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初恋乐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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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歆给梁臻讲了个故事。
她出生在十八线小乡村，小时候家里不是很有钱，勉强吃喝而已，家里人又多，她爸爸是最小的一个，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她出生之后，原本就紧凑的生活更加艰难。
各项大大小小的开支，小到吃穿大到学费，一项一项摞在她爸妈头上，然后在她十五岁的那年，砰的一声落了地，压碎了两人的脊骨。
看着青涩懵懂的女儿，两夫妻讨论了三夜，终于狠下心做了决定——
出去做生意。
女儿渐渐长大了，上完初中还有高中，还有大学，那些他们没去过的地方，砸锅卖铁也要送女儿去。
东拼西凑借了一万多凑了两万本金，两夫妻决定过完女儿十五岁的生日再走。
至于女儿的去处——
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毫无选择之下两夫妻只能腆着脸去和大哥大嫂商量，把自己女儿寄养在他们家，每个月他们会打钱就当是食宿费。
在刻意遗忘那段记忆之前，商歆时不时会想：是不是因为她吃了那个生日蛋糕，所以她爸妈才会走。
如果她不吃，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到后来，她听到了猴爪的故事，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告诉她——
对，世间福祸相依，你的生日蛋糕就是那‘两百英镑’，而代价就是，你爸妈离开。
爸妈离开，她住到大伯家，发生那件事，因果环环相扣。
她都不禁要感叹——
当初一个一百零几的生日蛋糕代价未免太大。
差点赔上她一生。
大伯有一个儿子，平时被家里人当眼珠子一样宠着，被养的目中无人，就是上课当堂给老师下脸，下了课纠集一帮人就能在小路上拦人打架的主。
同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偏偏在她重男轻女的家里，这般烂货色也要抱在怀里叫心肝当宝贝。
商歆以前不懂所以不在意——
所谓的重男轻女，也只不过是平常留下的零食他多分一点，过年压岁钱他的厚一点，奶奶对他的笑容多一点，会拍着他后背说‘好好读书，将来赚大钱当大老板’而已。
都只不过是生活里的零零碎碎。
可后来，她用血泪明白，不是的。
女孩是赔钱货，反正都是要嫁出去，女孩不值钱不重要，哪里比得上她能传宗接代的孙子，所以她的话都是胡说污蔑。
她孙子聪明懂事顶机灵，将来是要做大老板发大财的人，怎么会强.暴自己的堂妹。
就好像不懂所谓的‘重男轻女’一样，她不知道只要不被当场捉到，就不会有人信她，就算抓到了，他们也能找到无数个理由给他开脱。
他年纪小不懂事，肯定是别人带坏他了，肯定是你勾引你堂哥。
理由千千万，反正总能自我合理化。
连他都这么以为。
初二的那个暑假，她妈妈给她寄来了几盒眼影，说是今年代加工生意不错赚了点钱，看见别的小姑娘画这个好看，就给她买了几盒。
那个时候眼影粉质当然比不上现在，吹口气都能飘的洋洋洒洒，像是小卖铺卖的劣质品，可她仍然爱不释手。
从镜子里看到他进来的时候，她还在对着镜子试色。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不安，她靠着桌子问他有什么事。
他搓了搓手，说没事，目光却贪婪的上下游移，尤其在某个部位留恋。
她警惕的觉得不对，想找个借口溜出去，却不想他突然扑上来，按住她双手。
她激烈折腾，镜子掉在地上裂出无数条碎纹。
接下来的一切，商歆刻意遗忘，现在居然还真的觉得有些想不起来了。
如何进行，他说了什么。
可商歆知道，这不是遗忘，这是不去回忆。
那些记忆碎片蒙了尘，可只要她用力去擦，总能擦干净，甚至能锋利的割伤她手。
商歆是个胆小鬼。
她不敢。
不如做个缩头乌龟，自欺欺人。
可再怎么刻意压下，总有星点零碎不听话会跑出来。
她外强中干的威胁，“我去告诉大伯奶奶。”
他嗤笑了一声，“你有本事就去说，看他们信不信。”
她不信，去说。
他们不信她用眼泪辅证的话，却那么轻易的相信那几句‘我没有’。
是声音越大就真实么？
她这样问自己。
一场豁出去的鱼死网破被当成一场闹剧结束，他被纵容的愈加有恃无恐，总能找到那么几次机会。
“谁叫你裙子这么短，还整天弄这弄那儿的，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
“我爱你，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哭什么，别的小姑娘还没有呢。”
……
他用力的揉搓着她的羞耻心，揉成害羞的形状。
那样的时间总是漫长，漫长的像是一生好像就这样过完了。
她想，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都是要给谁的，这份纯真无邪，总是要给谁的。
给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努力了，求救了，命该如此。
不是没想过和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说，可说了之后呢。
她爸妈会信么？哪怕信了，两家人的关系怎么办，他们又能把他怎么样，不过是几年牢狱之灾而已，出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痛改前非还是怀恨在心，更何况还有一个奶奶在，能不能送进牢都是个问题。
怎么想，都是绝望。
不如这样，总有一天他会厌倦，然后放了她。
让一切悄无声息。
不要被谁知道。
承受好艰难。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和那镜子一样，裂开了无数条。
她是长满虫卵的玫瑰花，是馊掉的橙汁。
太难过了，总是要哭。
可她不想哭。
那不如爱上他吧。
他不是说爱她，那她爱他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世俗关系，道德枷锁能让她舒服么？不能！
可爱上他可以。
爱上他很难，可努努力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她可以麻木的承受了。
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爱上他了。
可她爸妈回来了。
两夫妻毫无预告的回来，说是实在想女儿。
打开房门，两个人。
安静又肮脏。
视线迷蒙再聚焦，两张震惊愣住的脸映入眼帘。
愣愣的看了他们许久，商歆才反应过来那是谁。
那一刻，久违的羞耻感终于回归。
她大叫着推开他，裹着被子靠床边缩着。
商母在长久的震惊之后，也反应过来，下意识拿起书桌上的东西就往商歆脸上扔。
盆里是商歆洗好的葡萄，带着水。
最坏不过那样了，什么肮脏模样都被看见了。
还是自己父母。
商母边哭边打她，“你怎么做了这样的事？要不要脸？”
你看，她说了，不会信的，谁都不会信的。
可面对着自己的母亲，她还是想鼓起勇气再辩驳一句，“他做的，他……”
商歆艰涩的说出那个难以启齿的词。
商母一时辨别不清女儿的话是真是假，第一反应是不信，可女儿的眼泪又让她迟疑。
察觉到商母的犹豫，她察觉到些许微弱希望，抖着手去开抽屉，把日记本递给商母，“你看，我没有骗人。”
愣在一边不知所措的他终于意识到此时严峻，又开始一贯的说辞，“我没有，不是我！”
又是这样，来来回回只有这么几句。
商歆泛上一阵恶心，猩红着双眼厉声喝他，“骗人！”
他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站在旁边不曾发一语的商父沉着脸冷着声对他说，“别说话！”
商歆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他的眼神哀伤又不敢置信。
商歆透过那双眼，看到了破碎又不堪的自己。
被谁拆解，不加珍惜的破坏，明明只有十五岁，却好像被时间熬煮透了。
奄奄一息。
结果也如她所预料，掰扯来掰扯去，这场罗生门，到最后只是落个两家再不往来的结果。
在某些地方，人总大过法。
商父商母生意越做越大，她搬了家，远离了过往。
她从原学校退了学，两年之后才到了N市重新开始学习。
在那两年里，商父商母密切关注她心理状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各地游玩。
她费尽力气表现得像个心理健康的人，甚至比别人更活泼开朗几分。
她努力告诉所有人，她过的还不错。
他们都信了。
只有自己还骗不过。
半夜惊醒睁眼到天亮，化妆再不碰眼影，不再穿裙子，恐惧亲密关系，不经意的崩溃，永远悲观低头。
那些过往在她身上烙下痕迹，她擦不掉。
一番惊心动魄换安安稳稳读了几年书，她进大学，遇到了梁臻。
她骄傲又聪明，也干净。
能坦然无惧的站在阳光底下。
也许，靠近那样的干净，她也能干净几分。
再后来，她又遇见孟央，偶然知道她喜欢梁臻将近四年。
会有真正的爱情么？她问自己。
她不知道，那不如看看吧。
爱情是什么样，与她当初那在罪恶土壤长出来的，又有什么不一样。
一个波澜起伏的故事说起来也只不过几句话。
可藏在其中挥之不去的哀伤，梁臻体会到了。
梁臻闭上眼仰了仰头，颤声问，“恨他么？”
在你无数个惊醒的夜里，在你渴望又恐惧一段亲密关系的时候，恨他么？
商歆看着窗外的夕阳，带着肯定说，“恨。”
她转头看着梁臻，带着泪微笑，“梁臻，只要我不原谅，就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原谅他，包括上帝。”
她不要圆满大结局，恨就是恨，不原谅就是不原谅。
太多人告诉她，出了事要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可有些错，就是与她无关。
是别人错，是这个社会错。
现在女孩子似乎总要比男孩子活得艰难些。
从出生开始，到读书，到恋爱，到职场，到结婚，关关有阻碍。
重男轻女，专业歧视，PUA，就业歧视，职业天花板。
也许女孩要拼尽全力才能换得他们唾手可得的东西。
可她仍旧希望太阳升起的时候，世界真的是亮的。
走廊里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有段时间阳光没有照到我，可我还想相信，希望是比钻石还要珍贵的东西。”
“梁臻，我还相信。”
哪怕它微弱。
梁臻眼底晶莹，嘴边却隐隐有笑意，“我也相信。”
啪嗒。
门打开。
商歆，你的光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初恋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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