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扬州诸事，母逝守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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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康五十四年三月初三，桃花吐妍，拂帘春风醉于粉红芳菲馨香中。
扬州府的知府大人姓汪，其有二女，一曰之湄，近十一岁，一曰宛在，六岁上。尚有都转盐运使司同知即林海的直隶下属杨大人，有一七岁女葭儿，另有提举司大人一四岁女谢氤氲。
加上黛玉一行五人，与此日相约，同赴桃源山院采花。
桃源山院乃汪知府妻家之业，建于山脚，其中遍植桃树，灼灼其华，于此处即可赏碧山红景，亦可手采嫩花，加以作用。
黛玉至扬州便如小鱼入水，几位官家小姐皆居扬州日久，气度淑雅，各个美貌娟秀，是正对了胃口。
如此便常做往来，一日我家中设宴，过几日又他家递帖赏景，如无大事皆不负邀约。
遂今日黄昏将近黛玉才携一身花香而归。
正至贾氏处问安，恰逢林海与之说着请西宾之事。
“那贾时飞既有学识，又是同宗，咳咳咳，老爷不若就聘了他吧。”
原此时二人谈及的正乃黛玉前世的蒙师贾雨村，名化字时飞，生的腰圆背厚，面阔耳方，更兼剑眉星目，直鼻权腮，当是一副光明磊落的士大夫模样。
然黛玉回想前世十几年人生，林父荐贾雨村复职后，竟再未闻过其名，可见其人或不符其貌。
“非也，”黛玉穿着桃枝绣宽腰带雪白右衽衫裙，外罩翡翠色纱地及地披风，清新明丽，踏入屋中于父母行礼，又装着大人模样，老神在在地道，“那人只与母亲同姓罢了，爹爹还是要查清其品性的好，学识倒乃其次。”
“哈哈，咱们黛儿懂得真多！”林海轻揉女儿的头，道，“放心，为父有分寸。”
黛玉乖巧点头，林父的能力她还是很相信的。
临近入秋，贾氏复又病倒，至此一病不起，遍请名医亦无大用。
只堪堪一年光景，至五十五年间，便病去了。
黛玉自知难以逆天改命，只尽心侍奉汤药，终与生母死别，守丧尽哀。
黛玉本纤弱，虽大有改善，却逢哀殇，身子便有些不爽利，遂只停课养于家中，亦为母亲守制。
说到课业，黛玉与林澄瑾的学师到底未请那位贾雨村，因林父已将此人底细查得清清楚楚。
原那贾雨村亦乃仕宦之家，只人丁凋落、穷困潦倒，受了姑苏善士赠银，才考了进士做官。本已升了江宁知府，亦算才干优长，但任中一年便有贪酷之弊、侍才侮上之事，遂不及两年，便被看不惯的官员上奏，参他“生性狡猾，擅篡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
遂今上龙颜大怒，将他革职，后他遣了家小归乡，自己却到处游历，前时尚曾于江宁织造甄家府中待过一些时日。
林海查出此些事，是再不敢用的，为林澄瑾另聘了大书院退下来的老学究为启蒙之师，黛玉亦陪读一旁。
然不用贾雨村于家中，林海却特意寻了个别的微末差事予之，贾雨村囊中羞涩亦只得应下。
说到甄家，却甚不简单。其现任家主甄应嘉之母孙氏乃圣上保姆，从小服侍圣上，极得圣眼，其女后于宫中为妃，甄家由此鸡犬升天。甄应嘉之父曾任江宁织造，为圣上敛财，后成其心腹，连升至一品，后病逝，其子甄应嘉受皇恩从苏州织造调任江宁织造长达十数年，又兼皇商，其家尚曾有四接南巡圣驾之殊荣。
此时甄家盘踞江宁，与江宁知府有交，甄应嘉之表弟孙家乃杭州织造，与之格外亲厚的小舅子乃苏州织造，岳父李大人曾任浙江等沿海布政使，势力之大之广，于江南谓其土皇帝亦不过了。
林海此次突降，深入腹地，除了行盐运使之职，尚有人吩咐了旁事，其事之复杂艰险便于甄家有关。
遂有此举，盖因贾雨村到过甄家，或可从他嘴中套出一二情况罢了。
贾氏魂归天外，加上官场越来越重的担子，林海颇有些心力交瘁，一夜间似老了十岁，而那外家贾家又不断遣人要接女儿上京，林海思及黛玉女儿身无人陪伴教导，心下当真有些难办。
这日酉时末，林家主子们忙过自事，会与一堂，皆乃素衣缟服，身不饰物。
“爹爹，苏州来的堂族皆回去了，只余江宁先大姐姐家的表外甥与绍兴府的小堂叔，如今诸事已毕，尚需好好安顿一下他等吧？”黛玉一袭白衣，身无外钗粉黛，面容清秀绝丽，胜似西子之态。
林澄瑾乖巧地紧靠黛玉而坐，脸颊圆润，大眼黑亮，精神头十足。
林海从沉思中转神，这才忆起两位亲戚。
说来好笑，此两位却是年纪长反了。
这前一乃林海近支的嫡脉之后，他家皆早亡，只有个姑娘与林海论堂侄女的，嫁到江宁乡绅家，结果夫妇俩亦乃早亡的，只余下个儿子。此子姓冯名渊，无父母兄弟，幸有些薄产度日，独长至十四上下。虽较黛玉岁大，论亲上却真真差着一辈儿。
后乃较远支的，名叫林涵，堪及三岁，较林澄瑾都要小两岁，然其父论辈却比林海都要高一辈，遂即使岁小，黛玉等亦要称叔。他家亦是可怜，那远支小林祖叔是个不学无术的，嗜酒滥赌，家中嚼用皆系妻子维系，结果他伸手要钱不只，尚至亲戚邻友家耍赖索财。
苏州林家族老见其劣性，已欲将之革姓除族。
今时往扬州奔丧，那小林叔祖倒想让林海帮衬，却因其官身不敢攀扯，遂根本不曾前来，只林涵及其母亲独自赶来。
此两家皆生活困苦艰难，林海家又太过冷清人少，遂欲留他等，亦有帮扶之意。
家中后院无主事之人，黛玉便亲身上阵处理了不少，遂此时有此一问。
“黛儿所言甚是，为父下来安排。”
黛玉见父亲眉头轻锁，脸有倦色，便不同意道：“非是何大事，爹爹交于女儿便是。”
“是啊父亲，姐姐可是能干。”林澄瑾于一旁奶声奶气道。
林海却转过一念，摇了摇头，道：“为父年近半百，已无续室之意，你如今年小质弱，又为女儿身，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相伴，你外祖家姊妹众多，欲接你上京，黛儿意下如何？”
听得此言，黛玉脸色不悦，蹙着眉直接道：“爹爹，家中尚有父亲与幼弟，黛儿怎能独自远去？再者黛儿尚要为母亲守孝，是不能走亲访友的。”
当朝嫡亲长辈逝世，需守三十个月，重孝两年，后半年轻孝可酌情遵守。
“为父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与澄儿吗？黛儿大可不必忧心，倒是你一女儿家无人教导，以后……”
“爹爹！女儿不愿与亲人分离，若是担心以后，爹爹大可为黛儿请几个嬷嬷教导，未来女儿定不让爹爹失望便是！”
“可……”
“父亲，”林澄瑾突然扯了扯了林父的衣袖，一字一词认真说道，“姐姐孤身一人去京都寄人篱下，若是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那是黛儿的亲外祖亲舅舅家，应是……不会发生此种事吧。”想到女儿可能会受欺负，自己又鞭长莫及，林海便动摇了。
林澄瑾晃晃眼珠，似是不经意道：“儿子曾听母亲说起过，舅家乃名门公府，规矩颇重，不知吃的穿的姐姐能否用得惯？”
“想来定是不差的。”吃穿上倒不担忧，且自己又不是不给银钱，然复又想起一入侯门深似海，荣国公府对纯粹直性的女儿来说或许太过复杂。
姐弟俩对视一眼，黛玉紧接着道：“爹爹担心女儿孤单，莫不是忘了尚有杨姐姐及汪家姐妹等与女儿相伴？”
观林海神色愈发犹疑，黛玉继续双瞳盈水地看向他，语带委屈道：“难道爹爹是嫌弃女儿，欲劝走女儿以去内宅烦忧吗？”
“这说的什么话！为父怎会这般想？”林海拍案而起，气道。
“爹爹息怒！”
“父亲别生气。”姐弟一左一右安抚林父，林澄瑾随之开口保证道，“父亲，别担心，儿子以后定会争气，成为姐姐最坚实的后盾的！”
“弟弟……”林澄瑾虽小，却是早慧之极，黛玉为他稚气又真挚的话语而感动，只觉自己已非前世的林妹妹，而现在必要留在家中，于是拉着林父，期期艾艾地撒娇，“爹爹……”
林海本便是个女儿控，被黛玉这般看着，兼之懂事的儿子于一旁卖乖，心理防线瞬间便溃不成军，只能妥协道：“行行，好好好，为父听你们的！”
接下来的日子黛玉皆养于深闺，孝服素斋，至多看看书写写字，关心关心自家父亲与弟弟，倒也不觉无趣，时间过得是极快。
对了，贾家后来尚有派过人来，但林海见那仆人华衣锦服，还自持态度，便直接简单敷衍了回去，甚连黛玉皆再未知会一声。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一晃便是三年。
成康五十八年，距前太子被废已过多年，朝堂官场时时风起云涌，处处惊心动魄，成康帝座下那把椅子是让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人亡家散。
至今年秋，新太子正式确立，昭告天下。
上位之人却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因其非是受宠前太子的子嗣，亦非风云逐鹿于朝堂的三皇子、八皇子及十五皇子，而乃不显山不露水、于今秋才至十六的十七皇子。
此是何概念？
成康帝在位五十八载，年近古稀，三皇子安忠郡王不惑之年，八皇子平忠郡王而立过半，便连十五皇子亦乃二有六七之数，成年皇子且于身体无碍、才能卓著的便只此三位。
然最后却好似皆成了挡箭牌、踏脚石，让异军突起，得了渔翁之利。
当朝之事于民间实属遥不可及，只耳闻“新太子才貌双全”等语百姓便放了心。
而林海于扬州府的都转盐运使亦做得风生水起，本一任一年，至多两任必换的，如今却做了近五年了。
直到又过一载，成康五十九年暮秋，林海终于收了旨意，要升任回京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扬州诸事，母逝守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