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早慧弟弟，有客来访（微修） ...
-
半刻钟时间，屋中便新添炭火，药香散去唯余淡淡缭绕，药亦煎好了置于柜裹中保温。
林澄瑾帘下眸子轱辘似的一阵儿转，不知是否是要醒了。
“弟弟，弟弟……姐姐来看你啦。”黛玉坐于床沿轻轻唤道。
看女儿眼中好似只有幼弟的模样，林海无奈道：“黛儿，还有爹爹呢。”
黛玉讨好地对父亲笑笑，挪挪小屁股假作大方：“爹爹坐，”又乖巧道，“弟弟在休息，我是不是太吵啦？”
一旁的庄嬷嬷上前回道：“无事的大姑娘，正好快至吃药的时候了。”
林黛玉松口气乖乖点头，“那爹爹，我们便在此陪陪弟弟吧。”
“好，黛儿就是疼弟弟。”林海揉了揉女儿的头。
忽想起那位有意点自己为从三品都转盐运使①，许是不久便要去往维扬，那个地界儿非是好相与的，必得倾尽全力，然如此定会于家宅中有所疏漏，而幼子这般身体恐吃不消啊。
思虑片刻，想着女儿的早慧敏感，林海便道：“黛儿，今上近来欲委爹爹以重任，我等或要暂往扬州，然澄儿的身子……”林海为难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人儿，“爹想着，你娘身子亦不算硬朗，不若先将澄儿留在京都，着人悉心照料，待大好再接他过去，何如？”
黛玉心下一动，不自觉握紧了小拳头，犹记得前世弟弟便是于三岁左右夭折的，难道她尚要不闻不问让此幕重演吗？
当然不！
“爹爹，弟弟独自一人，会孤单会害怕的，便让弟弟与我们一道好不好？黛儿会好好照顾弟弟，不会让爹爹母亲多费心的！”
林海挺直腰，横眉道：“黛儿这说的是什么话，爹爹身为人父，为你与你弟弟费心岂非理所当然？为父只是担心路途不短，不利于澄儿修养身体罢了。”
黛玉双手握住林海的大手，放至自己的颊边磨蹭撒娇，软软道：“可弟弟若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娘亲，甚至唯一的姐姐皆不在身边，难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可怜得无人关心，他心里肯定会特别特别难过的！如此郁结于心又怎能养好身体呢……您说呢爹爹？”
“唉……”如此想来亦是，林海素知女儿与自己的性子相似，对人处事敏感良善，此性子好时便罢，不好时却十分不好，若自家儿子亦是如此，却是不好办。
到底林海已年岁不小，对唯一的儿子开始重视，遂不答应还能怎么办呢。
“爹知道了，就听黛儿的。”
呼，闻言黛玉心中松了口气，想着弟弟于自己身边便能多看顾一二了，“多谢爹爹！”
父女俩相视而笑。
恰时庄嬷嬷报道：“老爷，姑娘，二少爷醒了。”
“姐姐……父亲……”才醒来迷迷蒙蒙的林澄瑾歪了歪头，张口便唤道。
原来此子当真随黛玉，早开灵智，又常闻府中各人各色、冷言闲语，尝过人情冷暖，遂心智很是不俗，或是比原大一岁的姐姐尚要成熟一分。
而方才他于病中，意识迷离之时，已悉数将父女俩的对话听进耳里，虽尚有多不懂之处，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点，那便是出于他等真心的关爱怜惜，尤以姐姐黛玉为甚。
林海父女未觉异常，围坐于床边，关切地看着林澄瑾。
“弟弟，可有觉得好一点？”
“庄妈妈，把药端上来。”林海赶紧吩咐道，“再备些蜜饯来。”
黛玉拉着弟弟的小手嘿嘿笑道：“弟弟看，爹爹多疼你，怕你吃苦呢。”
林澄瑾肉肉的脸颊上露出甜甜的笑靥，眼神清明，弯如新月，面上丝毫不见被病痛所扰的愁苦，断断续续地说道：“让父亲姐姐担心了，澄儿会，快快好起来的。”话说得有气无力却有条理，果然比黛玉不差。
“弟弟好乖，好可爱啊……”
林海见儿女惧乖巧可爱，亦是面目慈祥，心下慰藉。
几日后，林澄瑾总算于众人悉心照料下退热，大体无碍，只有些积疾于身，纤瘦体弱，尚需好好调养。因林海已提前得旨，离京赴任之事已定，遂未让他再多挪动。
私下里林海已命人在打理行装，然明面上却仍一派悠哉寻常。
这日恰逢沐休，黛玉拜过了贾氏，卯时末，与林海两人堪堪用饭毕，门房突然递进一金边拜帖来。
黛玉一身月白缎绣红梅映雪兔毛立领扣袷衬衣，颈间长命锁璎珞圈新系了一镌纹古拙的银质小铃铛，乃她最近心头爱，整个人精致可爱，气色红润。
她双手正捧着一个小巧的木盒打量，并不为所动。
林海头戴幅巾，内着黛蓝窄袖绒衣，外罩皂色缘边淡青罗半袖对襟罩甲，腰束竹青云纹带，侧垂黛蓝长穗结临风细竹羊脂白玉玉佩。
打开拜帖，上述：京都荣宁街荣国公贾府外甥珠携妻儿辰时中望林姑父姑母故见。
林海心中咦了一声，说道：“乃你二舅舅之嫡子，长你十五岁的珠表兄极其妻携小儿来访。”
因黛玉才四岁，遂表兄妹间尚可称名。
这个贾珠正是贾氏的亲外甥，荣国府贾家二房贾政的嫡长子，现年十九，娶妻国子监祭酒之女李氏李纨，前儿九月初新得幼子。
彼时因贾氏缠绵病榻，遂林家不曾亲去道贺，只送了礼以表贺意。
此乃重生后首次见贾家人，却是不曾想还可见那位让珠大表嫂成为未亡人的珠大表哥。
黛玉有了兴趣，语中暗藏新奇，疑问道：“前儿入冬时贾府不是才遣了人问候，并送了大批大批的珍药贵材来吗，怎的这时候又来了？可是来探望母亲的？”
小婢正欲布上热茶，却被林海阻住，蹙眉道：“云饭后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撤下去吧，赵安，吩咐侍候姑娘少爷之人往后皆记在心上。”
赵安乃林海身边的小厮，从小便跟着林老爷，此时连忙恭敬应下，自下去吩咐不提。
林海近来对子女的健康特别上心，堪称无微不至，黛玉心下温暖又无奈，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吸引注意，“爹爹，爹爹。”
林海果然回神，笑着揉揉女儿的头，只道：“黛儿以为呢？”
“嗯，”黛玉杵着下巴想了想道：“母亲虽略有好转，却未及大好，襁褓中的幼孩若是接触了，不是很容易染病吗？”
看着女儿目如点漆的眸子中透出晶莹专注的光，林海再次暗叹其聪慧，引导道：“你这个大表哥十四岁时便是秀才了，后两次乡试却皆未得中，而明年又恰至秋闱之时。”
黛玉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家爹爹可是成康四十年一甲探花的，“珠大表哥原是来取经的。”还带着妻儿假作前来拜见姑父姑母。
“爹爹可知此位表哥因何不中，可是学识不足？”
“黛儿怎的对此这般有兴趣？”自家女儿不是一般不对他人之事感兴趣的吗，怎觉得最近好似变了？
黛玉心中略有其感，却亦不惧被林父瞧出什么，因为见女活跃他只会高兴。
但她亦不会将自己身上所遇之异事道出，非是不信，只是每个人心中皆有自持的自尊，此生她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遂黛玉只摇头晃脑避重就轻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有爹爹这个探花姑父，平时却从未见其登门讨教过学业，可见是偷懒，此时又有了娇妻爱子，想来是不准备再赴秋闱了才是。”
“这可不见得，黛儿此言片面了。”林海信了黛玉只是好奇心发作，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道，“为父公务繁忙，不得空教徒，且贾家东府便有个进士老爷，何况以他家门楣，还缺大儒教学不成？”
“爹爹乃一甲探花，岂是他人可比？”黛玉与有荣焉地昂首说道，暗暗恭维了一下自家爹爹，见爹爹失笑又续道，“便依爹爹所言，珠大表哥师资不凡，十四进学又可见其不缺慧根，如此又为何不中举呢？”
其实林海对贾家之事实是不甚了解，遂只迟疑道：“听闻贾大公子因读书刻苦辛勤，身子有些损耗太过，许是因此影响了其发挥吧。”
原是体质的问题，“好吧。”黛玉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好似不再深究，转身将木盒交于身侧侍立的云馨手中，复又小声哼道，“身子不好尚娶妻一年便得了大胖儿子，可见其还是偷懒，哼哼。”
虽然性情开朗有助康健，然林海觉得女儿是否有些开朗过头了？竟直将生育之事挂于嘴边。
幸好年岁尚小还不算忌讳。
林海心里兜兜转转，思至那贾珠又暗自叹息，唉，以他的身子，不知熬不熬得过第三次乡试，想来贾家亦有此虑才驱使他快速地成婚生子了，若有意外亦不至于无后。
“爹爹，你与表哥于前叙话，便将珠表嫂与小表侄引至后院吧，母亲既有恙在身不宜待客，便由女儿来接待如何？”黛玉站直身，整整衣角，一派矜持道。
瞧她小小人儿一本正经的模样，林海强忍笑意，赞道：“为父的黛儿真懂事儿。”
黛玉骄傲地扬扬头，却道：“不过我还是要先往弟弟处的。”
林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宠溺道：“好好好，不会妨碍黛儿给澄儿送礼物的。”
原是黛玉新得了两枚银质精巧的小铃铛，行动时叮铃轻响，煞是有趣，一枚添于自己的项圈上，另一枚便欲赠给弟弟林澄瑾。
又忆起弟弟尚未有成制的佩饰，便又寻了一块刻如意云纹并蝙蝠的玉牌，用葱青络子系玉牌，其下坠小铃铛，再成结长流苏。此流云百福玉牌结葱青长穗宫绦便是黛玉准备的礼物，可用于束腰，寓意如意长久、幸福绵延。
其费心程度连林海皆尚未享有，遂老父亲心里略有些吃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早慧弟弟，有客来访（微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