刻便可化为一片火海，只要那姓杨的死了，要杀要剐韩生悉听尊便。”说完，韩生收起了折扇，又向季九招微微俯身拱手向他行了一礼。
　　季九招道：“在下看来，韩公子是明事理的人，不如你我好好聊聊如何？”
　　“聊？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今日你若是让开，只要待那杨恕一死，我便立刻跟你回京认罪；可你若是拦我，我不保证自己还会不会做出些什么别的事来。”
　　韩生看得出来，季九招和杨恕不同，他分得清是非黑白，可那又如何？今日，杨恕必须死。
　　“韩公子，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季九招知道，韩生既然选择今日烧死杨恕，就一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但是不管怎么说，都一定要拖到虞上卿回来才行。
　　“哦？季大人想跟我赌什么？”韩生很好奇，季九招还能用什么方法阻止他。
　　“赌我能不能为你们主持公道。”季九招沉声道。
　　韩生闻言大笑：“公道？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可言，你们不过是官官相护罢了，有钱有权的才是爷，谁会管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
　　季九招又道：“韩公子是聪明人，你满腹经纶，前程似锦，又何必为了你口中的一个狗官而白白葬送自己的一生呢？我既应你能主持公道，便断不会食言，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也能理解你心中的纠结，但我相信你也断不会是真的想害人性命，今日之事我可以上书陛下替你们澄清，只要你让大家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你说的轻巧，就凭你，怎么还我们公道！”
　　“就是，大家别听他瞎说，他这都是哄我们的，只要我们把手里的火灭了，他就会命人把我们都抓起来！”
　　“就是！阿生！别被他的话骗了！咱们不跟他赌！”
　　“诸位，诸位，请听在下一言，你们也看见了，我一个人，又怎么会将各位全都抓起来呢？”季九招话锋一转，沉声朝众人道，“诸位乡亲，杨恕有罪不假，可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他的妻子和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不该为了杨恕的罪过而丧命，不是吗？我相信你们也不愿意去害死一个半大的孩子，对吗？他还那么小，他不该为他爹所做的错事而陪葬，不是吗？”
　　季九招的一番话终于说进了众人的心里，他们都很清楚，季九招说的话一点没错，杨恕的妻儿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可能甚至连自己的夫君、爹爹做了些什么都不清楚，难道他们真的要为了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而去烧死一个孩子吗？倘若他们这样做了那么他们和杨恕又有什么分别？
　　众人沉默之际，方才离去的虞上卿驾着马车赶了回来，他将马车停稳后，伸手将车上的人搀了下来，韩生看到来人，面色一紧，将手中的折扇别于腰间，忙伸手迎了上去，将人馋了过来，温声问道：“阿叔，您怎么来了？”
　　“生啊，阿叔平日是怎么教你的来着，做人啊，要仁义，他杨恕不仁，我们不能不义啊，刚才这位公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说的没错，纵然杨恕犯了多大的错事，那都与他的家人无关……”韩叔握着韩生的手，又道，“这些天你瞒着我，带着大家一起去杨府闹，确实有些过了，索性没出人命，若是出了人命，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那你韩婶……不是就白死了吗……”
　　而这位韩叔，正是方才虞上卿和季九招进安澜时，在街边遇到的那位老丈。
　　韩生面对眼前两鬓已有些斑白的韩叔，心中纵有千万的怨恨和不甘，也只是说了一句：“阿叔，我知错了。”
　　韩叔听到了韩生的话，并未责怪他，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然后又对众人道：“这二位公子都是好人，是断不会做伤害大家的事的，今日，就请乡亲们看在我老韩的面子上，就先放下手中的家伙，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这……”
　　“老韩你……”
　　“大家街里街坊地几十年了，老韩是个怎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大家就先放下手里的东西，把火把灭一灭，听听这位季大人要怎么解决。”
　　“是啊是啊。”
　　虞上卿见众人的态度都缓和了不少，不禁松了口气，总算是没让事情发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看着眼前的季九招，越看越觉得他这个人神奇至极，就连他都没看出韩叔和韩生的关系，可季九招竟一眼就看出来了，真是不简单啊。
　　“多谢老丈，”季九招先是对韩叔道了谢，然后又对众人道，“ 诸位请放心，在下既来了，就一定会还大家一个公道，也会将这里的实情如实向朝廷回禀，相信陛下一定会严惩恶人。既如此便请诸位打开杨府的门，放在下进去问个究竟。”季九招语罢，又向众人一一行了谢礼。
　　呈着韩叔的面，季九招和虞上卿顺利地进了杨府，可虞上卿上上下下几乎是把整个杨府都翻遍了，愣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不禁问道：“你确定这杨府里还有人？”
　　韩生冲虞上卿道：“我确定，这十几日来我们一直守着杨府，绝对不可能有人出去，所以我可以保证，姓杨的那厮一定就藏在这府中的某处。”
　　季九招问道：“这府里还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吗？”
　　季九招这一问，众人皆沉默了，他们平日里躲杨恕还来不及呢，更别谈能知道这杨府里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了。
　　见无人应声，季九招也不再指望旁人，思忖片刻，开口道：“把书房、柴房和东厨，这三个地方再仔细找一遍。”
　　“好。”虞上卿回话道。
　　众人听了季九招的话，也没闲着，在虞上卿去了书房后，分别去了柴房和东厨。
　　“人在这！”
　　不多时，柴房方向传来了一句喊声，季九招闻言，和众人一同走了过去，虞上卿随后也跟了过来。
　　柴房外，一个衣衫破旧、狼狈不堪的中年男子正跪在地上微微发颤，他的嘴一张一合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在他的身后，还跪着两个妇人和一个孩子。那孩子想是有些日子没正经吃饭了，再加上又受了些惊吓，脸色已经开始有些惨白发青。
　　季九招略过跪在前面的杨恕，径直走到小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将她沾了泥土的脸擦干净了七八分，最后也不知从哪掏出了一颗糖，举到了小女孩的面前，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原，我叫阿原。”小女孩接过了季九招递过来的糖和手帕，握在手里，又小声说了句，“谢谢哥哥。”
　　“不客气，”听到了阿原的话，皂纱下的季九招嘴角挂上了笑意，他摸了摸阿原的头，对她道，“阿原乖，先下去吃点东西，好吗？”
　　阿原点点头道：“好。”
　　“阿原真乖，”说着，季九招回身示意韩生先让人将她们带出去吃点东西。
　　韩生闻言，回身冲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着粗布衣衫、面容和蔼的老妇人行礼道：“王婶，有劳了。”
　　王婶冲韩生一颔首，便上前将两个妇人和阿原一起带了下去。
　　看着阿原她们出了杨府，季九招方才转过身来，一挥衣袖，目视前方，根本不屑于去看地上的人：“你就是这安澜县尹——杨恕？”
　　季九招的话音落了有一阵，杨恕还是没有丝毫反应，只跪在原地，嘴一张一合地也不知道他在嘟囔些什么。
　　“喂？你聋啊？听不见他在问你话吗？”虞上卿伸脚踢了一下地上的杨恕。
　　本来虞上卿就对杨恕没什么好印象，现在看他又是这么一副带死不拉活的样子，怎么瞅怎么不顺眼，这要不是季九招在，他八成会直接把杨恕打残了不可，只踢他一下真算是便宜他了。
　　杨恕被虞上卿这么一踹，神是回过来了，可又像是没回过来，他先是从地上爬起来，又重新跪了回去，然后便头也不抬地一个劲冲面前的人磕头作揖，连带着还不时地扇自己嘴巴，一边扇一边嘟囔着：“大人！大人！小人知道错了，小人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小人一命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