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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


  •   贞和十年,北方游牧部落塔塔南下,来势汹汹,进犯中原,圣上调五万兵马,并原三万北境军共同抵抗外族入侵。此时刚入六月,北境战事胶着,朝堂之上大臣们正策划预备粮草军需之事,而在百姓们眼中却无多少战事的紧迫,毕竟对于百姓来说,吃好穿暖有银子花,就是人生头等大事。
      北境塔塔部族野心勃勃,为防止塔塔奸细混入中夏,圣上下令,各州各城战事持续期间施行“宵禁令”,亥时初直至寅时末,臣民闭门不出,街上只有官差巡往。各州各城城门处对来往人员马车需严加盘查,平京更是如此。
      中夏朝都地平京,地势极好,易守难攻,占地极广,分城、郭两部分,“城”为内城,历来是皇族驻地,亲贵大臣的府邸聚集处,“郭”为外城,四周环绕内城,是天子脚下商贾平民住所,被百姓称为“外市”,取“内城之外”之意。内城靠南与外市接邻的地方,有一条街横贯东西,为“长安街”,俗称“长街”,街上酒楼客栈、首饰布匹、医馆药馆、甚至番邦珍奇馆,各种店铺应有尽有。长街东西尽头,各有一瓜果蔬菜、鸡鸭鱼肉摊贩聚集所,称作“东西早市”,每日早晨天还未大亮,这里便聚集了好多前来选购新鲜食材的人们,有内城各府的采买下人们,也有外市各家的管家娘子们。

      卯时将至,平京南城门外,已经排起等待入城检查的长队。
      梆——
      梆——
      梆——
      三声沉重的更鼓响后,打更人的高声传向四面八方,“卯时至——开城门——”
      吱——
      厚重的城门被两个值守的士兵合力开启,露出早已等候在外的人们。
      “都别挤!有文书才能通过!你,说你呢,把你的包袱打开。”
      “官老爷,咱进京投奔亲戚的,这里面儿都是从老家带来的特产。” 老乡谄媚地笑眯缝了眼,“您看您大老早的就上值儿也忒不容易,一会儿该去茶楼喝杯热茶,听个小曲儿。” 他自以为隐蔽地从袖口里掏出个荷包,侧着身子借着袖口遮掩欲塞入官兵手中,哪知官兵侧手不接他这茬儿。
      查验的官兵眼一瞪,这老乡就乖如鹌鹑极不情愿地打开包袱,动作慢的堪比老乌龟,“就点儿特产。”
      “你亲戚生病你打马来送药的?” 官兵看包袱里的尽是些半成品药丸子,与他说的“特产”并不相符,知其中有猫腻,语气严厉。
      “诶呦我的老爷,您说哪儿的话。我这亲戚托我带些‘仙儿糕’吃,仙儿糕害不了人死不了人不犯法的吧……” 老乡不干了。
      官兵不听他解释,“不行。” 又转向旁边同伴,“他这药里很可能夹带黑火,押走细验!”
      同伴:“诺!” 他做了个带走的手势,镇守列队里出了两个士兵押走了这位疑似夹带黑火的老乡。

      此时,进京的百姓长队里,隐约还能听到几声,“你们要把咱带哪去?咱是良民!咱没犯法!你们要把咱抓哪去!” “验过无问题自然知道你是良民!”
      “娘。” 一个小小的、细细的稚嫩童声响起,这是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小姑娘,梳着最常见的双丫髻,细看,一双睫毛还隐约挂上了清晨的露水,她看了前面老乡被抓走的一幕有些害怕,便出声唤她身边的娘亲。
      “不用管,跟着我。” 她娘亲是个脸色灰扑扑的寻常妇人,背着个薄包袱,见女儿害怕,并不如其他娘一般安慰孩子,进京人多也不怕孩子丢了紧紧攥着孩子的手,而是双手交握立在长队中,小女童就跟在她身边,她往前挪一步,女童就跟着往前挪一步,像只乖乖的小土狗。
      刚才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官兵盘查的速度,妇人和女童面善,又是女儒,很快便通过城门的盘查,通过两列手持长刀的官兵,来到平京。

      妇人嫌女童走的慢,咬牙雇了辆脚程快的轻便马车,“走西市,我要与女儿吃碗馄炖。” 与车夫说了目的地后,母女两人便坐在车里略作休息。她们不知走了多久的路,脚上的鞋都磨破了。
      “娘,我饿。”
      妇人从怀里摸出个干饼递给她,自闭目养神了。
      女童虽饿急了,却一口一口咬着吃饼,因母女两人带的水路上喝光了,此时水袋空空,到时噎着了还得花钱买水。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外面的声响逐渐大了起来,有吆喝的,有讨价还价的,女童悄悄抬起马车侧边的布帘,外边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突然,女童看到街边一家店铺,上面挂着块匾,上书“仁心堂”,又往里一望,是多格柜,女童的眼神亮了。
      “娘,娘,” 女童扯了扯妇人的衣袖,“是医馆!我们去买药!京里的大夫一定能治好娘!”
      妇人睁眼,有些怔忪,她看了看眼含期盼的女儿,还是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宁宁,娘带你去吃馄炖好不好?”
      “不吃馄炖,我们去买药吧娘!”
      “娘不吃药,听话!”
      女童有点怕,答道“好。”

      在街边小巷吃过馄炖后,马车继续赶路,女童吃的肚皮滚圆,漏夜赶路带来的疲倦一股脑儿涌上来,倒着睡着了。妇人看见倒着的女童,眼里划过一丝不忍,终究没有上前去扶。
      又行了许久,车夫一声吆喝,马车规律的“踢踏踢踏”声停止,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娘子,南平侯府到了。”
      妇人的眼睛突的睁开,她紧了紧手,摇醒了女童。

      这是,南平侯府临街正门处。

      妇人牵着女童站在侯府朱红正门前,时不时捂着手帕低声咳几下,路人见了只以为这对母女被侯府的气派吸引驻足。过了半个时辰,日头升起,街上行走的人多了,妇人放佛下定决心般,她蹲下身子,两手抓着女童的胳膊,“宁宁,还记得娘怎么跟你说的吗?”
      “记得的,娘生病了,不能再养我了,我以后要跟着爹长大。”
      “乖宁宁。”
      妇人上前,牵着女童迈过五级台阶,敲了敲门。
      吱呀——
      朱门开了一人身宽,一男仆往门外瞧,见是生人,一妇人带着一女童,妇人虽脸色扑扑但神色坦然,女童也纤弱可爱,就行了半拱礼,问到:“这位娘子,您有何事?”
      妇人回了常礼,“烦请小哥通报贵府二公子,叶氏秋梧携贵府小姐叶宁前来拜访。”
      “小姐?” 男仆低头看了一眼女童,“娘子说笑了,鄙人眼拙却也认得本府的小姐,您还是请回吧。” 男仆想,这女童一看就是个平民家的小姑娘,况且这个时辰,府里的小姐们都在进学呢,这妇人怕不是二公子以前的红颜知己随意上侯府攀扯来了?这样的情景可有几年未见了。
      “您尽管通报就是,血脉之事不可作假,见了云二公子一问便知。”
      男仆见妇人这般笃定,有些犹豫,“我便替你通报一声也无妨,只你需清楚一点,南平侯府可不是随意便能攀扯的。” 意思是叫妇人想清楚这通报的后果。
      “那是自然。”

      不一会,男仆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女婢,“这是柳翠,你跟着她去就是,领好孩子,不要乱走。”
      柳翠做引路状,“娘子这边走。”
      叶秋梧点头,“多谢。”,便牵着叶宁走进南平侯府。

      小女童叶宁不知娘亲想什么,不知娘亲要做什么,只记得娘亲临行前交给自己的一句话,囫囵吞枣般背下来,却不解其意。此时,她抬起腿跨过侯府朱门一尺多高的门槛,跟在娘亲身旁匆匆走着,她看见脚下洁净的青砖,又抬头望了望四周的回廊园景,紧了紧抓着娘亲的手。
      走过几处园子几处景,三人在一院门处停下,柳翠道:“这是冬荣院,夫人在里面等二位,跟我来。”
      叶秋梧皱眉,“夫人?”
      柳翠:“是。”
      叶秋梧还想再问,柳翠却自顾自进了院门朝里走去,她无法,只好带着叶宁跟去。
      三人进屋站定,柳翠回禀:“夫人,这就是自称带着侯府小姐的娘子。” 说完,便站到夫人身后另一女婢的身边。
      夫人:“哦?”
      夫人身着鷃蓝并野菊紫云锦交领襦裙坐在上首左位,头发未梳发髻,寻常盘在一起,只戴一支金钗珠花,便显尊贵大气。侯府里能被唤作夫人的,且未有其他修饰的,能有这般气质的,叶秋梧知道,这位就是南平侯府执掌中馈的南平侯正室夫人,王氏。
      叶秋梧叫叶宁跪下,自己也双膝跪地,双手起势交叠,身体拜服,行了个万福礼大礼。起身后,她手帕捂唇咳了几声,道:“夫人容禀,妾叶氏秋梧,曾于贞和二年与二公子云稹有旧,生下一女。本想独自守着女儿了此残生,没想到身患重病,” 说着,叶秋梧微微哽咽,“妾自知时日无多,牵挂这唯一的女儿,怕去了之后无人照拂这孩子,才带她来平京寻她父亲。” 厅里只听叶秋梧的痛哭之声。
      夫人王氏向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紫翠上前,给叶秋梧拭泪,“娘子快别哭了,没得吓坏了小娘子。娘子莫不是认错了人寻错了地方?这满平京都知道我们二公子是个痴情人,这些年来就娶了二少夫人一个妻,万万没有纳过旁人,又哪来的庶小姐呢?”
      叶秋梧抽噎了几声:“妾于贞和二年十月十三与二公子在一外市院内有一夜露水,夫人向二公子一问便知。”
      王氏听得这句话,凝神看了看女童,女童恰好为娘亲拭泪转了头。“你既为稹儿生了女儿,为何要等病重才来侯府?你当年婚前失贞为何不向我侯府讨要说法?你为何要独自产女过贫苦日子?” 王氏个个疑问向叶秋梧砸去,眼神凌厉。
      叶秋梧闻言,并不慌乱,心道“来了”,面上只显凄凉,“其实,其实,妾心系二公子,但二公子只钟情他的夫人,未成婚时便对夫人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妾哪还做侍妾、侧夫人的美梦呢……” 叶秋梧闭了闭眼,一行清泪划过,“本想着有那一夜的情缘妾便此生无憾了,没想到上天垂怜,送给我一个女儿!妾不想破坏二公子的婚姻,就自己抚养女儿。现在却,却……夫人,求您垂怜您的孙女!当面对质、滴血验亲妾都不怕,可这孩子真的是您的孙女啊……” 叶秋梧声泪俱下,给王氏磕头,又坐在地上抱着女儿痛哭。她只字未提想见二公子云稹,确是个痴情隐忍的女子样子。
      柳翠不忍,稍稍别过头去。
      王氏眼里一闪,她将所有路子都堵死,像是真的,于是软声道:“快别哭了,瞧孩子吓成甚么样了,我南平侯府必不会亏待了‘嫡亲的血脉’,紫翠,去将娘子扶起来送去客院,柳翠,去请济平医馆的大夫来,一路远道而来耽搁了身子可怎么好……”

      屋子里,只剩王氏和叶宁。
      王氏招招手,叶宁听话上前,“小丫头,几岁了?”
      “初七就满七岁了。” 叶宁有点拘谨。
      王氏不缺孙子,更不缺孙女,她只两个亲生儿子,大房二房加起来共有四个孙女,三个嫡孙女一个庶孙女,将来还不知会有多少孙女,所以叶宁这“半道儿来”的庶孙女属实激不起她半分的慈爱之心,此时盘问清楚,不过是确保云家血脉不被混淆不流落在外罢了。她挥了挥手,让侍婢带着叶宁去客院寻叶秋梧了。

      叶秋梧走的慢,叶宁在一处园子追上了她,“娘——”,她闻声回头,“宁宁。” 叶宁走到她身边,“宁宁你瞧,那是个秋千。”
      紫翠:“那是二公子特意给三小姐扎的秋千,三小姐欢喜的紧,谁也不让碰呢。”
      叶秋梧摸着女儿的头:“我的女儿,你玩秋千时可要仔细摔着呀。”
      紫翠:“娘子?有二公子看着三小姐怎会摔着呢。”
      叶秋梧:“哦,我糊涂了,我的宁宁怎么比得上嫡小姐。宁宁,你要记住,要尊重三小姐,知道吗?”叶宁乖乖点头。
      紫翠微笑,带着二人去了客院。

      北境,军营。
      主帅营帐内,圣上亲封的镇北大将军李简指着副将的鼻子恨铁不成钢:“你长能耐了是不是?我叫你回来回来你就是不听!穷寇莫追懂吗?急功近利心浮气躁乃兵家大忌知道吗?”
      副将辩解:“要是不追,不知何时才能擒住塔塔首领的儿子!”
      李简被副将气笑了,拍了一巴掌副将的后脑:“奶奶个熊的!鄂必烈就这一个儿子?他的儿子比他们草原的牛羊还要多!你的命比他儿子的命值钱!要是中了塔塔的埋伏……”
      副将打断:“没有埋伏,没有如果。且我们抓住的是鄂必烈的幼子,他最疼爱的幼子。”
      李简瞪圆了眼睛,“你今日是怎么了!总和老子对着干!滚回你的营帐面壁思过去!”
      副将一抱拳,“遵令!” 干脆地转身走人。
      李简七窍生烟:“这小子今天怎么了!气死老子了!传本帅的令,饿他三天!不准给他送饭!私下也不准!”
      ……

      几天后,南平侯云府,冬荣院内。
      王氏正看次子寄来的家信。
      紫翠:“那叶氏瞧着不好了,已整整两日未进饭食,药喂不进,只能喝点水吊着。”
      王氏:“大夫怎么说?”
      紫翠:“怕就在这两日。”
      王氏:“挪去角门小院里,没了就快快拉走。”
      紫翠福身,“诺。”
      王氏又道:“将姑娘带去涧草院安置,挑个小丫头伺候着,先让秦妈妈暗中看顾几天,免得有什么短了缺了,让她无事不必来请安了。”
      紫翠领命,心知这是个被父亲祖母弃置的小姐了。

      一日后,下人看着叶秋梧不行了,拿个席子卷着草草拉走了。年仅七岁的叶宁,哦,此时应冠上云姓,云叶宁,无排行,无亲娘,无长辈照拂,带着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刚买进侯府的小丫头,搬进偌大侯府西北侧角门附近的一处一进小院——涧草院,院里一间卧房,一间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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