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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


  •   南平侯侯爷云缇,正室夫人王氏,育有二子,嫡长子云镇,嫡次子云稹,云叶宁进京寻父,就是寻侯府二公子云稹。
      云叶宁入侯府已有一段时日了,那日她看着重病的娘亲被送走,自己也被抱去涧草院,正惶然害怕,她又哭又闹却无济于事。下人们捂着她的嘴,将她和一个五岁的小丫头一并锁在涧草院,警告她再闹就没有饭吃。一日后,秦妈妈想毕竟大小也算半个主子,怕将人折腾出好歹,才亲自打开院门。小小的人儿独自抱着腿靠坐在墙边,脸上残存泪痕,伺候她的小丫头在屋里睡着,秦妈妈再冷的心肠也动容了,她拿着帕子擦了擦云叶宁的脸,说:“宁小姐,宁姑娘,叶氏去了,如今只剩你自己了。你要好好活着,你的娘亲叶秋梧要你好好活着。”
      云叶宁怔怔地看着秦妈妈,黑宝石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泪。
      秦妈妈把饭食放在一边走了,临走摘下了院门上的铜锁。
      饭食的香气飘来,云叶宁的肚子咕咕的响,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打开食盒就吃起来,吃饱了,好像失去娘亲的茫然和被人遗弃的惧怕也不存在了。屋里的小丫头听见动静,也来到院里和云叶宁一起吃起饭来。

      两个女童吃饱了,云叶宁对小丫头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头:“我没有名字。要不你给我起一个名字吧。”
      “你记得生辰吗?”
      “我很小就被卖了,没有生辰。”
      “怎么没有生辰呢?我就有的。我给你起……我想不出来,我初七生的,我就叫你小七吧。”
      “好。”
      两个小姑娘在柴房找到苕帚,一人一点打扫起唯一的卧房来。
      卧房简陋,只一个方桌两把椅子一个衣柜一架木床,床上放着一床被褥,除此外必需的烛灯、脸盆、碗筷、针线等全都得去管家处另领,小七看着天将要黑了,便告诉云叶宁说明日去领。这天,云叶宁就和小七挤在涧草院唯一的床上入睡了。

      每月初一,是侯府各院领份例的大日子。
      说是份例,其实主子和下人们更喜欢称之为月银,只要不罚例银,是每个月都有的白花花的银子,除却公用开支如家宴、膳食、新裁衣物、赏赐等外,私人用度就要用到月银。主子们的月银和下人们的月银皆有定数,一般的小丫头如小七只有五十文,粗使的婆子仆从们一两银,一两银为一百文,各院的二等婢女、小厮二两银,一等婢女、小厮并妈妈们,即主子们的贴身侍从,每月五两银,长辈院里的下人月银比晚辈院里同等下人高一到二两银,管事十两银,管家二十两银,受主子器重的管事们最低十两银,上无封顶。
      主子们的月银更高,侯爷、夫人每月二百两银,公子、少夫人们每月一百两银,侧少夫人在少夫人基数上减二十两银即八十两银,公子侍妾在侧少夫人基数上减半即四十两银,但本府无侧少夫人。小公子、小小姐们因年纪小,花用的少,嫡公子嫡小姐每月三十两银,庶公子庶小姐二十两银。
      小七领了月银二十两并五十文后,侯府之人都知道府里多了个庶女,但无人多加关注,听这庶女住在涧草院,有人笑笑就忘了,有人叹息一声便过去了。

      两月后,博衍院。
      管事春晖正指挥着婢女小厮们打扫院里各处,二房的主子们走了三月才归,可不能给主子留下惫懒的印象,得让远行归来的主子们看的舒心、住着舒心才成。
      春晖检查各处后,将留守的下人们召集到一处训话:“好了,大家做的不错,我看在眼里,主子们也会看在眼里。只是主子们走了三月,正是疲惫的时候,明日去过冬荣院后定要好好休息的,若谁嘴皮子痒在主子面前嚼舌根儿讲了那位小姐的事,扰了主子清净,那也不用发卖,直接拔了祸害打死了事!”
      下人们忙应:“诺。”
      春晖语气严厉:“不准在主子前说,更不准私下说,从今儿个起,你们就当没这号人。”

      第二日一早,春晖便领着二等侍从们,与夫人的贴身侍女紫翠一起,在正门处等候二房归来。
      踢踏踢踏——
      “吁——”
      侯府门前,一少年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上前侍候的小厮。少年身着螺甸紫衣长袍,脚蹬云靴,黑发半束,他拾级而上,风尘仆仆但难掩喜色:“晖叔这么早就等着啦,一别三月,可有想自闲啊?”
      春晖行了拱礼,笑道:“三公子风彩依旧。二少夫人的马车……”
      云自闲:“娘和皎皎在后面,半柱香就到,我先去梳洗,等会儿还有约要赴。”
      春晖道诺,看着少年一阵风般冲入朱门,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子。

      半柱香后,下人们迎到了博衍院的少夫人,云二爷的妻子,魏氏魏嫤,和二房唯一的嫡小姐云间月。
      魏氏牵着女儿在前走着,春晖落后半步,边走边向魏氏禀报三月中府里的人情往来,魏氏时不时应一声“嗯”。
      “晖叔三月不见,又唠叨了。” 云皎皎撅了小嘴,“路上听娘亲唠叨,在汶阳听娘亲和哥哥们唠叨,一进府就听晖叔唠叨,等会儿还要听祖父祖母唠叨,皎皎太可怜了~”
      魏氏被女儿的娇憨逗笑:“你呀,唠叨你是关心你呢。”
      “女儿知道,可头还是好痛呀~” 云皎皎吐了吐舌头。
      魏氏:“好了,娘亲先带你去给爷爷奶奶请安。”
      云皎皎:“好!”

      冬荣院。
      “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父亲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魏氏行了常礼。
      “孙女给祖父祖母请安,给大伯母请安。”
      “好,好,都好。” 王氏将她扶起,“无心送去问津书院了?他可还习惯?住的可还好?吃的可还好?”
      魏氏:“爹娘安心,无心懂事,晓得照顾自己,再说还有海楼呢,海楼能让弟弟吃亏不成?有认识的夫子看顾,银子也足够,他念书就成。”
      王氏点头,南平侯云缇也道:“老大家的海楼是个懂事的孩子,无心也好,你放心就是。”
      此时,大儿媳妇于氏也上前扶了王氏,“海楼和无心自小关系就好,会看顾着弟弟的,母亲且放宽心就是。”
      云皎皎也道:“哥哥们请祖母放心呢。”
      王氏连连点头,“是,是。你们一路奔波也累了,快快回院休息去吧。”

      回了博衍院,魏氏由大侍女夏至伺候着在沐房沐浴,指了另一一等侍女秋分替女儿皎皎收拾行装。
      夏至捧了些玫瑰花瓣:“小姐,今儿还是玫瑰瓣吗?” 夏至与秋分是魏氏的陪嫁侍女,感情非寻常主仆可比,无人时便唤魏氏闺阁时的尊称。
      魏氏捧一小捧水洒在白皙的左臂上:“玫瑰气息浓郁,熏得我头疼,换些气味淡的茉莉来吧。”
      夏至换了茉莉瓣撒入浴桶:“诺。小姐今日归府定是累了,奴婢去把床铺好,小姐可小憩一会儿。”
      魏氏微笑,夏至体贴入微,甚合她心意:“夏至,铺好你也去歇着,对了,去皎皎那带上秋分一起,今日放你们假。”
      夏至福礼,“是,小姐体贴奴婢们。”
      魏氏沐浴向来不喜人近身伺候,此刻侍女不在,浴房里只她一人,她将后背微微靠在桶壁,长呼一口气,温水带走了连日车马辛劳的疲惫,魏氏神思倦怠,想了想汶阳问津书院的大儿子,想了想回府就不知哪里去野的小儿子,想了想娇憨矜贵此刻定然已入眠的宝贝女儿,又想了想远在北境的夫君,缓缓靠着壁桶睡着了。
      “小姐,小姐,水凉了,您到床上去睡吧。” 夏至轻轻摇醒了魏氏。
      魏氏神情迷茫:“夏至?你怎没去睡?”
      夏至捂嘴笑了笑:“亏得姑爷提醒,不然小姐泡着冷水怕是会染风寒了。”
      魏氏:“云稹?”
      夏至:“是,姑爷神算,前儿个来信时特意嘱咐奴婢,说您归府后沐浴定要看着您,您肯定会累的睡在浴桶里。”
      魏氏轻轻一声“呀!他连这个都想到了。”微微红了脸。
      夏至:“姑爷可是最了解我们小姐的人!连奴婢和秋分这样的贴身侍女都比不上呢!”
      魏氏笑了:“讨打!” 又道:“他何时回来啊,我担心他。”
      夏至:“姑爷吉人自有天相,小姐安心睡吧。”
      魏氏捏捏被角:“但愿如此。”
      说完,才真正睡了。

      本朝重视科举,学风兴盛,各地均设学舍供学子们读书,这些学舍,一部分为官府斥资所建,一部分为世家或其分支所建,后者又称“族学”。官府所建学舍不设门槛,只要交够束修便可进学,而世家所建族学主要教引本家子弟,多请名师大儒授课,也可接收资质上佳的外姓门生,外姓门生即使交不够束修,只要资质受夫子认可便能听学。学子自四岁进学之礼后,便可一直在学舍进学,十二时,课业优异者可入书院进学。侯府大房嫡长子云海楼、二房云稹的嫡长子云无心此时都在中夏五大书院之一的汶阳问津书院进学。

      男子入书院进学,是全府上下的大事,云无心入问津书院听学,阖府上下人人面带喜色,王氏更主持家宴为云无心践行,云无心去汶阳时,二房举家相送。此时,二房送子归来,又是一番热闹。

      申时,侯府所有主子们聚在冬荣院正厅用晚膳。
      南平侯云缇与夫人王氏的嫡长子云镇携夫人于氏、十岁的庶长女青青、九岁的嫡长女悠悠、六岁的嫡次女芊芊自休德院而来,十四的嫡长子云海楼此时正在问津书院进学,妾王氏因育有庶长女能入正厅侍宴,妾张氏无所出不能来。
      侯爷与王氏的嫡次子云稹不在府内,其夫人魏氏魏嫤,携七岁的嫡女云间月自博衍院而来,现年十二的嫡长子云无心在问津书院进学,嫡次子云自闲比亲兄长小三岁,外出赴宴未归,二房无妾室。
      侯府人丁简单,大房二房关系和睦,故而没有唇枪舌剑弯弯绕绕,长辈晚辈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于氏:“海楼和无心都去问津书院进学,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将来乡试更有把握些。”
      学舍供学子们进学,但要想做官还需参加考试历经层层选拔,考试分院试、乡试、会试、殿试,需一级一级考取,寒门学子需得从院试考取,而世家大族、官宦人家每届都有不等的推介名额,这些学子们直接从乡试考取即可。
      魏氏:“可不是,如今啊,我就只愁我那只皮猴子,瞧瞧,才刚回府就又不见影儿了,他才那么大点,每日怎就那么约要赴!”
      王氏笑道:“还不是你这只皮猴子惯出来的。”
      魏氏羞恼:“母亲又打趣我!”
      于氏:“呵呵,儿子皮实点儿好,再说林家、陆家那些孩子都是好的。”
      云缇听着夫人儿媳妇们说着孙子们,面带笑意,并不插话。
      那厢长辈们说话,这边姑娘们也说着闺房小话。
      云皎皎:“大姐姐,二姐姐,那日庆成长公主殿下的赏花宴好玩儿吗?有何趣事?说与我听听嘛。”
      云青青微笑:“你问二妹妹吧,那日姨娘病了,我告罪未曾赴宴。”
      云悠悠接话:“也就是闺秀们聚在一起吟吟诗赏赏花,你去了定要嫌无趣的。我倒羡慕三妹妹的,可以送二哥哥顺便到汶阳一观。”
      云皎皎骄傲道:“是呀,汶阳甚美呢!问津书院就在汶阳的徽山上,一路上山,云雾缭绕,皎皎就像到了仙山一般!哦,我们将哥哥送到书院时,大哥哥早就在院门等我们了……”
      云悠悠:“大哥哥怎样了?可还如年初走时那般康健?”
      云皎皎:“自然!大哥哥说徽山养人,皎皎看也是,那里的公子都如画里的玉人儿一般呢……”
      云悠悠本想问她大哥云海楼身体可还康健,吃的如何住的如何,看她一副神迷的样子也就作罢,不欲多说什么。云皎皎此时确是神迷,想到汶阳徽山上遇见的一位指路的白衣公子,她那神情,真如怀春的少女一般,可她只有七岁,只是少女初出府邸新鲜罢了。
      大姐姐云青青此时却微皱了皱眉,伸手点了点云皎皎的额头,将她从“美梦”里唤醒:“三妹妹,莫再想了,你尝尝这凉拌苦瓜可好?”
      最小的云芊芊也睁着鹿眼望着云青青:“大姐姐,芊芊也要吃。”
      云皎皎夹起一片直接喂入妹妹嘴里。
      云芊芊哇地一声,“好苦。” 整张包子脸都皱在一起。
      全桌人都被芊芊的可爱脸逗笑了。

      这时,涧草院内。
      小七踮着脚尖将食盒内的饭菜摆到桌子上,向院里喊道:“姑娘,你洗完了吗?小七肚子饿了。”
      叶宁:“诶!小七,我将衣服晾了,就吃,你先吃。”
      叶宁看小七比自己还瘦小的胳膊腿,就自己揽过洗衣服的差事,让小七做些领食盒、打扫房间的简单活。
      两个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堪堪比桌沿儿高了一点点,小七说:“姑娘,今天的饭真香!厨娘说二少夫人回来,全府上下都吃好吃的呢!”
      叶宁:“二少夫人?”
      小七:“是,二少夫人。”
      叶宁:“是父,父亲的夫人!”
      叶宁入府两月,刚失去亲娘,每天战战兢兢只想着怎么吃饱穿暖别被奸猾的下人偷了月银去,此刻经小七一提醒,才想起自己在这府里还有个父亲。
      叶宁:“父亲,我父亲是怎样的呢?”
      叶宁和叶秋梧以前在小村落生活,那里的父亲们嗓门大、爱喝酒,但打猎下地干重活全都是父亲们来做,父亲们会打骂他们的孩子,也会给孩子们带糖把他们架在脖子上看耍猴儿,叶宁想,父亲也会给自己带糖把自己架在脖子上看猴儿戏吗?叶宁想见她的爹。
      叶宁:“小七,我想见我爹。”
      小七:“你爹是谁?”
      叶宁:“我爹就是二公子呀!”
      小七:“那是三小姐的爹呀。”
      叶宁:“也是我的爹!” 她将筷子放下,大白馒头和绿菜叶也不香了,赶忙翻下椅子,“小七,你知道我爹,就是二公子住在哪吗?”
      小七愣了:“是,博,博,博雅院。”
      叶宁抓了小七的手:“你带我去。”
      两个小姑娘一路问一路走,天色暗,走的又是下人们的小径,被问路的人只以为是哪院初来的小丫头迷路了,便好心给她们指了路。
      磕磕绊绊终于到了博衍院。
      守院的下人看是两个小丫头,以为她们找错了地方,便道:“走错了快回去吧,一会儿别冲撞了主子。”
      叶宁:“没有走错,就是这里,我爹住这里。”
      下人:“嘿!春晖的女儿怎的大半夜找来了!诶?春晖有女儿吗?春晖不是一窝小子吗!”
      叶宁:“我是爹的女儿,” 她记不清云稹的名讳,只以为下人口中的“春晖”就是她爹,“你让我进去,我要见我爹,我是春晖的女儿。”
      下人连忙把管事春晖叫来。
      春晖看陌生的女童本来还纳闷,突的灵光一现,问道:“你说你是我的女儿?”
      叶宁怯怯的,“是。”
      春晖:“你爹是谁?”
      叶宁:“我爹是二公子。”
      春晖知道了,这是二爷半路进府的那个庶女。他头疼,二爷特意传来密信要自己好好管住下人的嘴,千万千万不能让二少夫人和小主子们知道。没想到,这庶女如此不识好歹,竟自己跑来博衍院,还大声嚷嚷着要见二爷。幸亏此时二少夫人在冬荣院用膳,不然定会惊动主子。
      春晖露出个和蔼的笑:“姑娘,二爷此时不在院里。您先回去,待二爷回来我定亲自去传告您,可好?”
      叶宁怔然,“爹不在……”
      春晖:“是,二爷不在,但二爷最喜听话的孩子,您先回去可好?”
      叶宁从春晖身上感受到善意,便依着他的意思领着小七回院了。
      春晖着得力的下人亲自看着两人回院,转身正长呼一口气,却突的看到院门前树后隐约有绣花鞋的影子,顿时气哽在胸口,大汗淋漓,他低头深拱,颤音道:“给少夫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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