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九上》上邪无衣

13、安澜始末1

　　夜幕降临，银白色的月光挥洒在远宁这座小镇上，放眼望去，灯光朦胧，星光闪烁，同永安的繁华不同，远宁的夜晚显得格外安静，街上没有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景，也没有热闹喧嚣的人群，有的只是那一片与世隔绝的安详。
　　客栈二楼，虞上卿半坐在窗沿上，背靠窗栏，手中举着一壶新酒望向窗外，他身后，季九招正坐在桌前煮茶。
　　虞上卿就着身后飘来的茶香，喝了一口酒，皱着眉头道：“大晚上的喝茶，不怕睡不着觉吗？”
　　这好好的新酒混着茶香下肚，连味儿都变了，还有什么意思，简直就是对这酒的大不敬。
　　“这茶有安神助眠之效。”季九招淡淡道。
　　“哦……”虞上卿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嘴，将手中的酒好好地别在腰间，准备留着明日赶路时再喝。
　　季九招呡了一口杯中的茶，一抬眼，便瞟到了窗边的虞上卿，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虞上卿，落寞且安静，仿佛和整座宁远镇融为一体了一样，看着虞上卿的身影，季九招的嘴角竟露出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季公子，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这么深情的盯着我，我可是会害羞的哦。”
　　闻言，季九招回过了神来，目光顺着虞上卿的话音上移，迎上了他那双戏谑的笑眼，并无半点躲闪，开口道：“虞公子想多了。”说完，他便垂下眼帘，盯着杯中的茶。
　　虞上卿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吗？难道方才季公子不是在看我？”
　　季九招答：“我在看外面。”
　　“外面？外面有什么可看的？”虞上卿假意回头又向窗外张望了一番，又转了回来，冲季九招笑道：“除了几户门口挂了灯的人家，整条街上可是连个人没有……”
　　季九招不答话，将杯中的茶尽数喝净，见虞上卿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开口道：“天色也不早了，虞公子这要与我同住？”
　　“有何不可？”说着，虞上卿麻利地从窗沿上跳了下来，走到床前躺了下来，两手叠撑在脑后，合上了眼，一副我确实是打算睡在这里的样子。
　　“……”
　　沉默片刻，虞上卿悄悄睁开一只眼，想看看季九招现在是什么表情，他本以为季九招至少有些许的不耐烦，可谁知道他竟生生坐在椅子上干坐着，就这么盯着他，虞上卿被季九招盯得发毛，装也装不下去了，最后不得已起了身，道：“好啦，不跟你闹了，我回去睡了，明天还要赶路，你也赶紧休息吧，记得要梦到我哦。”说完，虞上卿便往门口走去。
　　“季公子慢走。”
　　虞上卿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身上，虞枫不在，连个喊他起床的人都没有了，想想还真有些凄惨。
　　简单盥洗完虞上卿便出了房间，下意识地去隔壁寻季九招，他轻声敲了几下门，又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来给他开门，便不再等下去，稍用力一推，门竟一下就开了，“季公子？季九招！？”虞上卿进屋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季九招的东西和人影，整个房间就像从没人住过一样地整洁。
　　眼前的这一切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嗡”地一声虞上卿只觉眼前一黑，他来不及细想便立刻夺门而出。
　　虞上卿正要下楼，店小二走了上来，笑着冲他道：“客官您醒啦？不知昨日睡得可好？”
　　虞上卿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胳膊，急忙问道：“昨日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就是身着素衣戴着皂纱的那位公子！”
　　那店小二先是想了一会，然后恍然大悟道：“噢，那位公子啊，方才还在前堂用早饭呢，客官您找那位公子可是有要进的事？”
　　店小二的话就像给虞上卿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他还以为，他又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书信，没有丝毫的预兆，一觉醒来，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遍寻不得，还好，还好他还在。
　　“多谢。”虞上卿松开了店小二的胳膊，颔首道谢后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
　　刚走到拐角，虞上卿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季九招，虽然只是背影，但他却知道，那个人，就是季九招。虞上卿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内心，方才迈开步子往过走去。
　　“你怎么……在这里啊……”虞上卿走到季九招身侧坐了下来，声音止不住的有些发颤。
　　“饿了，下来用饭。”季九招道。
　　“那就好。”虞上卿点了点头，又道：“我方才去你房间找你，没找到，还以为你……”
　　“走了？”季九招闻言，轻笑了一声。
　　“嗯……我还以为你抛下我自己走了……”虞上卿莫名觉得有些委屈，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论任何事，只要是遇上季九招，连他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走？我能走哪去？”季九招见虞上卿这一脸受气小媳妇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他平时花花肠子那么多，怎么到现在反而傻了呢。他若是想自己走，又怎会由着虞上卿跟他一道来呢，至于这半路撇下人跑掉的事，纵他不是什么君子也是断不会这么干的。
　　“趁热吃吧，吃完好赶路。”季九招道。
　　虞上卿听话地点点头，伸手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不多会，桌上的一屉包子见了底，季九招抬眼问道：“不够？”虞上卿闻言连忙摆手，险些被包子噎到，这时，一碗茶汤适时地出现在虞上卿眼前，虞上卿接过季九招递的茶汤，一饮而尽，好不容易才将包子咽了下去，冲季九招道：“多谢多谢。”
　　“客气，”季九招颔首，顿了顿，再次开口道：“既如此，我们便出发吧。”
　　“好！”虞上卿应声便往客栈外走去。
　　“虞公子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吗？”季九招问道。
　　虞上卿回身，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和酒，冲他笑道：“我有他们就够了。”
　　季九招颔首不语。
　　一个月后，季九招和虞上卿如期到了安澜。
　　“到了。”虞上卿坐在车上，看着前方城门上的“安澜”二字道。
　　季九招未答话，虞上卿接着驾车进了安澜，此时正值晌午，城门口既没有守城的士兵，街上也没有行人，往城中走了一里多好不容易瞅见了一个在街边坐着的老丈，虞上卿便跳下马车，走上前去，客气地行礼道：“老伯您可是这安澜人吗？”
　　老丈阖眼点了点头。
　　虞上卿笑着问道：“那您可知道这安澜是怎么了，大街上竟连个人都没有。”
　　老丈睁开眼，轻哼了一声，似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吸了吸鼻子，盯着虞上卿腰间的酒壶，道：“小公子，外来人？”
　　虞上卿低头瞅了一眼腰间，立马明白过来，将酒壶递了过去，再次开口笑道：“是啊是啊，我和我……朋友，路过此地，本想游玩几日，谁知道这大街上竟是连人都没有，着实有些疑惑，还望老伯指点一二。”
　　老丈喝了虞上卿的酒，也不含糊，劝道：“哎呦，小公子，听老丈一句劝，游玩啊还是不要挑这里了，你和你的朋友还是快些离开吧，这里啊最近可不太平，常闹动乱，就连许多在这做生意的商人都走了，安澜啊，待不了了……”
　　“哦？动乱？那老伯您知道是因为什么吗？”虞上卿怕问太多惹人怀疑，特意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又道，“我朋友啊，想来这里很久了，我们也是赶了好几日的路慕名而来的，这……刚来就走，确实有些不甘心啊……”
　　“小公子，不瞒你说，这原来的安澜确实是个好地方，可现在……哎……”说到这，老丈连连摆手。
　　“老伯您能再跟我说得详细些吗？”虞上卿也不嫌地上脏，一屁股坐在了老丈身侧的台阶上，打算听老丈把安澜的事细细都讲与他听。而季九招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虞上卿身后，同样等着老丈的下文。
　　“事情还要从九年前说起——
　　那时，陛下推行新政减免赋税，没过两年，村里的生活就好了起来，家家户户手里也攒了不少银子，大家就想重新修缮村子，于是我们全村人都在请愿书上签了名字送去了府衙，希望朝廷再给我们拨些银两，可那儿的官老爷不乐意管我们，说我们是没事找事，这点小破事也值得上报朝廷；
　　后来，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被户部的冉佑大人知道了，他知道后便立刻上书向陛下提议此事，听说陛下本也是不愿动用国库的银两去重建我们这个小破村，但在冉大人的极力劝说下，没出三日，事情就敲定了下来，陛下下旨拨了银子给我们；可就在筑城进行到正关键的时候，竟有人暗送书信向刑部检举冉大人贪污筑城的银子，因为这一纸书信，冉大人全家都下了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