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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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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染离开“望舒”后,一个人在集市上闲逛。
陵川的夜景不比扬州繁华热闹,却透着几分清淡的雅韵,一如这江畔小城淡泊高远的气质,孕育出的风物总比别出多出几分清澈。
她寻了一处酒肆坐下,那精心梳理的头发早叫她拆散,随意用一根红绸绾着,自在随意,无边风流。
这才是真正的梅染,落拓不羁,潇洒张扬。
但她甘愿为爱人藏起那自在的灵魂,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不知何时,一袭紫衣的男子在对面落座,他手摇一柄折扇,微微掩面,一双桃花眼俊俏风流,如夜色中荡碎了一池繁星。
只道是: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
“梅娘子。”他轻轻唤她,像极了话本里蛊惑人心的精怪:“如此良辰美景,怎地一个人喝闷酒。”
梅染不过淡漠瞥他一眼,并不答话,看上去妩媚又冷傲,浑然不是公子身旁那低眉顺眼的女郎。
“我倒不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掮客千影,竟有闲心同我在这儿唠嗑。”
“如此夜色,不正是谈生意的好时候?”他曲指扣了扣桌面,笑的意味深长。
她端起酒杯:“梅娘与你,没有生意好做。”
说完,一饮而尽,苍白如瓷的手指与瓷杯相称,在凉凉夜色中,一时竟分不清哪是指,哪是杯。
千影终是没绷住,率先认输,一屁股坐在梅染对面的凳子上,道:“你这女人,好生无情。”
“我怎么了?”梅染挑眉。
“有事把我当作好哥哥,没事便把我当作陌路人。”
梅染险些一口酒喷出来:“你莫要血口喷人。”
“你不记得,我可是记得,去年你替沈缺寻九转琉璃,那人让你拿碧莹珠和他换,若非你亲自上门求我帮忙,又岂能顺利换到宝贝?”
“我是请你帮忙,不是求你帮忙。”梅染纠正道。
“都一样。”千影笑笑:“当时让你喊哥哥,你都面不改色喊了。”
梅染感觉自己要被他气吐血,于是锤了桌子两下,示意他闭嘴。
“要吃什么随便点,记我账上,免得说我欠你。”
“你算盘打的极好,九转琉璃便只值一顿饭钱。”
“再多嘴,饭都没得吃。”梅染冷冷瞥他一眼。
千影立刻闭嘴,转过头让老板上牛肉烧刀子。
很快,牛肉和酒便端了上来。
二两酒下肚,千影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你梅娘子在江湖好歹小有名气,竟这般想不通,要给沈缺做妾。”
梅染却继续闷头喝酒,面无表情,只当是没听到。
千影觉着心里堵的慌,于是拿更难听的话刺她。
“哦,怕是妾都不是,不过一个通房。”
梅染终是顿了顿,放下酒杯。
千影以为梅染要揍她,谁知,对方不过嫣然一笑,道:“是啊,我乐意。”
“.......”
没刺着梅染,千影自个儿反而心里更堵了。
他不再多留,站起身理了理袍子,道:“我走了。”
梅染眼都没抬:“不送。”
只是临行前,千影仿若忽的想起了什么,眨眨眼道:“免费送你个消息罢,那琴心,是前朝遗珠。”
言罢,他大笑放歌离去,只留梅染在原地,端着一只酒杯,兀自出神。
回到客栈时,已是三更。
梅染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生怕惊扰了睡在隔壁的沈缺。
谁知,门一开,便瞧见沈缺正静静坐在桌旁,他亦不点灯,在黑夜里,透着几分别样的味道。
梅染一惊,连忙将灯点亮,问道:“公子深夜候此,可是有急事?”
灯光照亮梅染脸颊的一瞬,沈缺竟微微出神。
她此刻还带着几分酒意,面上泛着海棠春红,眉眼盈盈,那如墨青丝自肩头倾斜而下,衬的人娇艳迷离,分外动人。
“公子?”她又唤了他一声。
他却并不答应,只是静静看着她,神色难以捉摸。
过了半晌,方才淡淡开口:“无事。”
见沈缺这般奇怪,梅染即便是傻子,也知道他大约有点不开心,于是不再说话,替他斟茶倒水,不敢上去触霉头。
“去哪儿了,这样晚才回来。”
“逛了会儿夜市,喝了点儿小酒。”梅染如实道。
“夜里外面危险,莫要乱跑。”
说完后,沈缺自己都有些发愣。
梅染这样的,十个壮汉都打不过她一个,她若出去乱晃,那些男人才该担心一下自己。
不知怎地,今夜见着她那一瞬,竟将她当作了一个寻常女子。
生来便该被娇宠。
梅染也有点愣,她问:“公子,您喝酒了?”
看样子,倒也没醉意,就是有点胡言乱语。
“替我宽衣罢。”他叹了口气:“今晚我在这儿歇息。”
于情事上,沈缺一向温柔自持,点到即止。不知为何,今晚却有些失控,纵然梅染有练武的底子,也被他弄得浑身酸疼。
芙蓉帐暖,春宵易逝。待沈缺沉沉睡去后,她缩在他怀里,轻轻抚摸着锁骨上那粒朱砂痣。春去秋来,当年的小乞丐也长成了翩翩少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这一切都天翻地覆,而唯一不变的,是这里朱砂痣,依旧那样精致勾人,撩拨着她的心。
纵然是日夜相对,终究是此意难平。
翌日,梅染起了个大早。
她提着裙摆下楼,脑子里想着今日早餐吃包子还是馒头,如果是粥的话最好加点绿豆,熬出来比较粘稠,有股子清香。
正想着,她便看到了琴心,在客栈大堂里。
素净清冷的女子正端坐着用早餐,身旁守着两位高大健壮的男子,这二位是沈缺最看重的手下,如今却一左一右在琴心身旁,看客即便瞎了,也瞧得出其中意味。
见梅染久久呆住的模样,一仆妇终是不忍,劝道:“梅姑娘,切莫太伤心。”
她这才回过神来,问:“她何时来的?”
“昨夜。”
“来做什么的?”
“公子已替她赎身。”
“哦。”
挺好。
梅染笑了笑,不愧是扬州首富之子,“望舒”里最贵的姑娘,他说赎就赎,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昨夜的缠绵缱绻此刻都如同笑话,他的动情,他的拥抱,似一记狠狠的耳光,毫不留情的抽在
她脸上,以至于,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值得吗?她轻轻问自己。
你在愤怒什么?他是豪门公子,她是前朝公主,而你不过一介贱民。当初能被沈缺收为姬妾已是三生有幸,你还在奢望什么?做人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好比浮游欲撼树,螳臂欲当车,想入非非终是末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