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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红颜泪迷离(3) ...

  •   然而并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太后便说身子乏累。厉嬷嬷伺候太后多年,最知她心意,便扶了太后入寝殿小憩。诚答应自然告退,她仍有些怔怔,不大敢相信来了趟慈宁宫,就从普通的人家一跃成为瓜尔佳氏的女儿,皇太后的侄女儿。

      扶着品春的手出了慈宁宫,当秋日的阳光洒落在身上时,那一阵阵温暖漫上身,她才感到深深的欢喜。梦寐以求的日子、出身,此时都拥有了,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但,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她感动涕零,“真不敢想!真不敢想!我、我不再是染冬了,从今日起,我是文怜。”

      品春见她面色喜乐,便去瞧怡妆。却见怡妆满脸的平和,毫无波澜,似乎并不把方才一事放在心上,便笑道:“太后亲自赐名,自然是您的无上福泽。况且,太后已将诚主儿您收为侄女儿,诚主儿便是脱了奴籍了,与从前自然大不相同了。”

      诚答应微微偏头瞧她一眼,见她面色不假,便以为她已顺服,心中不免更为高兴。因笑道:“我如今风光一些,你们是跟着我的,伺候我的,自然也风光许多。”又念及皇帝今夜要到她处用晚膳,便吩咐品春走快一些,脚步也更快,满心欢喜地回了储秀宫。

      鹊信早已领了护甲,挑了精明干练的几个小太监,便在配殿中等待诚答应归来。见她喜气盈盈,心下亦不免欢喜,迎上去,“诚主儿回来了,”转头吩咐太监孙京,“快去倒杯茶来,万岁爷今夜要来咱们这儿用晚膳,得预备着,不得马虎。”孙京立时去了。

      她又扶了诚答应入内坐下,见她满脸掩盖不住的喜色,便也笑问:“奴才愚昧,不晓得主子有什么喜事儿?主子若不嫌弃,与奴才说一说,好让奴才也高兴高兴。”

      诚答应恨不得昭告六宫,此时鹊信问,她也不隐瞒,得意洋洋道:“今儿个太后召我去慈宁宫,我原还有些担心,却不想是这样的好事儿。便是太后说她膝下孤独,将我收作她的侄女儿,并亲自赐名儿。这可是无上恩典,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鹊信听了,不免讶异道:“这么说来,您如今该是瓜尔佳氏的女儿了?”

      诚答应听她如此发问,心花怒放,骄傲地颔首,“是呢。如此一来,我的身份便大大越过她们去了。太后呢,是瓜尔佳氏,是母后皇太后。如今,是我的姑母,没理由不帮着我。所以呀,我的好日子,在后头儿呢!且让那些长舌妇再得意些日子。”

      怡妆见孙京端了茶来,便上去要接着。孙京便也将茶递过去,见她容貌清丽,不免起了色心,压声道:“这茶有些烫,姑娘可要仔细着些,别烫着了手,细皮嫩肉的,烫到了可不好看。”说着,又在怡妆接过茶杯的瞬间,不轻不重地摸了一下,随即涎笑。

      怡妆从前是闺阁中的贵重女儿,哪儿受到过这样的轻薄?自然是忍不住的。且,她心气又高,受不了半分辱。于是,立时便怒喝一声:“住手!”里头正欢喜笑着的诚答应被吓了一跳,忙让鹊信出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儿。

      鹊信领了命出来,见怡妆恶狠狠瞪着孙京,满脸的愤怒。孙京难免做贼心虚,但太监一向脸皮厚儿,也练就了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只听他委屈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将茶递于您,不小心碰着您了,何必如此凶?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罢了,谁还比谁尊贵些么?”

      怡妆闻言,更是恼怒。却见鹊信出来,她过去揽住怡妆的手,冲着孙京使眼色,口中责备道:“你是糊涂了!怡妆姐姐是主儿特意从四执库提拔上来的,是主儿的挚友,哪儿是你能比的?即便是我,也得称她一声姐姐。你这般没大没小的,仔细惹了主儿不悦,赏你板子!”

      如此一说,怡妆就算再有气,也无法发作了。只是心下仍旧不服,将茶递给鹊信,训斥道:“孙公公可知道何为男女授受不亲?就是要注意男女大防!您这辈子赔在这儿了,我还要出宫嫁人呢!我也在这儿劝孙公公一句,别瞧我好欺负的模样,我是个不依不饶的,你若日后还那样,别怪我不顾惜主儿的情面,动手来打你!”

      此番话,是实实在在戳着孙京痛处了。只可惜,他是心虚的,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诺诺应着。心中却是积了一股气,对着怡妆不知骂了多少。

      鹊信见怡妆气似乎消了,便又眉笑颜开道:“怡妆姐姐别与他计较,主儿还等着喝茶呢。主儿如今仍高兴着,姐姐送进去,也沾沾喜气罢。妹妹么,就替姐姐教导教导孙京。”

      怡妆冷哼一声,说:“是该好好教导。内务府一向严谨,怎么从内务府里挑来的人如此没规矩?鹊信,我瞧你还是好好与他说一说规矩,免得他日被旁人瞧见他这副死模样,让旁人笑咱们没规没矩的。”说罢,取过茶盏,瞪了孙京一眼,便入内。

      诚答应在里头听得一言半句,虽觉孙京很是不妥,但怡妆言行亦让她心中有些不悦。怡妆入内,恭谨奉茶,她笑着接过,抿了一口,说:“这茶沏得不错,想必茶叶也是极好的,喝着唇齿留香。”她放下茶盏到手旁,“怎么耽搁了,外头在做什么?”

      怡妆回道:“回主儿,不过是个没规矩的奴才递茶过来时有些差池,我已训斥过了,鹊信也带了下去好好教导,不必主儿来挂心伤神。”

      诚答应微微颔首,“难为你替我着想了。”她的目光尖锐,闪过一丝怒意,“只是你别忘了,虽然我抬举你,你依旧是奴才,可别越过了我去。”

      怡妆抬头,“主子这话何意,我不懂。”

      文怜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懂?”她磨着秃秃的手指头,压低了声音,泠然道:“我顾惜着咱们从前的情谊,让你在我这儿体面一些,你也要让我体面一些才是。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我身边的大宫女是鹊信,轮得到你教训太监么?更何况他乃内务府出来的,你训他,岂不是代表我不把内务府放在眼中?你可别给我招来祸事。”

      是,她如今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染冬,是皇太后的侄女,自然无需在意从前的种种作为了。怡妆咬牙,含着一丝怒火,恭敬俯身深拜,“奴才谨遵主子的吩咐。”

      诚答应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来,将方才的冷厉替换,容色犹如春景,“这样便很好。我不是非要逼着你俯首称臣,但你在我手下,就须得尊我敬我。你若有本事,大可离开。那么,我也有本事,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里,灰飞烟灭。”

      明明是那样温和的笑与话语,却让怡妆感到了这秋日里的一丝彻骨冰寒,兜头兜脑地将她包围起来。真的,无论是谁都会生出一丝害怕,她道:“是,奴才定跟随主子。”

      她冷哼一声,十分满意怡妆的屈服。她才又端起茶盏来,便闻外头唱道:“万岁爷驾到!”接着,便是奴才们都齐齐跪下,恭迎皇帝,“万岁爷万福金安。”

      诚答应立时绽出笑容,那是真正发自心底的欢喜。毕竟,皇帝是给予了她这一切荣华的男人。即便,这一切原本并不属于她。她往外走,见跪着的怡妆不动,便压声道:“你这么个奴才,一会儿可别露怯,若说了些什么对我不利的话,我可不担保你能见着明儿的天。”

      怡妆挤出几个字来,“是,奴才不敢胡言乱语。”

      诚答应这才安心,往外走去。皇帝也正巧进来,两人撞了个对面。诚答应连忙请安,皇帝伸手扶住她,轻笑道:“免礼。”又细细打量,“你穿这身衣裳甚是好看,只不过失了那份清纯。”

      怡妆紧跟其后,听文怜娇笑道:“万岁爷喜欢便好。其实奴才哪儿来什么清纯,那宫女的衣裳穿着,人人都一个模样,瞧不出什么来。内务府送来几身衣裳,奴才瞧了,觉着这一身最合自个儿心意,又听您今夜要来,便忙穿了,好让您欢心。”

      皇帝笑道:“是好看,与你的气质相符。这紫色的一身,一眼看去虽然有些俗,只不过你那股气质是不容掩盖的。”他往里头走几步,“可备有膳食?与那几个老头子说了一日的政事,真是累得发慌、饿得头昏。”

      孙京在外头想是听着,此话刚落,便入内来,问道:“万岁爷安。奴才已备下膳食,可是要现下传膳吗?”皇帝说传,孙京忙应,击掌两下,便有小太监鱼贯而入。

      皇帝见孙京机灵,又觉着眼熟,便问:“你似乎是孙京?”孙京听提及他,忙说是,皇帝笑道:“朕眼力不错,竟然认得出你来。当初内务府极为严格,便有几个毛手毛脚的干不好活儿,朕记着,你是那一批里头最为好的。”孙京忙说您抬举奴才了,皇帝说:“你来伺候诚答应极好。”

      文怜听了皇帝一番话,心下愈发觉得孙京并非小毛猴儿,倒是有些资历的太监,便不得不拉拢,“万岁爷说得是。这孙京今儿才到奴才宫中伺候着,便已是很周到。”

      皇帝瞧了孙京一眼,倒是个谦和的模样,不张狂,便赞叹道:“嗯,很好。果然是内务府教出来的,伺候你周到就好。朕便是怕有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怠慢你,如此一来,便可安心了。”

      文怜温婉一笑。

      小太监们摆上菜来,文怜本要坐到一旁去,皇帝却执了她的手在身旁坐下,“朕特许你在与朕一块儿坐着吃。咱们一块儿坐,也吃得热闹一些。”文怜受宠若惊,忙应了。

      皇帝命赵初来布菜,文怜原先要吩咐鹊信来,却又想给怡妆个下马威,便吩咐怡妆布菜。品春在一旁见此状,早已是恨得咬牙切齿,却敢怒不敢言,只好忍着。

      怡妆给文怜夹了一筷子藕片,是冰镇酸甜口的。皇帝见了,便横了她一眼,斥责道:“没眼力见儿的奴才,如今正是秋日,给你主子夹这样凉的菜,不怕伤身么?”

      文怜正细细咀嚼着一块茄子,闻言,心中不免大为欣喜,便笑说:“万岁爷牵挂奴才,这是奴才的福分。只是您也别怪这丫头,这丫头是奴才从四执库提拔上来的,是奴才昔日的好姐妹。她一向知晓奴才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奴才见了这藕片,也是馋得很。”

      皇帝哦了声,说原来如此,“那也得顾着些身子才是。那夜朕与你在冷宫一遇,便有夜风吹过,你就不怕身子受寒么?若身子寒凉,可是很难遇喜的。”

      皇帝忽然提子嗣一事,她心中一惊,他又道:“朕听说,皇额娘给你改了个名字,又将你收为她的侄女儿?皇额娘给你亲自赐名‘文怜’,这可是旁人求不来的,你更要惜福了。”

      文怜忙道:“是。太后垂怜奴才,才亲赐新名,许奴才斩断从前的一切,如获新生。这份恩情,奴才自然感激不尽,永生永世都记得牢牢的。”

      皇帝道:“是该感激。皇额娘这是认可咱们的情分呢。咱们第一次相见,便交心,谈了那许多,你可还记得?朕当时换了身侍卫衣裳,原想躲起来小酌怡情,没想到遇见你了。”

      忽然,心弦一紧。有绵绵密密的惊怕逐渐蔓延开来,她祈求上苍,千万不要在此时提起那一夜的事情!但,皇帝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世界忽然昏天黑地起来,“朕想问问你,还记得那一夜,你见着朕,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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