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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灵王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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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头前喘吁吁地用脚踢开自家木门,那门吱呀一声,直接掉落在地,扇起一阵潮气,夹着些许霉味。老吴头咬咬牙,跨过门槛,走进内室,将身上的小伙子慢慢放到在自己那张小床上,放好之后才赶紧转身出去将门给重新装上,还好刚才他自己注意着了没踩着,看这门,怕也是经不住几脚了。
他蹲在地上缓了缓气,偏着头瞧里屋,那小伙子看来一时半会是醒不来了,但那一身衣服,还得赶紧换了才好,可自己,想到衣服,老吴头瞅了瞅自己,一身黄泥巴,还夹着些说不出的暗颜色,自己好像也才两身衣裳,这下怎么办好?
不久前他老吴头人生第一次尿裤子,现在,为了这床上不明不白之人,他还得出去卖趟老脸皮了。老吴头抿了口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老脖颈,一把起身,就去隔壁刘瞎子那借身好了。
老吴头住的这地方,是一个很小的四合院,几幢小木房子围着一圈,住的都是像他这种年纪大了又没什么能力的人,八老鳏夫如今已经死掉六个了,原本一人一间小屋,现在他占了两间。
每次老吴头躺在院子里瞧着上头那巴掌大的天,就会觉得自己是只老青蛙,等着自己老死。每次老吴头如此感叹时,那撑着竹竿在院门口走来走去的刘瞎子就会不可置否地拿起竹杖敲敲地上的硬石板,“好歹你还是只活着的能看能吃能睡的老青蛙,我这瞎子可是什么也都不行,怕自己死在床上都没人知道,每日都不敢躺下睡觉。”这点老吴头晓得,他有时半夜起来上茅房总能听到刘瞎子房里的脚步声,还有竹杖落地的达达声,想来大家都可怜,能活一天便是一天了。这也难怪他想把那年轻人救回来。
刚准备敲门,门啪地开了,刘瞎子一脸怒气地举着竹杖,“居然对我老瞎子动手,你说这还有天理没,还有天理没!”一边怒骂,一手摸索着门框,移了出来。
老吴头帮了把手,好声气问道:“谁欺负老哥你了?”看着刘瞎子走路颤颤巍巍,脸上还青了好大一块,知道他性子刚,肯定是那张老嘴在外头又得罪了人,只是,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真有人对他动手?
刘瞎子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老吴头臂上,一手还挥舞着竹竿,“那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王八羔子,撞了我居然就想白撞,我是那么好惹的么?”说着脸部抽了抽,“哎哟,真疼呀,怎么不把我打死算了,省得这把老骨头折磨我。”
老吴头把他扶到院子石凳上坐下,“老哥,不是我说你,你还是少出门,人家撞了你你又拉着人家要钱了吧?”
刘瞎子干瘪的唇张了张,咕哝了句:“不应该可怜可怜我这老瞎子么,给几个铜板又怎样。”
老吴头总算无言了,“行行,老哥,好好养伤,我身上还有几个铜板,等下去买点肉来,咱们打打牙祭啊。”
“好啊好啊,”刘瞎子激动起身,抓住老吴头胳膊,“加点水酒,买点水酒,我都有好几个月没尝过酒味了。”说着咂巴着嘴,一副陶醉不已的模样。
“行,”老吴头应得干脆,“老哥,我身上衣服都湿了,没得换了,要不到你那借件穿两天行么?”
刘瞎子犹豫了半晌,想起了老吴头刚许诺过的肉和酒,终于点点头,嘱咐到:“你去里面拿那件灰色的吧,那是老孙头走了后我从他那翻出来的,还有五成新呢,”说着小声嘀咕着,“穿得整齐点出门人家卖酒的说不定多给你一勺。”
老吴头有点无奈,还是进去翻了那件出来,回到自己房子里,给那年轻人换上。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是下一跳。
盯着年轻小伙子右肩上还没在肉里的那把匕首。刚刚给他脱衣服时老吴头没注意碰到,年轻人身子抽搐了几下他才发觉,不知道这刀子有多长,这不到半指长的刀柄却有点眼熟。老吴头想了想,找不到头绪,叹息这小伙子一条胳膊算是废了。翻过小伙子的身子,又被吓个半死。背上的一条伤痕,由脖子到腰部,紫灰色的肉都翻了出来,沾满了泥土。老吴头联想起那屠夫案板上被开膛破肚的猪来,一阵恶心,跑出去蹲在门口,好一阵干呕。
刘瞎子听见响动,一边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里的物事,一边问:“你这是怎么了?太久没吃肉,想不得肉味?”
“老哥……,”老吴头直了身子,“玩笑玩笑,”看着刘瞎子,忽然有了主意,“老哥,我今日在路上捡了个叫花子,好像是被人打得快死了,我看他可怜,就把他背了回来,想着要是他还能留着口气,咱们就把这几间房子留给他,到时咱们过了,也有个人哭丧不是,你觉得怎样?”
刘瞎子竹竿一敲,站起身来,“好啊,你就是把我那衣服那给那臭要饭的穿去了?赶紧给我脱下拉,脱下来。我自己还舍不得穿呢!”说着往老吴头屋里冲。老吴头赶紧一把拉住他,陪尽笑脸,“没呢没呢,你摸摸,不是在我身上好好穿着么。”
刘瞎子半信半疑在老吴头身上摸了好半天,才点点头,“你是要我看着他?”
“对对,”老吴头牵着他往里走,“我这一身衣裳,你先给他换上,我去买肉打酒。”
刘瞎子坐到床头,一双老手在那昏迷着的年轻人身上摸索一会,脸上表情也是一阵黑一阵暗的,老吴头以为他还在气自己,刘瞎子却忽然长叹一声,怒骂道:“‘这些没人性的东西,把人折磨成这样!把人折磨成这样!”
他的手摸着那刀柄,“不是人啊,不是人啊,”说着竟老泪不止,那满是皱纹的脸一抽一抽,毫不凄惨的样子。
老吴头一时无法搭腔,却也放下心来,这瞎子至少还是愿意接受这伤者。他弯腰从床下拉出一个小木箱子,从里面翻出一把铜板来,便要去打酒。
“等下,”刘瞎子叫住他,“给这孩子拿点药,我这还有点东西,你拿去当了先。”
老吴头奇怪地将东西接了过来,却是个乌七八黑的长条。他拿在手里上瞧下瞧,“你不是耍我吧?”这东西怎么当?
“你咬一口就知道了。”
老吴头一口咬下去,,喜了,这么大一块银子,买什么都够了。他乐呵呵地跑出门,末了才反应过来,回头问了句,“是银子怎么这么黑?”
刘瞎子哆嗦着说给那年轻人换衣服,一边不屑地回答:“这点棺材本,我天天用手摸啊摸的,自然就黑了,问什么,老哥我想肉都想疯了,你腿脚还不快点!”
老吴头闻言只觉脑子一晕,他今日怎么尽遭坏事!
老吴头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那刘瞎子忽然手指挥动,出手神速地点了床上小伙子几处大穴,他挺直了背,一下子仿似年轻了好些岁。摸索着找到那刀把,刘瞎子五指扣住刀把,另一手摁住年轻人肩头,指头运力,“起”,刀子应声而出,伤口之处,暗红色的血汩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