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九上》上邪无衣

12、两人同行

　　吃过饭后，虞上卿依旧赖在丹苑不肯走，季九招不同他讲话，他便去同亦长讲。
　　起初亦长还恭恭敬敬地回他的话，毕竟虞上卿是季九招的朋友，是主，而他是仆，不能不回主人家的话，可时日长了，就连他都不想再跟虞上卿攀谈了。
　　倒不是他不想理会虞上卿，实在是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染柒千叮万嘱的同他讲过，季九招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又将季九招的喜好悉数告诉了亦长，生怕他做了什么惹季九招生气的事。
　　现在可倒好了，染柒告诉亦长的这点事，全让虞上卿知道了去，比如喝茶尤爱祁山红啊、比如入睡前需留一盏灯啊、再比如体寒不宜吃寒凉的食物啊等等等等，一字不差地，虞上卿全给记下来了，看这样子像是要留下来给季九招坐贴身侍卫一样，都快要比染柒这个跟了季九招好几年的人还要了解他了。
　　“虞公子您可饶了小的吧，我家公子的事，凡是小的知道的真的全都告诉您了，这若是让柒姑娘和季公子知道了，非将小的赶出去不成。”亦长见虞上卿又来找自己，浑身都充满了抗拒，低着头对虞上卿道。
　　虞上卿一摆手，嬉笑道：“没事没事，这有什么可怕的，你家公子脾气这么好，染柒姑娘又人美心善的，怎么会赶你走呢，再说了，他们若是赶你走，你就来我将军府做事，我保你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亦长又道：“可是虞公子，您问的玉佩，小的真的不清楚啊，您也知道，我是打公子进京才跟着公子的，细细算来也不过月余；可我家公子身上那块玉佩是他从小便戴在身上的，就连柒姑娘都不知道那块玉佩的来历，我又怎会知道呢？”
　　虞上卿听了亦长的一番话，觉得甚是有道理，确实，玉佩这么贴身的东西，像亦长这种刚侍奉主子的下人又怎么会知道它的来历呢，看来是指望不上别人了，还得小爷我亲自出马，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他季九招既遇上了小爷我，不查他个底朝天决不罢休。
　　虞枫得知虞上卿要跟季九招去安澜的这件事后，气得直跺脚：“虞上卿你有完没完啊，你当你千里追妻呢？还不离不弃的？人家上哪你上哪，你狗皮膏药啊？脸呢？”
　　虞上卿道：“千里追妻？这形容不错啊，我就是不离不弃又如何？证明小爷我专一，你懂什么啊你！”
　　“你……你无赖！”虞枫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四个字。
　　“我无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现在才知道啊，再说了，你骂来骂去就是这几个词，有没有新鲜的啊？”虞上卿嬉笑道。
　　“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虞大哥吗？”虞枫威胁道。
　　虞上卿走到虞枫身后，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坐了下来，细细向他解释道：“告诉我大哥？放心，回来的路上我连说词都想好了，若是大哥问起我，我就说——此去只是为了平乱，我不愿看安澜百姓受到伤害而无所作为；大哥若是听了，没准还会夸我呢，又怎么会责怪我。”
　　虞枫一时间被虞上卿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径自坐在一旁，闷声不再说话。
　　两人分坐亭中两处，沉默了良久，终是虞上卿先开了口：“小枫，你一定觉得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胡闹，对吧……我承认，我确实是在胡闹。可是十一年了，音信全无，我甚至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我回到了京城，遇到了一个和当年他身上的一模一样的玉佩、还有他身上那股特殊香气的人，你说，我怎么能不胡闹呢？
　　你知道的，当年若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在街上了，也不会成为今日朝堂上的镇远将军，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分不清对他是感恩……还是喜欢了……”
　　语罢，虞上卿将桌上的那坛酒抄了起来，靠在亭柱上，“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好几口，试图想让自己清醒些。
　　虞枫起身抢过虞上卿手中的酒，坐到他身侧，也灌了几口入喉，方才开口：“我知道他对你来说多重要；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找他，可你也说了，这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也许你记忆中的那块玉佩并不是季公子身上那块……而且，我不觉得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你苦寻十一年未果，刚一回京便遇到了他，这一切未免都太巧了……我担心……如果季公子不是他，你会失望的……”
　　虞上卿喃喃道：“可失望，总比绝望要好，不是吗？”
　　“呵，也对，”虞枫冲虞上卿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将手中的酒坛重新举到他跟前，“我相信，即便那个人不是季公子，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那个人的，放心，京城的事就交给我吧……”
　　虞上卿伸出手，接过他递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角，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便不再言语了。
　　第二日一早，虞上卿驾着马车停在了吟笙阁门口，见季九招还没出来，于是他便向当值的门笙问道：“季公子昨日吃的什么？睡的可好？”
　　那门笙行礼道：“小的不知。”
　　“嘁，算了，猜你也不知。”虞上卿自知问了也是白问，便也不再问下去，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揪下来的狗尾草，百无聊赖地等季九招出来。
　　不多时，季九招从吟笙阁的大门中走了出来，还是一身素衣，头戴皂纱，与往常无异。
　　虞上卿一见季九招，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迎上前去，接过染柒递给季九招的包袱，将包袱放进了马车。
　　季九招颔首以道谢，又转身对染柒道：“我跟你讲的可都记下了？”
　　染柒道：“公子放心，染柒都记下了，断不会出任何岔子。”
　　季九招点了点头，染柒做事他是放心的，但前路未知，除了栾相，还有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盯着吟笙阁，所以无论如何，此时的吟笙阁从里到外都不能出任何差错。
　　“虞公子一个人？”染柒见虞上卿只有一人一马车，不由得问道。
　　“当然。”
　　“没带侍卫？”染柒再次问道。
　　“带侍卫干嘛，我又不用人保护。”
　　“可我家公子……”
　　“放心，有我在，保你家公子绝不会少一根头发；而且人多目标太大，也不方便行事。”
　　染柒点点头，觉得虞上卿说的甚是有理便不再担心季九招的安全，毕竟季九招出了身子弱些，世间万事都不输旁人，染柒看得出来，虞上卿是真心对自家公子好，便也不再多言。
　　“走吧。”虞上卿对季九招道。
　　季九招颔首，便上了马车，接着虞上卿也一屁股坐到车辕上，驾着马车悠悠出了永安，向着安澜的方向去了。
　　虞上卿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带侍卫？”
　　季九招答：“目标太大。”
　　虞上卿再问：“你信？”
　　季九招答：“不信。”
　　虞上卿又问：“那你为何不问？”
　　季九招答：“与我无关。”
　　虞上卿：“……不行，你问我。”
　　季九招：“……”
　　虞上卿：“问我。”
　　马车里沉默了半晌，虞上卿正打算再问一遍，不料帘中却传出了季九招的声音——
　　“敢问虞公子为何不带侍卫。”
　　“因为我，只想同你去。”虞上卿缓缓道。
　　“……”
　　季九招很想看看虞上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忍住了。
　　他自诩可以看透世人皆因何对他示好，望他伸手救济的乞丐泼皮，请他献策以此发财的商贾，求他出面平息事端的江湖客……就连面善心狠的栾杰他也能看透几分，唯独虞上卿，他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透。
　　无欲无求却偏生对他好，好得一时间他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脾气样子来面对他……
　　一路上，虞上卿的马车一直架地极稳，稳地季九招竟坐在车上便沉沉睡了过去，想他一个带兵打仗的粗人，驾车还能如此心细沉稳也是难得。
　　季九招一睁眼，便看见了虞上卿那张嬉笑的脸离自己不过只有一层皂纱之隔，惹得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透过皂纱，季九招盯着虞上卿那双似水一样温柔的眼，开口道：“虞公子有何事？”
　　虞上卿闻言，将凑到季九招面前的脑袋伸了回来，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道：“咦，我还以为季公子睡着了，没想到竟是醒着的。”
　　季九招闭口不答这个问题，转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虞上卿回身撩开帷裳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道：“今荣。”
　　“今荣？”季九招也下了马车。
　　“不错。”虞上卿点点头道，“我们今日先在这住下，明日再接着赶路。”
　　季九招颔首，没想到虞上卿平时一副死不靠谱的样子，这车驾地竟还不赖，该赶的路也没落下分毫，才短短一日的功夫，就已到了辰阳，虽然安澜偏远，但好在这一路西行还算顺利。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邪碎碎念：远宁是乐清府的一个郡县哦，是属于乐清这个地界的。顺便“所图极大”圈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