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委地成灰》何九九

3、欠债

　　赵元任淡淡抬眸，看向那枪口。

　　成爷立马抬了抬手，道：“对付几个小瘪三，也要动枪子，能耐啊！”

　　带头人讪讪的收起了枪，恭敬的立在一旁。

　　赵元任瞅了一眼那醉鬼的档处，嘴角微微勾出了浅笑。

　　高甫看着那笑容，哆嗦嗦的，竟不敢上去求情。

　　方穗迭看着他嘴角的那抹笑，心好似被什么人揪了揪。

　　这温柔的微笑啊，一如往常，没有丝毫的变化，好似曾经发生的一切全然没给他留下任何的痕迹。

　　可只有她清楚，这笑有温柔，就有多残忍！

　　那叫曼丽的媚眼如丝的女子，是第一个出声的。

　　她笑了笑，朝着赵元任走去。

　　一袭精致的旗袍包裹着玲珑身段，腰是腰，胸是胸，走得甚是曼妙，别说是男子，就是女子看了，也得咽一下口水。

　　她在半路上抄了一杯侍应手上的酒，走到离沙发上的人身侧，将酒递过去，轻声笑道：“爷，这事，您看该怎么做？”

　　赵元任接过酒，慢悠悠的晃动着手中的红酒，微微笑着，道：“园子里的规矩，自然是该怎样就怎样。”

　　曼丽笑了笑，道：“园子里的规矩嘛，这般不规矩，那咱就把不规矩的手脚给剁了，以后，这人那，自然就规矩了。”

　　宋朵朵吓得一下子抓紧了方穗迭的手臂。

　　方穗迭手臂上一痛，心里一沉。

　　宋朵朵不是本地人，因此，高甫家的长辈本来就不喜她，只是拗不过独生子的苦苦哀求，才勉强同意他俩成婚，若这婚礼上出了事，甭管是不是因为朵朵的原因，这灾星之名是肯定会落到朵朵的头上的。

　　其实她知道，若是她开个口，许，眼前的困境就能解除。

　　可，她能为了那么像莫莫的宋朵朵进这个醉人间，她却无法为了宋朵朵开这个口，因为莫莫，因为那些她说不出口的往事和愧疚……这个口她不能开，哪怕这大厅里的新娘是自己，哪怕那枪口下的人是自己，她都不能开这个口。

　　可，真的不开口，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朵朵会……

　　赵元任随意的晃了晃手中的红酒：“今儿是个喜日子。”

　　他看着眼前的红酒，视线透过那透明的酒杯，看到了方穗迭，她低着头，死死咬着下唇，一副纠结为难的模样，抿了口酒，道：“这酒不错！”

　　成和的眼眸子里闪现了一丝笑意，拿过下人端来的酒，尝了一口，道：“确实不错。”

　　成和是故意的，这酒是醉人间自家的酒，赵元任喝了不知有多少桶，没从赞过一句不错。再说了，喜日子跟酒有什么关系，喜日子和酒跟眼前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赵元任的意思，只是今儿个的赵元任太反常了，反常甚至想当着大家伙的面坏自己定下的规矩。

　　他不明白今儿一向守规矩的赵元任为何出尔反尔，反正赵元任这话也不是只说给他一人听的，所以索性装傻，乐得看戏。

　　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随意的勾了勾，一旁的侍应恭恭敬敬的端了杯酒过来。

　　曼丽接过酒杯，微抿，酒入喉头，媚眼翘了起来，出口的话语意味深长得很：“的确不错。”

　　她风情万种的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低头，在赵元任的耳边呵气，轻声细语：“我想要半个月的假期，人家都大半年没休息了。”

　　赵元任端起红酒杯，跟曼丽的杯子，碰了碰：“cheers！”

　　曼丽的眉眼顿时笑得更开：“cheers！”

　　她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口饮尽，方才懒洋洋的起身，道：“爷，你说我这一姑娘家，可真见不得这断手断脚，血淋淋的场面。再说了，算命的跟我说了，今天这喜日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沾了血光可不好，一辈子孤寡。爷，要不您高抬贵手，饶了这下三滥的一条命吧，也算是咱沾沾新娘子新郎官的喜气，说不定赶明儿你们两位爷就能娶进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我也能嫁个如意郎君。”

　　成和看着曼丽，嘴角抽了抽。

　　姑娘家，见不得断手断脚？算命的说一辈子孤寡？

　　是谁，指着窗外的卦旗哈哈大笑：“算命？这玩意你也信啊！青儿，将那铁嘴铜牙的请进门来，咱看看他这能算天算地的人，能不能算得出自己有没有小命出这门，如何？”

　　是谁，跟他说：“成和，今年你如果不娶我，明儿个，我就嫁给别人去，姑奶奶我，不缺人喜欢！”

　　“就这么放过他了……爷……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带头人心不甘情不愿的问。

　　曼丽咯咯的娇笑，看着那人的眼眸跟看个不知死活的物件。

　　赵元任瞅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转开。

　　只是淡淡的一瞥，那带头人却惊出了一头的冷汗，连忙住嘴，半晌开口：“不过……他得罪的是曼丽小姐……曼丽小姐都不……计较，我们自然……自然……”

　　赵元任开口：“规矩就是规矩，既然敢在醉人间闹事，就得付出代价，不过既然曼丽小姐开口了，这大喜日子就不见血光了，三十大棍，打了就赶出去吧。”

　　三十大棍，打下来屁股铁定是开花的，可这好歹，全手全脚的留着，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至少这些年来，真没怎么听说过犯在天义手中的人能全须全尾而退的。

　　那瘫坐在地上的人被人利落的拖了出去，那群荷枪实弹，紧衣束裤的男子随即也退了出去。

　　赵元任抬眸，看着新郎官，微抬了抬手中的酒，笑道：“今儿是个好日子，在这儿赵某恭贺高先生、宋小姐百年好合，一生平安。”

　　这平安两个字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暗地里重重的舒了口气。

　　高甫胆战心惊的笑笑，道：“谢……谢……赵爷！”

　　赵元任一口饮尽了杯中余酒。

　　身旁的侍应连忙端着盘子上前。

　　他随手放下空杯，站了起来，一步步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方穗迭低着头，她听见皮鞋在光滑的瓷砖上发出的声音，一声一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自己整个人被前面的人笼罩在阴影中。

　　她听见头顶上，有个声音笑着说：“这婚礼不错。”

　　停顿了数秒，又道：“伴娘更不错。”

　　他问：“你说是不是，穗穗？”

　　身旁有隐隐被压抑住的惊叹声。

　　毕竟，谁都想不到，赵元任这一尊高不可攀的大佛，居然对着宴席中一个普通女子，这般的亲近。

　　方穗迭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方才抬头，没有血色的脸绽放了个几不可见的笑容。

　　赵元任看着她，恍若未觉她的惨白一般，转过头，对着宋朵朵道：“若不是宋小姐将婚宴定在了醉人间，只怕穗穗是死都不肯踏进来一步，看来我还得多谢宋小姐了，为了表示谢意，今晚的一切费用，记我账上如何？”

　　这个一向被众人当成阎罗的人一下子这般亲切和善的跟自己说话，宋朵朵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她眼睛滴溜溜的在赵元任和方穗迭的身上转溜：“我……我……”

　　赵元任不等宋朵朵的回答，就又回过了头，笑着对着方穗迭说，声音平和得好似跟朋友聊天一般：“穗穗，以后如果有什么难题，可随时打我电话。”

　　方穗迭淡淡回视，疏离又客气的回了句：“谢谢！”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在众人面前，故意让大家知道他这般通融为的是谁？他是想告诉大家，她方穗迭是天义的赵元任罩着的人。

　　她知道他是好意。

　　但是，她不需要他这个好意。

　　但她不能反驳，因为就在刚刚，他还帮了她。

　　这情，她得领！

　　所以，她没有说不必，只说了谢谢！

　　——————

　　婚礼后的第三日，卡特咖啡馆，下午四点，上早班的方穗迭已经可以下工了。

　　店里接了个外单，城东桂花巷有人叫了几杯咖啡和蛋糕。

　　卡特咖啡馆向来高傲，从不接外单，可是数月前，有一伙地痞让送个外卖。

　　林少拍着桌子喊：“地痞，流氓，那些个粗人，懂什么是coffee吗？牛嚼牡丹、暴殄天物！送什么送？不送！”

　　桂姐说：“可这些地痞流氓，什么事都不管不顾的，如果我们真不送，只怕不得安宁！”

　　林少哈哈大笑：“爷会害怕这些个小瘪三？真是天大的笑话！不送！看谁整治谁！”

　　桂姐十分镇定的等着，果然半分钟不到，林少便喃喃自语的改了主意：“私产，这是私产，不能出风头，不能出风头，母老虎知道就惨了，老头子知道就更惨了，低调，低调。”

　　于是又拍了拍桌子，怒喊：“送，送，送，送！”

　　H城茶馆酒肆多，咖啡馆本来就少，居然还送上了外卖，一时之间，竟知名度大涨，成为永城潮流所向，吓得林少半个月没敢出现在咖啡馆中，连带她方穗迭都被下放去屋内做蛋糕，在那个密封的房子里呆了半个多月。

　　本来送外卖这活计是小王干的，可中午时小王肚子疼，提前下工，方穗迭想刚好自己下班，桂花巷离自己租住的地方也近，便说自己顺路带去吧。

　　.

　　桂花巷在城东，一巷之隔，一边是永城的贫民区，一边是永城最多的妓院、赌馆。

　　她第一次到这种地方，一进去，就发现里面烟气冲天，闹哄哄的，一群人围着不同的桌子，打扑克的打扑克，砌四方城的砌四方城，赢得大笑，输的的骂娘，一个个暴着青筋红着脸的问候彼此的亲戚，表示愿意跟人家的祖宗真刀实枪的干一场，而被问候的人也是面不改色、心不慌、眼不跳的替自家的祖宗照单全收了，只是不知道那土里的老祖宗会不会因此气得七窍冒烟，跑出来找这孙子算帐。

　　方穗迭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往里走，不提防横出来了几双脚，有人围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眼睛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了她，好似将她整个人扒光了一般，猥亵得很，看完后还吹着个响亮的口哨，道：“哟，好水灵的妹妹，妹妹找谁啊？找哥哥我吗？”

　　方穗迭很是慌张，不知晓该怎么做，只能想尽办法的绕开包围圈，可她往左走，他们就往左走，她往右走，那群人也跟着向右横着两步，又嘻嘻哈哈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有人的手更不老实，直接就往她脸上摸去。

　　方穗迭吓得整个人往旁边躲去，完全忘记了她的四周都围满了地痞，她一躲便直直躲进了不知是哪个地痞的怀中。

　　那人一把抱住了她，嘴巴就往她身上凑，嘴上连连说：“乖妹妹哟，别这么急啊，哥哥就来！”

　　方穗迭脸色苍白、神色大惊，连忙挣扎了起来。

　　那人的力气十分的大，嘴里荤话不断，手上的动作也十分的不规矩。

　　周围的人一个个乐得哈哈大笑，纷纷起哄。

　　一张张脸，扭曲了在她的视线里，一声声的调笑，灌入到她的耳膜中！

　　她害怕想得尖叫！

　　手中提篮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瓷器掉破的声音，咖啡从歪倒着的提篮里流了出来，一地的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