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隔壁乔家，有心无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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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六年时光虽不至于沧海桑田，但到底往事已矣，物是人非。
再世为人，多年消化，如今再逢故人，黛玉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抛却了对旧时前人的诸多计较与在意，心境大不相同，平静清透。对于贾家亦渐渐只当普通亲戚对待，只要不牵扯到自己身上，贾家发生任何事皆不放在心上，以望两厢安好，互不相干。
访贾家后，林家安顿踏实，给邻里几府送去了特产小礼，以表示这家宅子有人回来住了，聊作交好。
不想却遇到一巧宗儿，那西边一墙之隔住着的竟是林家旧识。
那家人姓乔，乃京都赫赫有名的医药世家，至老爷子乔香薷这代，代代皆是宫中太医院的中流砥柱。但乔香薷的儿子乔悬却没有医学天赋，医术只是平平，恐是只有治个小风寒的水准。
于是乔悬便读书考了秀才，后来一帆风顺中了举过了会试，恰恰便是于成康四十年，与林海乃同年，两人因此而结识，又因两人皆是不拘小节却风雅懂礼的文人，遂交情逐渐深厚。
但可惜的是，乔家家训不允许子孙为官做宰，乔悬便洒脱地弃文经商，开了药房医馆。乔家几代为医本就有药材来源，又有不少医术精湛的乔家学徒坐馆，更别说尚有退下来的太医乔香薷等人为镇馆之势，所以乔悬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大，已成为京都医馆中数一数二的了，其名便叫本心堂。
彼时林海与乔悬一个入仕一个经商，但两人一直是君子之交，不曾断了联系。
后来乔家搬迁至此，见隔壁上书林宅，一问才知乃好友家，只是林家那时尚远在扬州。
如今见林家回来人了，乔悬自是要与之交往的，不过打听之后得知只林海一对年幼子女先行回京，乔悬便贴心地只遣了自家的小辈前去。
遂此时黛玉与林澄瑾便在接待乔家的姑娘与少爷。
说起此位乔家姑娘，黛玉不得不赞叹一声温雅佳人。
其名云华，正值豆蔻年华，眉眼清秀，鹅蛋脸，一身洁白缎绣紫丁香花纹宽袖短薄袄裙，垂鬟分梢髻搭在她修长纤细的颈旁，簪着一支紫檀木垂珠步摇，戴着青翠欲滴的翡翠珥。
第一眼看过去时并不觉如何绝美惊人，但只要与之待上一会儿，便能深深为其折服。
乔云华未语三分笑，却毫不虚假，举止有其独特的轻盈又礼仪皆佳，对着黛玉更是温柔亲和，笑意暖暖，行动处馨香温存，气质宁静幽雅，淡泊舒适，使人很快便能产生好感。
若是有一位姐姐，黛玉希望就是她这个模样。遂两女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倒是另一边的两个弟弟，有些气氛尴尬。
林澄瑾今年已九岁，且从小知礼温和，与姐姐黛玉的相处是好得不能再好，未有过矛盾。
然乔家弟弟却是与他截然不同。
乔柳华才刚满五岁，面貌与其姐甚为相似，只是更加圆润白嫩，但他从小被祖父、叔祖父带于身边教导学医，有样学样，竟学着叔祖父板着一张嫩脸，时常蹙着一双弯眉作思考状，平白让人觉得老成、戾气了几分。
近来乔家人发现这个现象，怕孩子长左了，便不拘着他在老人身边，让大姐乔云华带着他，温和活泼一些。
对于美丽温柔的大姐，乔柳华是又敬又怕，敬乃敬爱，怕却是怕自己把她吓哭了，因为叔祖父常说自己的冷脸会吓哭娇娇弱弱的姑娘们。唉，所以乔柳华已经在努力学习微笑了，只是收效甚微。
今日乔柳华随姐姐到隔壁人家拜访，居然见到了一个比自家大姐还要弱不禁风几倍的姐姐，当下便着急忙慌地露出自以为最好实则略显诡异的笑容。
见大姐与新认识的林姐姐窃窃私语了一阵儿，然后便对自己笑得特别好看，肯定是大姐在给他说好话，乔柳华觉自己又失败了。
因为乔云华已至可说亲的年纪，林澄瑾不好与之久待，遂之接待时见了一面。
林澄瑾避往他处，随口一问便带上了个乔柳华。
乔家弟弟尚幼，又是客人，林澄瑾待他便愈加亲和，轻声细语，唇角不落。
乔柳华第一次见笑得这么温文尔雅的哥哥，深感钦佩，决定请他教教自己，于是童声童语地道：“林世兄，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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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得来说，林家与乔家这是交好了。
申时末，黛玉写信，将进京几日情形俱好言以述，又问林海来期，至林澄瑾来催饭，才停下笔墨，交代人寄信扬州。
如今林家只两个主子，便将饭摆在堂前一处。
说来也亏得林家仆婢多为家生子，知根知底又品性良好，才未发生欺负年幼主子的事。
秋末晚凉，黛玉等各又加了一件披风，行走间谈起乔家姐弟皆是赞不绝口。
“今日乔姐姐一至便称其父母有事外出遂只她二人拜访，我一听便知她家是有心，知我等年幼礼数难周，又不想生疏了关系，才做如此考量，乔家为安我等之心还自找理由，”黛玉摇摇头呼出口气，叹道，“以往乃自己坐井观天了，如今一见才知何为有心，何为人外有人。”
“嗯，”林澄瑾点头赞同，又道，“医者仁心，要修待人之仁心，自然要擅长揣度人心，姐姐非是医者，可别妄自菲薄。”
黛玉转头瞧了他一眼，笑道：“你这巧嘴，不失乔家弟弟的可爱。”说完又纤指执帕捂着嘴笑。
林澄瑾亦跟着笑起来，想起那乔柳华其实就是个别扭的孩子，且别扭地不让人讨厌。
话语间到了堂前，正见刘康管家手中拿了个册子过来。
黛玉问何事，才知有贾府来人，说是送来回礼。
两人步入里间，尚未布菜，林澄瑾便接过册子浏览。
“看来姐姐准备的拜礼众人皆很满意。”林澄瑾看过将之递上。
原是礼单上写明有不少人回礼，包括众小辈，因见其所送皆是些姑娘家的小玩意儿，遂不像作假。
那是当然了，于贾家后宅之人，黛玉不说最了解，却亦是知之甚深的。
“贾家是何人前来？”黛玉问道。
“其人自称林之孝，尚未离去。”
此人黛玉略有所知，似是个知礼的，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澄儿去见见来人吧，待你回来再摆饭。”
不说黛玉是何用意，她既开口，林澄瑾便直接应下。
不多时林澄瑾至前院，那人果然未去。
一番周旋机锋，林澄瑾哑然失笑。
原来这林之孝是奉命欲接黛玉去贾府小住的，然他知道此行不易，便不愿于林家人面前讨嫌露脸，日后恐吃挂落，于是便想在林府待上一些时候，做足办事的模样罢了。
黛玉有颗七巧玲珑心，林澄瑾亦不遑多让，联系一番前后，他便得知了全貌。
回去说于黛玉听，两人倒赞了几句林之孝其人之识趣，至于其他的皆不放于心上，再多思量。
如此过了半月，黛玉念及林父来期已不下百次，这日终于接到来信，言明林海已在途中，不日便将到京了。
林府众人一阵欢欣可想而知，更是积极做事，打理宅邸。
黛玉总掌后宅，将府中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亦为此推了不少贾府的邀约。
这日贾母专程遣了她身边的得力妈妈前来，说东府宁国府那边请宴，欲让黛玉过去见见亲戚，望万勿推辞。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黛玉无法，只得带着得了林澄瑾嘱咐的一大串尾巴，浩浩荡荡地去了。
原来这秋末正乃贾家东府老太爷贾敬的生辰，此人便是前儿林海曾提过的进士老爷。
但此人却是怪人，辞了官不做，又出任族长之位于儿子，自个儿跑去做道士去了。
若真乃那等“身心修理，惟道是从，从道为事”的道士，度己度人、普化众生倒叫人高看一眼，然听闻贾敬太爷却只一味于京都城外玄真观里烧丹炼汞，不问外事，为其服侍之小道士者众多。
如今至其寿辰，又大张旗鼓地摆宴庆贺，一番作为下来却是让人看不懂的。
便是碍于权势，亦免不了世人嘀咕，唉，贾母还叫黛玉前来认亲，此亲当真不如不认啊。
“原是贾老太爷的寿辰，幸是先打探了，不然岂不是使姑娘失了礼数？”黛玉的车驾随在贾母等人之后，从荣国府前往不远处的宁国府。
不论其人如何，长辈祝寿，礼数不能失，黛玉一行却是自备了贺礼的。
贾母只说认亲，想来是将林黛玉算在了贾家人里的，然若当真顺着此说法，以后这关系还怎说得清楚。
到底贾家是贾家，林家人是林家人，黛玉再是肖母，她亦姓林。
“算了，哪有那般严重。”黛玉又着纯玉色纱地束腰右衽大袖长衫裙，外罩月白缎纹边披风，垂鬟簪两株并蒂珍珠钗，分肖垂于脑后，戴小玉珍珠珥与白玉镯，鲜肤胜雪，腕动浮香，顾盼间嫣然倾城。
于扬州待了几年，黛玉便更倾向南方衣着打扮。
丫鬟花眷拿出面纱，道：“月凝抑住你的脾气，别冲动，这般口无遮拦的也易为姑娘惹祸端。”
黛玉的四个大丫鬟，以花眷为首，她年龄最长，行事机敏沉着，总管着贴身事宜；其次雨净，少言寡语做事周到，善于吃食；月凝性子跳脱却忠心护主；雪雁老实听话，精于手工，刺绣栽种皆不在话下。
“不过姑娘，虽是亲戚家，您亦不能太松懈软和。”花眷跟着项妈妈学得最多，想得便多些。
小车驾缓缓停住，黛玉整理仪表，幽幽道：“唉，我实不喜那些弯弯绕绕的。”
多活一世，才知人心难测，自己双耳所听皆是七拐八转之言，不解其中深意便会将自己至于危墙，然如此时刻琢磨人心，揣摩话意，不能真心与人相对，长时间以后，一定会很累的。
遂黛玉真的很想不再虚与委蛇，与有真心之人相交。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7.隔壁乔家，有心无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