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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恨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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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穗迭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的觉得心虚得很,连眼神都不敢看莫莫,哑着依旧只能发出轻微的声音,问:“莫莫,你怎么了?”
该不会是莫莫知晓她跟施敢一起吃辣,然后生气了吧?
若真是为了此事,她可以跟莫莫保证,今后,她绝对绝对不会跟施敢单独在一起吃饭,她绝对绝对不会再做任何让人误会的事情。
谁料莫莫看着她,看着看着,话还没说出口,一阵爆笑已经出声:“昨、昨天笑、笑惨了……眼泪止不住……”
她捧着肚子说:“太、太好玩了,你们这俩个傻瓜、大傻瓜,为了几道菜……哈哈,哈哈,居然……真傻!”
方穗迭惊诧得嘴巴微张,半晌没合上,那个,莫莫怎么知道?施敢说的?施敢可真的什么事都跟莫莫说啊!
莫莫抹了一把生生笑出来的眼泪,道:“你可没看见,施敢那嘴……哈哈哈哈,那嗓子……哈哈哈,当太监都不用阉割,哈哈哈,他躲在家里都不敢出去,太好玩了……”
方穗迭摸摸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嗓子,想起那晚,施敢其实吃的比她吃的多得多,她的嗓子倒成这样,想必,他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是,那样嚣张、霸道的一个人,躲在家里的模样,简直是美妙得不能想象!
“你说,你傻吧,他怎么也犯傻了呢……哈哈哈,不就是几个菜吗,至于这么拼吗?自作孽啊不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
方穗迭略微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想起那晚,被辣得神思不属的时候,似乎隐隐约约听见施敢边吃边苦笑着念叨过这句话。
方穗迭低着头,眉眼也晕开了笑意。
那天,莫莫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厚俯,捂着肚子直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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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他们,是多么的开心!
可是日子过着过着,怎么就过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呢?
低头,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滑落掉在碗里,她连忙拿着手肘触碰了一下脸。
抬头,微笑。
她问:“好吃吗?”
饺子哽在他的喉头,他使劲嚼了几下,形同嚼蜡、索然无味,可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那通红的眼睛笑着,他的目光幽深幽深,努力的让唇划出了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好吃!”
她赶紧起身,拿铜勺又给他加了几个:“好吃,就多吃点。”
汤水的热气朦胧在他们的中间。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
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她以为自己无声哭泣便会不被人发现。
却没发现对面那朦胧的蒸汽笼罩着那模糊不清的努力划出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就那样僵硬的僵在了嘴边!他眼底的目光,黑得宛如最阴冷的黑夜,看不见一丝的光明!
方穗迭给自己也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嘴中,细细的咀嚼,慢慢的品尝着。
施敢不知道,这一刻的相逢,她等了很久。
守在这一个城市,就是为了等他,等他们,来讨债。
可是他来了,心又慌慌,自己拿什么东西来还呢。
这孽债,该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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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风夹带着细小的雪花从窗户飘进来。
雪堆积在屋顶,化成水,顺着屋檐的缝隙一滴一滴的坠落,落在屋子里的水盆里。
滴答!
滴答!
声音那样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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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敢起身告辞,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回头静静的看着方穗迭。
他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说,该不该说,该不该就这样的让方穗迭消失在他的眼前,让方穗迭彻底的离开这个漩涡。
他开口,说的却是:“穗穗,赵元任那边……你放心,他不会有机会再来骚扰你的。”
到了最后,他也没说出口那句话。
他就是个该死的自私鬼!
方穗迭点了一下头:“嗯。”
她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总归是他们那些人比她多很多的方法。
“记住,以后碰到什么难事,别逞强,去找陈哥,他会跟我说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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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她之间,已经是……
不能直接见面的关系了……
她点了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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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需要考虑太多,只要开开心心的活着即可,知道吗?”
还能那样的活着吗?还能活得开心吗?
她点了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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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做任何与己不利的事情,也不要做会做激怒赵元任的事情,若要做之前,先跟我说,我会护你周全,知道吗?”
如今的她,哪来的脸面,让他护自己周全呢?
她点了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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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生疼,她抬头看他。
他幽黑幽黑的眼睛盯着她,那黑亮的眼眸像漩涡,能将她整个人深深的吸进去.
他做事从来随意,别人若是不认真听,他说都懒得说,可此刻却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的说得极慢,像是要一字一句的刻到她的脑海中一般。
“记住了吗?做任何可能激怒他的决定之前,跟我说。”
“记住了吗?别让自己陷入到危险中。”
“记住了吗?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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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认真的!
他是认真的!
一股辛酸猛地涌上了眼眶,她知道,就算是到了这一刻,他还是觉着她跟赵元任之间是有关系的,可是,就算他是这么觉得的,还是这么认真的说了那些话。
有一句话,在她的心头,放了很久很久,她曾无数次在梦里问过他,可是,当着他的面,却从未问出口,她只怕那答案自己负担不起。
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现在不问,她没机会问了。
“施敢……”
现在不问,她真的可能没机会问了。
所以,还是问吧。
“施敢,你恨我吗?”声音很轻、很轻,那样轻轻渺渺的飘散在房间里,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可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时间一秒秒的被拉长,一秒千年。
方穗迭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直冲嗓子眼,然后再一下一下的随着施敢的沉默而坠落谷底。
雪水从屋檐上,一滴一滴的滴落。
滴答。
滴答。
她不该奢求的,不该奢求他不恨她!
“我……”
“穗穗——”他挡住了从屋缝钻进来的寒风,以他修长的身躯挡着那外来凛冽的寒风,那常常玩世不恭的笑着的眸子神色复杂,似乎在努力的压制着什么,可是他再怎么压制,那浓到化不开的悲伤还是那样浓郁的泄漏了出来,他的声音犹如叹息:“我……更恨我自己。”
居然是这样的答案!
我……更恨自己!
他有什么错阿!
错的是自己阿!
方穗迭看着来人,再也控制不住的哽咽:“施敢,我记得……记得莫莫对我有多好。真的,记得!”
她一直记得莫莫对她有多好,一直记得他对她有多好;一直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想要犯糊涂的时候,在渴望得到不该得的东西的时候,他们的好,就会一一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她是记得那样的深刻!
所以,她又怎么会去做对不起莫莫的事情呢?
所以,请你相信,相信我不会背叛莫莫,相信我不会跟赵元任在一起,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施敢,全世界都可以怀疑我跟赵元任之间的关系,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你可知道?
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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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施敢,一步一步的向远处走去,鹅毛大雪纷飞,雪花夹着风往他身上扑,他一个人,孤身走在雪里,身形是那样的寂寥……
方穗迭站在窗户那边,透过那只打开了一道缝隙的窗户,看着那个寂寥的身形慢慢的在她的视线里遥远了、模糊了,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一道长长的脚印。
她就站在那里,顶着寒风,静静的看着那道长长的脚印,直到脚印再次被大雪覆盖,失去了所有他曾经存在过,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寂静的屋子里,她轻声的呢喃:“施敢,再见!”
施敢,我说的再见……
就是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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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的记得莫莫对她的好的,那些记忆,鲜明得宛如就在昨日,怎么可能忘记呢?
她的嗓子哑了。
莫莫说,自己心情倍儿棒,胃口吃嘛嘛香,所以,她有一种看见什么就想吃什么的冲动,她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所以想吃什么自然就买什么了!
可是,她又说,女人就是这样的啊,买的时候很冲动,冲动过后就清醒了,她清醒之后发现自己买的那些个好东西,要不是她不喜欢吃的,要不就是买太多她根本就吃不掉。
于是,她拉着她的衣袖说:“好穗穗,好穗穗,求你了,你帮我分担点吧,你不是老说浪费会被雷劈吗?我不想被雷劈!”
方穗迭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东西,半晌不知道该說什么。
她什么都知道,莫莫买的所有的东西都是降火清凉润嗓的好东西,莫莫知道她舍不得买,所以她买了给她,可莫莫也知道她的自尊心,所以她不说是给她的,她说,穗穗,你帮我分担点,我不想被雷劈!
她连帮她、连为她好都这般的周到、体贴!
她委婉的告诉她,不必如此!
莫莫在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下,笑得灿烂至极,她說,穗穗,我们是姐妹,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莫莫在永大是出了名的高傲,可对她却也是出了名的好。
她曾经好奇的问过为什么永大这么多人,为何她独独对她这般的好?
莫莫趴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搭在肩头,她从被子里面钻出了个头,下巴塞在绵软的枕头上,一脸睡意朦胧的模样,边打哈欠边回忆说:“哦,那天啊,就是下着雨,施敢送我回学校,所有人都在躲雨,就你一个人在那边扫地,那雨虽然不大,可是也会淋湿人的,别的人都随便扫一下就走了,你一个人,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可是还扫的那么认真,扫的那么开心,我就觉得这姑娘够傻的,随便扫两下就好了,这么实诚干嘛啊。这年头傻到实诚的人太少了,那么傻还那么开心的人更少,我就觉得这姑娘挺奇葩的,挺好玩的。”
她原本是感激的,可是听莫莫的话,听着听着,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感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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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莫对她是真的好。
别人交朋友讲究门当户对,讲究我能给你什么,你能还我什么,她们不是!
她原本谨小慎微,莫莫带着她在这个城市里肆无忌惮的撒野着,因为莫莫,她在这个城市开始有了自信,有了朋友;
莫莫会在她的那些二少朋友们给她献殷勤的时候說“你这花花大少,别想染指我的穗穗,我的穗穗要嫁就嫁个一辈子对她好的男人”。她的那些个二少朋友们总是被她气得哇哇大叫:“天下间有这样的男人吗?”
莫莫会将她带到自己那个大得要命的别墅里,对莫伯伯說:“爸,这就是穗穗,你对她要跟对我一样的好!”
她为了让她不要太拼命干活,私下让自己的朋友高薪聘请她去家教;
她会偷偷的在她的耳边說:“穗穗,施敢其实真的很好很好,你考虑考虑他喽。”
……
她千方百计的凑合他们俩,她说:“老话讲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俩肥水,我怎么舍得你们流到别人的田地里去呢?”
施敢随意的往墙上依靠,抬眼看向太阳,视线迷离,声音却带着笑,气定神闲的调侃:“穗穗这样的好女子,世间难求,不像你,全身哪一点像女孩了,我若不要你,你就没人要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你,我就牺牲点吧。”
方穗迭记得自己笑着回:“說你们俩是一对活宝还不信,看看你们自己,多合拍阿,少扯别人进来阿。”
他们不知道,她有多感激莫莫,她有多想要对莫莫好。
那时候,真快乐。
三个人骑着自行车在七拐八弯的小巷子里,铃声一串串的和着笑声一起踩在了青石板上;
……
曾经她们是那样的快乐,无忧无虑的。
曾经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这样顺畅的过下去。
可谁曾想,事情突然之间就发生了变化,她一错再错,直到现在——快乐变了味,苦不堪言。
回不去了,谁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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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方穗迭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终下了个决定。
第二天,起床,将房间收拾干净,干干净净,将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黑色的布包里。
出门的时候,将钥匙放在了屋旁缺了一个口子的吊篮花盆下,方穗迭想了想,还是拿起了那钥匙放回布包里,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住了几个月的房子,方才下楼。
她去找了宋朵朵,将那钥匙和一张纸递给了她:“这是我房间的钥匙和押金单,你帮我还给房东吧,我的租期还有几个月,房东那人向来吝啬,让她退换房租是不太可能的,不过押金那点钱还是可以拿回来的,押金你就拿着吧,就当做是你帮我跑腿的费用。还有,这是辞职书,麻烦你帮我交给咖啡馆,这两个月的工钱,我也不要了。”
宋朵朵看着桌上的东西,半晌没有言语,良久方才纳闷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跟要离开这里似的。”
方穗迭微微的一笑:“是啊,要离开了。”
该离开了,这个颠覆了她一生的城市,这个让她在这里笑得太多、也哭得太多的城市。
昨儿晚上,施敢在她房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
在这个城市,她不过是个小小的过客,她无权无势,孤女一个,能斗得过谁?能躲得过谁?
赵元任非要说喜欢她,施敢说她跟赵元任之间有关系,她怎么解释施敢都不相信,要命的是赵元任一副不得到手誓不罢休的模样,竟连她的相亲都给搅黄了,接下来她还能做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一样,那就是退!
他逼着,她就后退,退到无路可退的时候,就只能孤注一掷——离开永城!
赵元任不可能离开永城,而且就算他势力再大,也只是在永城,中国那么大,总有他无法触及的地方,他与她之间的纠葛,隔着时间,隔着岁月,总有一日会老去、会发黄、会断掉,到那时候,不用说,不用辩,施敢自然知道,他们之间是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