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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扎破其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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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老刑警们,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整个屋子里台风过境似的乱糟糟一片,隔壁马大婶正提着扫帚簸箕帮忙拾掇。
“啊唷,小绛呀,你说那个男的(代指罪犯)干嘛想不开做这种事情呢?”因为警察同志的安慰和天上高挂的太阳,安全感又回到了马婶的身上,恐惧劲头过后她开始感到愤怒。
“那个人到底有什么仇恨呀,抢吃的就算了,还要对别人家无辜的小孩子下手。”马婶把簸箕往地上一墩,飞出许多细小的纸片。
滕绛的眼神跟着这些飘扬的小纸片,手上绞着抹布:“马婶,我都老大了。”
“啊唷,小绛在婶子眼里就是小孩子。”马婶挥动扫帚,把纸片扫回簸箕。
……
打扫完毕,秋老虎的热力已经照透了整个院子,黑虫趴在门口露出个狗鼻子,提醒马大婶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滕绛婉言谢绝了马婶共进午餐的邀请,像是很乐观的样子提着鱼竿水桶,打算自己捕获食材填饱肚子。
“回头你再饿晕了。”马婶毫不留情地拆台,“带俩柿子去也行啊。”
坐在村里唯一的池塘边,滕绛把鱼钩一甩就发起呆来。
诊断书已经剪碎,碎纸机也不一定能剪得这样碎,随着尘土和猪肉脯一起拿去沤肥了,除了他之外再也没人知道。
但是瞒不了多久,他一旦被抓住就会把这些都供出来,估计一顿批评教育免不了。
“真是下了一步烂棋啊。”滕绛拿起鱼竿,想起来钩子上还没挂饵。
拿不动,钩子像是挂在了什么东西上。
“不是吧,这么倒霉吗?”滕绛用力扯鱼线,“损失一个钩子。”
滕绛能放心地来这里钓鱼,是因为发生了昨晚的事情后,整座村庄都被警察刮地三尺,连这个五六米阔的小池塘里头有多少鱼都摸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怕这些鱼是村民放的苗,池塘里的水早就被抽干了。
透过水面,滕绛看见鱼钩挂住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我的钢笔?”滕绛站起来。
这支钢笔是滕绛开宝箱开出来的,在旧货市场上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箱子,上面还像防鬼似的上了六七把大锁,锈得锁眼都堵住了。
卖主是个小后生,看着傻夫夫的。作为遗产继承到这么个铁箱子,又大又沉又占地方,当时手里缺钱就把它卖了。滕绛拿回来自将磨洗,重金请了机床上的师傅把它切开,里头只有这支钢笔。
鱼钩紧紧挂着笔,笔打横梗在水底的卵石堆里,任凭滕绛左右横拉也不动摇,绷紧的鱼线在持续用力之下不出意料地断了。
“诸事不顺……”滕绛突然哽咽,不知是因为脖子开始痛起来,还是因为损失了珍藏的一枚鱼钩。
“池塘这边经常有村民经过,所以还是不要悲伤了,快点收拾好自己吧。”低着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握紧鱼竿,眼泪却顺着鼻尖滴下来。
秋蝉的悲鸣声忽然响彻池边几棵老树,树影下,午后猛烈的阳光黯淡许多。斑驳的光影摇晃里,池塘边独坐的青年失声痛哭。
……
穿着袜子踩进水里的感觉可不怎么样,但满脸泪痕的滕绛也顾不上了,池塘不深,连一米也不到。但只要有心,就连骡马踩出的蹄印也能淹死人。
下水前,滕绛把自己的鞋整整齐齐地摆在岸上,虽然没来得及留下遗书,但是想必寻死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吧?
“哈,哈,哈……”呼吸紊乱,滕绛吸了吸鼻子,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继续往池中央迈动步伐。
一个人倒霉的时候,不仅钓鱼崩断鱼线,沉塘还会被遗失的鱼钩扎着脚。
“啧!”白棉袜上洇出丝丝红烟,几尾小鱼摇鳍摆尾,避得远远。
滕绛干脆一屁股坐进水池里,把水底的卵石挪开,光影斑驳,金色的钢笔像是在发光。
脚上的伤口相当深,鲜血淳淳流出,身边的池水都染上一层锈迹。滕绛却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流血那样无动于衷,甚至有些乐见其成。
“对了,血可以用作颜料,也可以作为墨水使用吧。”想到就做,滕绛扒下袜子,拧开钢笔,把伤口里流出的血像墨汁那样吸入笔管。
笔身上闪耀着金光,细细的藤蔓顺着鲜血盘上滕绛的右脚,包裹足跟、缠绕脚踝,最后攀在小腿肚上,开出了一朵金红色的小花。
还没擦干泪痕的滕绛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状,只感觉自己的脚好像被蜘蛛网缠住了。
试探性地动动脚踝,伤口又涌出一股血,整只脚上传来的麻痹刺痛感也像是失血过多,一切都很正常。
“欸?”
合上笔盖子,滕绛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笔里有了墨汁,滕绛就着充满血腥味的池水洗了把脸,开始思考应该写些什么。
可是就算能写,却没有纸,全身的衣服也只剩下背后没打湿了。滕绛脱下白T恤,对那片白布思考了一秒钟,抬笔画就。
一对宽阔的羽翼,象征自由。
“在背上画一对翅膀可还行。”滕绛抬起脸来,感受到微风吹拂过湿润的脸庞。
“刷啦……”纷纷飘落的黑色羽毛像是在预示什么,平静的池塘翻起浪花,风好像越来越大。
“欸?”
池塘边的老树拼命摇摆着,枝叶碰撞哗啦作响,滕绛整个身体从水中拔起,冲破斑驳摇曳的光影向蓝天白云而去,原地徒留下几根乌黑漆亮的羽毛,和一句“呜哇啊啊啊~~”的余音。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
云层与云层间,一个黑影像钻进棉花铺子的老鼠一样,来回窜动,眼皮和腮帮子被风吹得飘了起来,一会儿闷进一团潮湿的云,出来时身上结着厚厚的一层冰。
滕绛可以发誓他看见了一道明亮的圆弧状光芒,光芒里面是蔚蓝的天空,外面黑漆漆的不知是什么。退下来的时候滕绛又出了一身冷汗,给冰盔甲加厚一层。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的,我得学会控制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我可不想被卫星拍到,不然明天美利坚早间新闻的主题就是突现华夏修真者了……”
滕绛伸脑袋撞破冰层,深吸了一口高空稀薄的空气,闭上眼睛。
停止挥动翅膀,抱紧懂得有些僵硬的自己,自由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