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委地成灰》何九九

19、纨绔子弟

　　陈哥问方穗迭：“你知晓施少为何是永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方穗迭看了看施敢，再看了看陈哥，摇头道：“不知。”

　　其实是知的，因为施敢那人从言行到举止，哪点哪点都是纨绔子弟的模样，简直就是纨绔子弟的模板。

　　只是这般说出来，似乎不大好，所以，她说不知。

　　陈哥显然看穿了她的不好意思，笑，毫不客气的开口：“因为他来者不拒。”

　　.

　　他是真的来者不拒，花心如陆如其，都会挑挑拣拣，看见不喜欢的姑娘家还会委婉的拒绝上一番，他倒好，是真的来者不拒。

　　用陈哥的话说就是，不管那姑娘的风评、长相，不管屁股翘不翘，胸大不大，一概不说拒绝，也不说接受，直接带到了这里来，然后诚挚的说上一番话。

　　那番话的意思大概是——自己虽与莫安安之类的人混在一起仗的不过是莫伯伯的宠爱，其实家底薄得一塌糊涂，真要他自己请客，也只能到这种地方来，不过这也是暂时的，现在能到这边来是因为他尚未娶亲，若娶了他人，莫伯伯许会不开心，他的势估计也就不能仗了，以后的收入许会更少一些，估计连这种地方也来不了了，可能只能在家里啃肯白菜帮子之类的了，当然姑娘但请放心，你的颜面一定不会扫地，因为婚后，就算没有钱，我也是会跟陆如其他们打交道的，这个场面还是会撑起来的，就是常常蹭吃蹭喝的不太好，所以偶尔也会请请客，体面一点的那种，可能到时候他一体面，家里的白菜帮子也可能会偶尔供应不上。

　　还有，他有个奇怪的癖好，这个癖好一般人不知晓，可若是以成亲为前提的，还是说清楚的好，他就喜欢看人吃辣，被辣得红彤彤的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看的模样，带着肆虐的好看、勾人。

　　最后，末了，还会特别诚挚的看着对方，说：我觉着你也挺不错的，你若能接受我的这两件事，咱也可以试试。

　　.

　　听着陈哥说的那两个字——肆虐的好看、勾人，方穗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变态两字。

　　她转头看了看施敢，虽然与他相交不深，虽然不知他的家底是否深厚，虽然眼前一桌火辣辣的菜肴摆在眼前简直就是罪证确凿，可是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或许纨绔，可起码不是变态，不是看着别人痛苦就开心的变态。

　　所以，她开口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为何，方穗迭的脑子里忽地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太突然，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难道你想让她们先拒绝？”

　　这话一出，不仅方穗迭自己愣了，陈哥也愣了，施敢也愣了。

　　.

　　片刻的静滞之后，陈哥好奇问：“你为何这么说？”

　　施敢坐在一侧，没有言语，只是眼神停留在了她的身上，似有意，若无意。

　　方穗迭想了想，道：“莫莫说，莫伯伯宠你比宠她多，你才是亲生的，她是捡来的。”

　　施敢挑眉笑了笑。

　　“莫莫还说，别人都以为你平日里就嘻嘻哈哈的玩闹，什么事都没做，其实你比她有钱，也不知道你怎么倒腾的，近几年你赚的钱比莫伯伯的还要多，她说这不科学。”

　　陈哥认同：“这是不科学。”

　　“不过莫莫说了，科不科学的无所谓，反正她没钱的时候都找你要就行，所以8——不至于连白菜帮子都吃不上。”

　　陈哥点头：“这说辞是有点过分，下次改改。”

　　他拍了拍了施敢的肩头，沉重的道：“下次莫莫身边的姑娘来招惹你，你别再来这一招，别骗不了人还惹一身腥。”

　　施敢挑了挑挑眉，问：“还有吗？”

　　“有。”方穗迭笑，“莫莫说你是个好人。”

　　施敢手指撩起，摸了摸眉角，唇角勾起，轻声浅笑：“她说我是好人就是好人啊。”

　　方穗迭点头：“当然，我信她。”

　　“你为何要这么做？不能直接拒绝吗？”方穗迭对施敢第一次好奇。

　　陈哥哈哈笑了起来，他拍拍施敢的肩头，与施敢对视的眼神十分的意味深长。

　　施敢瞪了陈哥一眼，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指着桌上的菜道：“换掉吧。”

　　方穗迭问他为何要这样做，他没有回答，有些事，不是眼前这个单纯、敏感的姑娘家能了解的。
　　永城喜欢他的姑娘不少，可是喜欢到能勾上来的姑娘却不多，因为不敢，因为羞涩，所以这也代表会勾上来的姑娘家大多都很敢，不羞涩。

　　她们大多如莫莫那般接受了西洋理念灌输的永城新女性，她们标榜男女平等，要打破封建思想，对所爱义无反顾的追求。

　　有一个甚至在莫伯伯面前跟他表白，让他遗弃包办婚姻这种封建的、落后的、愚昧的风俗，莫伯伯当场哈哈大笑，说如今的孩子胆子大，接受新鲜事物也快，将来必定年轻有为。结果那姑娘一回家就被自家的爹拿着马鞭追着抽，据说那姑娘为了躲避马鞭楼上楼下的跑，最后还跑到下人房的鸡圈里去，一度成为当年永城最好的谈资，嗑瓜子的时候不谈上一两句都会觉着瓜子无味的那种谈资。

　　莫伯伯也跟他说过，虽然以前与他爹娘有口头约定，虽然他也想他当自己的女婿，但他不阻拦他喜欢别人，若是他心有所属，他可以亲手撕毁婚约。

　　别人都以为莫伯伯将他当半子，等着将来将女儿嫁给他，等他给他养老送终。

　　其实他们都错了，莫伯伯不是将他当半子，是当亲儿子！

　　他娶莫莫，他开心！他不娶莫莫，他也没关系，反正莫莫总能嫁出去，而且有他们俩相护，必定能嫁得甚好。

　　所以，莫伯伯是纵容他与其他的女子交往的。

　　莫伯伯在永城一言九鼎，似乎无人敢碰，可他想的不一样，做皇帝的还需要文武大臣相帮，真正的孤家寡人做不长久。

　　那些敢凑近他的姑娘家世都不菲，若是拒绝引来不快，导致两家有心结，便大为不妙。

　　如此做，一是消了莫伯伯的担心，二是让那些勾上来的人知难而退，让他们先开口，起码面子有了，就算猜出什么，起码不至于因失了面子而生恨。

　　他懒，一次用过效果不错之后，就次次都这般用。

　　有些事不能说，不需说，自己知晓即可。

　　所以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指着桌上的菜道：“换掉吧。”

　　陈哥作势去端菜。

　　方穗迭连忙阻止：“别，别倒了！”

　　施敢诧异的看她：“你会吃辣？”

　　永城这边的姑娘一般都不怎么吃辣，不然他也想不出这个损招。

　　.

　　方穗迭看着冒着热辣烟气的红彤彤的鱼头、龙虾，只觉得嗓子眼里都冒烟了，可这一桌子的好菜，一丁点都不吃就拿去倒掉，岂不是太浪费了，奶奶说，浪费是要遭天劈的。

　　她梗着脑袋点了点头，道：“会吃！”

　　她哪里会吃什么辣啊？不过强撑着！

　　可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她再度点头，强调：“很会！”

　　.

　　“会吃就多吃点！”施敢绅士风度十足的从盘子里特意在辣椒最多的地方夹了个看起来最辣的龙虾放到她的盘子里，“听说爱吃辣的人，就喜欢吃最辣的，不辣不过瘾，你尝尝我挑的这个，一定过瘾！”

　　一个字一个字如同炸*弹一样的炸在方穗迭的心头，炸得她肝颤！

　　再看看，盘子中那鲜红冒油、两只大钳子张牙舞爪的凝滞在半空中的龙虾，还没吃，唇舌就灼热了起来。

　　她吞了口水，抵制住恐惧，拿起那龙虾，低头凑近，火辣的味道直冲鼻尖，她忍不住要打喷嚏。

　　她忍住了，当龙虾接触到柔软的唇舌间，那种陌生的味道如同火焰一般瞬间就点燃了她的唇舌，就跟熊熊烈火一样从唇舌一下子燎原了整个嘴巴。

　　妈妈呀，闻起来辣，吃起来更辣！

　　太辣了！

　　一下子，眼泪都给逼了出来。

　　.

　　施敢愣了！

　　这嫩嫩的小脸蛋上，被辣的赤红的双眸和鼻子。

　　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哪里有半点会吃辣的痕迹！

　　他连忙倒水，递给辣得都说不出话来的方穗迭。

　　方穗迭接过，使劲的往嘴里猛灌，喝完之后，微张着嘴，伸出小舌尖，伸手在嘴间猛扇风。

　　那微微伸出的小舌尖，小小的，嫩红嫩红的，前段微微勾起，看着看着，他的心都勾跳了一下，突然之间觉着自己的嘴里一干，他赶紧也喝了口水，压压身体莫名而来的干燥。

　　“你不会吃辣！”他肯定的说。

　　扇风的动作停住了，微微伸出的小舌头缩了回去。

　　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他觉得，有点可惜呢？

　　他该晚一点说的那话！或者他压根就不该说！

　　.

　　方穗迭心虚的看了一眼他，立马别过眼神，满脸那种说谎被抓的尴尬，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一下，又转了一下，似乎思索了很久，可开口说的却是愚蠢之极的谎话：“我真会吃！”

　　更要命的是，为了表达自己真的会吃，她直接又夹了一个，送进自己的嘴巴里。

　　好辣！好辣！

　　她整个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施敢无声的叹了口气，见过执拗的，没见过执拗得这么蠢的人。

　　若是莫莫，早就小手一挥，直接摔筷子，说：“我就是不会吃辣的怎么着！我就是不会吃辣还要吃辣怎么着？不服啊，单挑！”

　　不！莫莫从来不会不善待自己，所以不会吃辣硬要吃辣这种蠢事绝对绝对不会做！

　　对于愚蠢的人，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可今天却莫名的心一软，伸手，截住了她手里的东西，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温柔了几分：“不会吃就不要吃。不会吃辣不丢脸。”

　　他不明白方穗迭也不是个爱逞强的人，为嘛明明这么明显的不会吃辣，却非得说自己会吃辣呢？
　　这强逞得有意思吗？

　　.

　　方穗迭辣得鼻子红红、眼睛红红、脸颊红红的看着他，看着满桌子的菜，满眼的惋惜和不舍：“可是你们会扔掉……”

　　“扔了就扔了呗！都不会吃放着干嘛？”

　　她犹犹豫豫的说：“……太浪费了。”

　　所以——

　　这傻瓜硬逞强的理由是怕浪费？她就是因为怕浪费才硬逼着自己去吃原本就不会吃的辣？这姑娘，脑子傻的啊，不会吃辣万一吃出毛病了，可不比浪费这一桌子菜还不划算？

　　他筷子指指那菜，说：“没事，我会付钱。”

　　“那也浪费啊……”

　　她从不担心他会不会付钱的问题，她知道他有钱，自不会在乎是不是要倒掉几道菜，可是付钱跟浪费有什么关系？付钱了就不浪费吗？付钱了的浪费就不用遭天谴吗？

　　她说：“没事，我会吃！”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笑着的，可嘴巴里火辣辣的燎人，犹如千万个火苗在燃烧着嘴唇上的每一个细胞，她甚至能感觉到嘴唇在不停的变肿变大，实在受不了了，就嘬起嘴唇不停的往外吐着热气。

　　巴掌大的小脸上，因为辣而变得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格外勾人，嫩红的唇小小的，通红通红的，有点柔软，有些微肿，嘬起来，像是无言的邀请，诱人得很，还有方才还探出来过的嫩红嫩红的舌尖，他喉头滚了一下，感觉更加的干涸了。

　　一定是这辣椒太辣了，所以辣得他只是闻着、只是看着，就失去了理智，他脑残的同意了她的做法，道：“不浪费，是吗？”

　　“我吃！”

　　他夹了一大筷子的龙虾放在自己的碗里，放进嘴里，辣椒一下子火燎燎的就灼痛了他的嘴巴。

　　他一定是疯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吃着，吃一口，想一句，他一定是疯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夹着筷子，夹一筷，想一句，他一定是疯了！

　　是疯子，才会明知不能吃辣还去吃辣！是疯子，才会明知浪费也比吃坏身子好还去吃辣！

　　是疯子，才会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傻得不会算计的大傻瓜漂亮得让他心头都辣辣的燎着！

　　.

　　陈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两个人，一边吃着辣，一边不停的灌开水，不停的往嘴里扇风，又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吃。

　　两个人的鼻子都红红的，嘴巴红肿着，眼里分明都给辣出了眼泪，可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迟钝。

　　他乐了，乐得拄着拐杖的手都无力了，坐在凳子上，问：“哎哟喂，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施少，你不是不能吃辣的吗？这，怎么就吃上了？”

　　施敢灌了一大口的凉茶，悄然抹掉了那悄无声息辣下来的眼泪，横了一眼陈哥，道：“爷是不会吃辣！爷就算不会吃辣也爱吃辣，不行啊？”

　　“行！行！行！怎么不行？太能行了啊！左不过是灼伤嗓子而已，接下来几天不能说话，顺便可能得个高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哥笑着点点桌子上的菜，问道：“要不再给你上几道？”

　　施敢拿起手中的龙虾钳子就扔了过去，陈哥敏捷的身子一歪，躲了过去，他起身，离开前在施敢的耳边說了句话。

　　施敢顿了两秒，横扫了他一眼，斥道：“瞎扯什么呢。”

　　陈哥哈哈笑着要离开，施敢手一招又回来了。

　　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陈哥吹了个口哨，轻声说：“怜香惜玉哟。”

　　他在施敢正准备踹他屁股的之前，迅速的离开了，等回来的时候，桌上的那几盘菜已经消灭干净。

　　他带着人送来了两碗中药：“来来来，吃完了辣椒，咱吃点药，别真给辣出毛病来就好了。”

　　方穗迭已经辣得深思不属，浑浑噩噩残留着一丝的思绪还是觉得有趣，哪家饭店吃完饭还包中药？

　　这饭店，不错！

　　.

　　结果，第二日，几乎是毫无疑问的，哑了嗓子。

　　莫莫环绕着方穗迭走了好几圈，奇怪的问道：“昨儿个你做了什么，怎么能把嗓子哑了呢？”

　　还好，方穗迭不好意思说，哑着嗓子瞎比划，莫莫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中午的时候，莫莫还没想好要吃什么午饭，施敢就遣了家里的女佣带来了午饭。

　　莫莫好奇的看着女佣提在篮子里的菜，问：“今儿什么日子，那家伙居然这般体贴？”

　　女佣小甜捂着嘴偷偷的笑，道：“施少说，小姐昨儿个辛苦了，是犒劳小姐的。”

　　菜一道道的摆在了桌上，莫莫看着看着就笑了，一把拉过准备去食堂的方穗迭，道：“今儿个施敢莫名其妙的给我送了菜，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下，而且，你看看——”

　　她指着那菜，道：“清炒苦瓜、西芹百合、绿豆汤……这里道道菜都是降火润喉的，穗穗，这简直就是老天都想让你一块吃的节奏啊。”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方穗迭的脸刷的红了，连忙摆手要去食堂。

　　莫莫一把拉住她，将她往饭桌旁一按，道：“别推辞了，这么多菜，我吃不掉，倒掉，岂不可惜了？”
　　一句话，她乖乖的坐了下来吃。

　　.

　　晚饭的时候，小甜又拎着饭盒出现了，莫莫打开一看，照样的降火润嗓的菜色，照样的起码二人的分量。

　　莫莫看着那菜，真真觉得施敢的这个行为诡异得很。

　　待到第二日中午，小甜居然还出现的时候，她的眼珠子看着那菜，滴溜溜的转着，一下子在菜上，一下子在吃菜的方穗迭身上，她想，该不会晚上还有菜送过来吧。

　　结果，晚上，果真又送来了。

　　莫莫冷笑了两声，当天就回了家。

　　第二日再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双眼红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