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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入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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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调戏是怎么停止的她不知道,只知道,那抱着她的人忽然松开手,所有的流氓地痞都离了她一丈远,好似她是瘟疫一般,只有她一个人发丝凌乱,狼狈不堪的站在那忽然被空出来的空地上,双手交叠的护在胸前,身子在发着抖。
一个刚刚冒出的、她不认识的小流氓模样的人站在她面前,俯首鞠躬:“姑……姑奶奶好……”
而方才那个紧紧抱着她、在她身上上下其手的流氓,则跪在了她的面前,双手啪啪的打着自己的脸颊: “姑娘……小姐……奶奶……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您大人有大量……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姑奶奶……我下次绝不敢了……”
不过几句话,他已经将自己的脸打得一片红肿。
那不认识的小流氓一直在旁边赔笑道歉,她没晃过神来,听了许久,才明白,原来,自己又仗了他人之势。
赵元任!
那个站着的她不认识的小流氓认识她,那日在宋朵朵的婚宴上,他亲眼看到了赵元任对她的维护。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在不停的扇着自己的人,就算脸颊已经红肿一片依旧还不停扇着自己的瘦猴,紧了紧方才害怕得颤栗的手指,吞下满身满心的恐惧,轻声道:“你别扇了,我跟赵元任之间没有关系。”
那小流氓笑了笑,没有言语,显而易见,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里。
那日醉人间的事情,他可是亲眼看在眼里的,这永城哪有什么人能让赵元任俯下身子轻声细语说话的,他敢说,整个永城,这样的人不超过五个,不,不超过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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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穗迭强扯了个笑脸,她知道这人不信,一个人若是不信了,再多的解释都没用。
所以,她也不想再解释,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方穗迭走到掉在地上的提篮除,俯身,捡起那流了一地咖啡的提篮,提篮起,破碎的瓷器声哗哗响。
她微微一怔!
应该是碎了……
碎了就碎了吧,大不了,从她的工钱里扣。
只是这些咖啡用具都很贵,只怕这一扣,她剩下的工钱就不多了。
她的工钱其实很不错,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少时日,所以她不敢多花,工钱的大部分都攒起来,寄给了家里。
她是那般的不孝,辜负了爹娘的期望,能做的,只有这么一点了。
方穗迭提拎着提篮,要往外走。
那小流氓显然是个有眼色的,看着她那微微一怔,视线再瞥了一眼那满是污秽的竹篮,一下子便明白了缘由.
他急急忙忙的从旁边桌子上抓了一把钱,就要塞给方穗迭:“不好意思啊,姑娘,这群不长眼的就是欠教训,把您的咖啡壶都给弄碎了,这是小小心意,您笑纳。”
方穗迭看着塞在眼前的钱,只一眼,便知晓那数额远远大于咖啡的费用。
她很穷,她没钱,有些傲骨是需要钱支撑的,而这个傲骨,她没有。
所以,她伸了手,在那堆钱上拿了一张:“这点就够了。”
这一张纸钱,够了那杯咖啡钱,够了那破碎的咖啡杯的费用。
其他不该她的,她不要。
这算是她,对自己那残存不多的自尊的一点交代吧!
那小流氓显然诚意十分的足,又一把推了过来:“就该要这么多,我当然知道姑娘您不差这俩钱了,可是今儿让姑娘受惊了,权当是小的几个给姑娘买点补品压压惊,还望姑娘原谅这几个不长眼的。”
跪在地上的那流氓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我们不长眼,不长眼,姑奶奶您就拿着吧,拿着吧。”
那神情,好似,生怕她说一个不字,若她说了,便会在这里磕死一般。
她明白,她拿了钱,便是原谅了他们,消了这灾!
可她哪能拿这些钱?拿了这钱,便是默认与赵元任的关系,她与赵元任还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那流氓开口,嗓子眼里还有几分余悸的颤音:“这钱我不要,今日的事我也可以不与你计较,我不计较,自也不会有什么人闲得发慌来与你计较,可你们若再这般下去,自然有那爱计较的人出现,倒时谁都不知晓你们会有什么下场。世上的女子也是爹生娘养的,下次动手前劳烦诸位想一想,若是你的姐妹、你的儿女也被人这般的侮辱,你当如何?”
其实她知晓,她的这些话未必就有功效,世上就是有些人,是听不见别人说的话的,是死不悔改的,而她那么渺小,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去救那些个死不悔改之人?
所以,该说的话说完,她便没再多语,转身,正要离去,猝不及防的冲进来一群人,荷枪实弹,警衣警帽,一个个枪口对准了大家。
门口处,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一个挺着肚皮,因肚皮太大警服上的扣子扣不下,半敞开露出里面的衬衣的人,对着满堂的人,趾高气扬的瞥了一眼,道:“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私下贩卖大烟,给我仔细的搜,还有,所有人全都给我带回去细细审问!”
被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方穗迭脸色又一白。
那小流氓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对准门口那人喊道:“钱探长,她不是这里的人,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钱探长慢悠悠的踱步过来,他斜眼看着方穗迭凌乱的衣襟,还有洒落了一地的钱,眼神里露出压根就不想隐藏的不屑,张嘴:“小王!”
他身侧一个拿着枪的长相稚嫩的人,挺起胸膛,回了一声:“有。”
钱探长问:“你说,好人家的姑娘,会到这种地方来吗?”
那人喊:“探长,不会!”
钱探长笑了笑,拍拍小流氓的脸,道:“听到没,不会!”
他手一摆,喝道:“全部都带走,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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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城的监牢里,昏暗的灯照射着监牢的木栅栏,照射出囚牢里浮动跳跃的灰尘。
方穗迭紧了紧自己那被扯坏了扣子、半开的衣襟,蜷缩在班房的一个角落,呆滞的靠着墙怔怔的不知道看向何处,赌场的调戏、警察的抓捕、囚车的当众呼啸,街上行人投过来的不屑眼神,一个个场景纷乱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织起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严严实实的遮住,呼吸不得,网里慢慢的滋生出绝望。
她从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被带入警察局中,会在这个四面都是徒壁的班房里,和一个个穿着风尘暴露的姑娘关在一起,而她,竟也是发丝凌乱,衣襟半开,看着也是风尘暴露得很……
爹爹是山中少有的秀才,有着一身傲骨,从小就叫她读道德经,明礼仪廉耻。
爹爹常说,为人处世,当正大光明,为女子者,更该谨言慎行,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可她竟然将自己整进去了警察局。
可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不过是顺路送个咖啡而已!
她错了吗?
如果善心都是错,那世上还有对吗?
若她没错,那又是什么错了,让她落到这般的地步?
她不明白!
爹娘倾其所有让她来永城读书,她谨言慎行,一步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事来找她,一桩桩,一件件,都逼着她,她已经委屈至此,她已经退让至此,她已经扛着一身莫名其妙而来的罪孽,活得如此的战战兢兢,为何,还是躲不了灾、躲不了难呢?
方穗迭看着墙角,初冬的冰,一寸寸的透过肌肤侵蚀到骨血中,冻得她的思绪都恍惚,冻得她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迷离不清,模糊成了一片暗影,在那个暗影里,一直缠着她的所有的魔鬼都出来了。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爹爹撑着弯曲了的身子,拿着灶房里的柴火就向她砸来,边砸边不停的咳着,他说:“穗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呢。”
她看见隔壁的陈婆跟前村的刘婶说:“都说了吧,女孩子没事长那么漂亮干什么,妲己知道吗,祸国殃民阿。”
她看见莫莫看着她,脸色苍白得吓人,问她:“穗穗,你敢发誓吗?你敢吗?”
她看见班里的同学捧着本书交头接耳:“瞧瞧,就是她,怎么样,小模样长得还挺纯的吧。我告诉你越纯的人才越骚。哈哈哈哈!”
她听见所有人都在说:“哈哈,罪证确凿!罪有应得!”
……
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全都向她砸了过来,她想要逃跑,摆脱这些缠人的恶言恶语,可是前面,好似曲曲折折的迷宫,她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她走不出,走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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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中,隐约“咔嚓”一声响分外分明,惊醒了浅睡的人。
皮鞋踏在水泥地上,一声一声,从轻到重,从远到近。
然后声音消失在牢门前。
紧接着又一声“咔嚓”!
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惊醒了,纷纷张开惺忪的睡眼看向在这半夜本不该慢慢被推开的木门。
除了那个双目紧闭,额头冒着冷汗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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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了,倾泄进来一室的灯光,门口处,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着。
没有看清楚那脸,只是一个身影,一个高大之极,背上满是光明的身影。
那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目光灼灼之中走进来,缓缓的一步步,走到方穗迭的跟前,俯身,指腹触及脑门,那处一片滚烫。
那人蹙了蹙眉,轻声叫唤:“穗穗,穗穗。”
方穗迭缓慢的睁开了眼眸,她的脑子很糊涂,她的视线很模糊,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叫着她名字,将她从那一个个噩梦中拯救出来。
她做了无数个夜的噩梦,她在那无数个夜的噩梦中渴求着有一个人能够出现拯救一下自己。
可……从来没有人出现,从来没有人拯救过她。
可今天,有人将她从噩梦中拖了出来。
虽然她看着眼前的人,眼睛模糊,脑子一片糊涂,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可是,不管是谁,菩萨也好,阎罗也罢,只要能将她救出那一个个的噩梦,她都想要紧紧的抓住。
她做了太久的噩梦,真的太累了,她,顾不上了,顾不上了!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人,手抓着他的衣袖,紧紧的抓着,双眸通红,委屈的眼泪哗哗的流。
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抓着自己衣袖,委屈得双眸通红、无声垂泪的熟悉至极的小模样,来人的双眸变得幽深幽深,只觉得心中某处坚硬如铁的地方,正在悄然的崩裂,裂纹朝着四处偷偷蔓延。
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瑟瑟发抖的方穗迭身上,在她耳边轻声说:“穗穗,我们这就走,离开这里。”
说着,伸手横抱着她,大步的走出监牢。
一路上,他拉着脸,谁也不看,没有理会在前厅匆匆赶来、卑躬屈膝的钱探长,大步流星的向前。
没人敢上前,看着那阴沉的脸,都自动的退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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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躬屈膝的钱探长将那人送出了门口,站在那处,看着车子绝尘而去,对着车屁股啐了一口,转身回到办公室,打了电话,恭敬的说:“施少,赵元任来过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懒洋洋的问:“带走了一个丫头?”
钱探长肃然起敬:“您知道了?”
施敢掀开窗帘,借着月色,俯身看见了黑压压的树林和蜿蜒不知到何处去的山路,劲风吹得树林乱颤。
方才,警察厅的厅长打来了电话,说是今天下午单翼有人去报,说有一个赌场藏有大烟,他们前去逮捕之时,为免有遗漏,便将所有人都抓捕到案,但是赵元任半夜打他电话,说要带走其中的一个丫头,一堆的证人证据摆在他面前证明那丫头的无辜,他没办法只能松口。
施敢的嘴角勾了一个冰冷的笑,证人证据?不是说全逮住了吗?那证人不都关在囚牢里吗?哪里来的证人证据?
那个老狐狸,现在还不想站队,想两头讨好,想得可真是美啊。
若不是日本人眼看着就快来了,而永城的枪械存储不够,他好不容易搭上这条□□的线,他倒是想要看看,赵元任怎么从他的手中带走一个丫头。
他冷冷的开口:“还记得我下的追杀令吗?”
钱探长恭敬的说:“记得,贩烟者,杀;赵元任的女人,杀!”
冰冷无情的声音从电话线的那头传来:“那就好好的查清楚,我可不想永江上飘着一具无辜的女尸。”
施敢挂了电话,看着屋外树枝黑影绰绰,放荡不羁的笑容早已收起,眼里慢慢射出的是狠毒的目光!
什么样的女人这般不怕死,在他对着整个永城下了追杀令之后,还敢跟赵元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