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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万东牒生生挨了他一拳,碰的一声撞倒了太师椅。他爬起来扭扭脖子,猛然抬脚便踹,狠狠将王子冕踹倒在地,随即扑了上去,两个少年再度如小时候那般毫无章法地打成一团。王子冕天生力大,又有夏侯为他精心挑选的剑客教导武技,照理说不该打得这般难看;而万东牒这些年与流氓地痞干架甚多,如何躲闪如何痛击也有自己一套办法,早已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只会一味蛮打。然而不知为何,两人一对上便忘掉学过的那些技巧,犹如扑到一块撕咬的狼崽子,只想用最原始野蛮的办法制服对方,或许只有通过这种方式,直白而□□地撕下彼此伪饰的面具,将心底深处隐藏的愤怒与不甘全部挖掘出来,血肉模糊地晒在大太阳下。

      周围的人早已惊慌失措,乱作一团,然而打架的两人却沉溺其中不为所动,甚至对妄图上前拉开他们的内侍也毫不手软。王子冕到底力气大,一个打滚翻身压在万东牒身上,挥拳猛击他的鼻梁,殷虹的血流了出来,他忽而有些清醒,意识到自己不管为了什么,当场殴打这个已被羽人皇帝钦点为太子的万东牒,似乎不是那么妥当。王子冕迟疑了一下,就这一下功夫,万东牒已用力推翻他,反过来爬到他身上压制住他,王子冕刚想喊算了算了,却觉耳边一寒,一柄锋利的匕首正贴着他的耳廓。

      “五王子,不知道你尊贵的耳朵割下来,还能不能保持尊贵的形状呢?”

      王子冕惊恐地发现万东牒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想这么干,也真敢这么干。近距离间,他看得分明,万东牒目光狠戾,眼眸深处有浓烈惊心的恨意,在他以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涯中从未如此直视过别人如此痛恨的目光,犹如捱过苦寒冬季的孤狼,下一刻会毫不犹豫扑上来撕开他的咽喉,痛饮他的鲜血。

      王子冕发现自己本能生出惧意,本能想要逃,他怒吼一声,素日习的武技此时全化作不经思考的下意识动作,他单手抵住万东牒咽喉,迫使他头往后仰,再反手一扭,利落夺下他手里的匕首,再使出吃奶的力气直直掐住万东牒起身,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等到他回神时已变成他手持匕首,正要往万东牒脖颈上的要害处扎下。

      此时王子冕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夺刀、翻身、掐住咽喉、制住万东牒都进行得太过顺利,他听见周围有旁人的惊呼声,他听见自己的教养姑姑尖声高喊:“殿下住手!快住手!”他心生诧异,因为这位姑姑素来谨慎自矜,是自己宫中第一等可靠之人,从来没见她如此惊慌失措地喊叫过,由于太急迫,她的嗓音中甚至带了破音。

      然后,王子冕再次接触到万东牒的眼睛。

      深邃静默,带着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怜悯,就如猎人看着被困在兽夹中的野兽,不,比那个更高,就如传说中天神将一夜诛杀敌人整座城池的头生子,弹指之间,对那些即将覆灭而不自知的卑微族群发出一声轻叹。

      可他凭什么,他不过是个贱种。

      王子冕自觉事情要不大妙,他还没来得及收起匕首,就听耳边风声疾驰,一股大力由左侧打来,直击得他飞起半空,又如断线风筝重重落下,尘土飞扬,他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剧痛袭来,喉咙腥甜,一张嘴竟然先吐出一口血丝。

      姑姑惊呼着扑了过来,他带着来的莺莺燕燕们也扑了过来,女人们的尖利哭声之中,他艰难地抬起眼,却见不知何时羽人的红衣甲已步入无梁殿,半空中一个羽人收了光翼缓缓下降,他瘦高身材,面沉如水,不怒而威,他一着地,满庭院的内侍均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那是大都督汤牧辛。

      王子冕心下冰凉如水,他摇摇头,刚想为自己辩解,却忍不住又呕出一口血。

      “原来,五王子这么瞧不上我们羽皇选的太子啊,”汤牧辛淡淡地道,“都闹到要动刀子取人性命的地步了,我要是不出手,你是不是打算下一刻在他身上扎几个透明窟窿啊?”

      “大都督此言差矣,”姑姑浑身发抖,却强撑着高声道,“五王子与太子不过几年未见,兄弟间闹着玩罢了,便是他有失了分寸之处,又怎当得起您这般指责!”

      “这么说,本督还看错了不曾?”汤牧辛头也不回,手一挥,抄起那柄匕首投掷过去,匕首夹着疾风呼啸而来,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姑姑却揽住王子冕以身相护,扑哧一声,匕首插入他身前土中,日光之下,上面篆刻一个“冕”字格外醒目。

      王子冕恍然,他脸色惨白地看向万东牒,万东牒嘴角含笑回看他,目光中尽是讥讽,仿佛时光倒流,两个孩童决裂的日子又回到眼前,那时候他拿石头拼命砸这柄匕首,万东牒看着他,就如今天这样。

      他说什么来着?他应当是说了什么收不回来的重话。

      可那会他也只是个小孩,有谁教过他么?他的父王对他不闻不问,兄弟们对他嫉恨有加,他的舅父只知道给他塞无数珍宝奇玩,他的宫殿里所有人都可堪信任,然而正因为太可堪信任了,所以他们全部都以他的喜怒而喜怒。

      王子冕从来只学会张扬跋扈,没有退路、变本加厉的张扬跋扈。

      所以他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当年那柄匕首没有被万东牒丢掉,兜兜转转,它竟然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他视野中。

      一种陌生的酸涩涌了上来,好一会,王子冕才隐约觉得这种酸涩大概是遗憾,但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为何而来,他只是觉得自己很蠢,他早已明白王子珏是拿自己当枪使,可为什么还是会一脚踏入?

      他按住还想据理力争的教养姑姑,困难地哑声道:“罢了,是我冲撞了太子,我,不分尊卑,请大都督责罚。”

      他身边的女人们惊呼出声,穿粉色衫子的少女甚至为他委屈得哭了起来,其余少女个个红了眼圈,但王子冕却不想再多说,他扶着教养姑姑,艰难地站了起来。

      汤牧辛走过去,亲自伸手扶起万东牒,他略过万东牒流血的脸,环视四下,淡淡地道:“本督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今日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有不愿遵羽皇旨意,不愿奉万东牒为人族太子的,尽可站出来直抒肺腑。”

      他话音一落,无梁殿的犄角旮旯里原本藏着不愿冒头的,从别处收到消息特地赶过来看热闹的王宫大臣们皆低垂脑袋,生怕一个不察被汤牧辛注意到。

      诺大一个无梁殿再度静默无声,唯有头顶时不时传来飞鸟燕雀叽喳之声。

      “有没有人不愿遵羽皇旨意,不愿奉万东牒为太子的,站出来,本督今日赦你无罪。”

      汤牧辛声音不高不低,话却传出去甚远,他略停了停,目露讥笑,淡淡地道:“无人反对?那么万东牒就不仅是羽皇钦点,还是你们自己选择的太子,今日之后,不把他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本督放在眼里,不把羽皇威仪放在眼里。”

      他瞥了万东牒一眼,目光冷如冰雪:“当然,本督也希望,人族太子能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为帝国共荣尽应尽之责任,万氏子孙这么多,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这话藏着不动声色的威胁,比刀光剑影更惊心动魄,它使得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万东牒,首度莫名感到恐惧,就好像自己赤身裸体站在暗夜之中唯一的一束光源底下,所有的一切都暴露无遗,可能洞悉他的人却躲在暗处犹如鬼魅,他不敢妄动,一妄动,则深藏内心的仇恨与野心立即纤毫毕现。

      他迅速揣摩明白这里头的关键所在,要想在这样强大的煌羽面前站着无事,目前而言只能足够弱小,弱小到令他忽略,令他不屑,因为没有任何一位强者会将毫无威胁的小角色放在眼里。

      于是他立即惊恐地抬起眼,又马上垂下眼睑,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敢。”

      “不敢最好,你们人族的老师总喜欢乱教学生,说什么知耻后勇以为善,真是害人不浅,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知耻后勇,不过死得更快而已。”

      他转身看向紧闭大门的无梁殿,轻蔑一笑,反手抽出长剑奋力一劈,两扇大门轰然倒下。

      汤牧辛收起剑,淡淡地道:“儿子孺慕父亲,父亲爱护儿子,九州各族天性莫不如此,总不能在人王这里例外,进去。”

      万东牒迟疑着迈开半步,哆哆嗦嗦问:“我,真的可以……”

      “去。”汤牧辛掌风一推,万东牒身不由己,踉踉跄跄地踏入无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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