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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相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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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朵朵看着自己手中的照片,那照片里有些歪瓜裂枣的,她自己都忘记了那些照片怎么掺和进照片里的,于是问:“要不咱们还是挑挑吧,你看这几个长得也……”
方穗迭回:“没关系,先看看吧!”
这世上的人啊,怎能全凭长相去猜度呢,譬如赵元任,十个姑娘家见了十个姑娘家心喜,可若是喜欢上了他,只怕便是灾难的开头。
宋朵朵十分不经事的又愣了愣。
以往就曾听说,常年不发烧感冒、健康得紧的人,一旦生病,就如同长江溃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却不曾想,相亲这玩意居然也可如此,要不不开窍,一开窍就决堤,就跟老房子着火似的?
她兴奋的拿着照片挑:“好,好,反正穗穗你见的男人少,我们不论好坏多见几个,你多挑挑,这女人挑男人,就跟菜市场挑菜一样,你要看得多了,挑得多了,自然就知晓好的好在哪儿,差的差在哪儿了。”
方穗迭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宋朵朵。
其实,类似的话,莫莫说过。
莫莫说,穗穗,女子在这个世道,得学会看人。
她说:其实每一个人女人都天生有一双火眼金睛,只是有人会用,有人不会用。
她说:要学也简单,多用心看看就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日本在中国的领土上步步紧逼,侵占中国无数的国土,永大和附近几个大学举行了抗日大游*行,那几日,同寝室的风瑞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莫莫看着忙前忙后的风瑞,说,抗日就抗日,真刀真枪的跟日本人干去,拿着几张纸,喊几个口号,就能将日本人赶出中国去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风瑞笑着回了几句话:“抗日不仅仅是需要人拿着枪往前冲,还需要人拿着笔、拿着纸,去发展更多的愿意拿着枪往前冲的人。”
“我们该做的是做自己力所能及,与己与人有利之事,而不是盲目而为、造成难以预计的损失。”
“今日我们所做之事是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你看,我们将日本人在中国领土上的暴行宣扬出去,不让那些事情被掩盖,不让国民被愚昧,让所有人知晓他们的罪行,让所有人看到中国还是有热血青年的,让他们看到这所有的一切,进而奋起反抗,这不是无用功。”
“所以,被嘲笑的不该是动手干事的人。”
莫莫向来心高,从来不曾有人这般的在她面前落过她的脸,那日风瑞落了,她以为莫莫会不开心,可结果游行那日,莫莫来了,不仅来了,还站在最中间,冲在最前面。
当时,各地学生游*行,大多是被镇压的,永城那一次却不曾有人出面镇压过,那时她还以为永城的政府抗日激情比其他政府要高涨得多,后来才知道,游*行那日,施敢虽不在,可他早就给警察局打过电话,那日的游*行队伍中不知有多少便衣警察在,只为确保游*行的顺利进行,还有……莫莫的平安。
游*行结束后,她们拿着路边随处可买的大碗茶,坐在大马路上的小马扎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街上,买豆花的、卖豆花的、买花绳的、买皂角,热闹异常。
她问莫莫:“不是说没什么意义吗,为何还来?”
莫莫说:“虽然没什么意义,可做,总比不做,要好吧。”
莫莫停顿了片刻,又说:“我从来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错,这次,许,我看错了风瑞,她是个成大事的人。”
她没有说话,其实很多东西她都不懂,比如说不懂莫莫的世界,不懂自行车,不懂男女之间可以走那么的近,比如说不懂风瑞,不懂她说的主义……
莫莫对她的这些个不懂,十分的操心,说:“穗穗,女子在这个世道,得学会看人。”
莫莫说:“要学也简单,多用心看看就可以。”
她随意的指着路上经过的一人,说:“你看这人,家境一般,却是一个贪慕虚荣之人。”
她好奇,问莫莫如何看出来的。
莫莫指着他身上的衣裳说:“你看他,他穿的这件西装,是詹姆斯西装店今年的新款,可不是一般家庭消费得起,可他鞋子却是廉价得很,若真是家境优渥之人,必定会注重各方面的细节,哪会这般顾得了头顾不上尾?可见家境不会太好,一个家境不好的人却穿着远远超出自己的消费能力的西服,十有八九不就是贪慕虚荣吗?”
莫莫说:“来来,穗穗,我们来实验一下。你看那边——”
她诧异的看过去。
莫莫指着远处的正从车上下来,笑眯眯的走过来的施敢,问:“穗穗,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方穗迭看着远处慢慢走近的施敢,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莫莫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无奈,只能开口:“看他打扮,上到头发,下到鞋袜,都是精心护理,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莫莫瞅着她,鼓励道:“然后呢?”
“然后……”
她然后了半天也没然后出来,其实她想说,他是个肆意、张扬、跋扈……的公子哥,其实施敢的性格,认识了这么久,她也是知晓一二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说不出口,许在她的心中,这些话都不太好听,所以终归却没说出口。
莫莫恨铁不成钢的瞅着她,道:“你就没发现他很有钱,长得也不错,可身边居然一个莺莺燕燕都没有吗?”
她自然是发现了,可施敢跟莫莫,打小不就是众望所归的一对?只是莫莫中途叛变投靠了赵元任,而施敢还在原地痴痴的等着她,简直就是一出男版的秦香莲和女版的陈世美!
莫莫凑近她的耳朵根子,悄悄的说:“别说我对你不好,施敢是个好货色,我留给你了。”
说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大碗往她手上一放,转身就溜走了。
她也想溜走,结果被眼明手快的卖茶阿婆给一把拉住了:“学生妹,茶钱还没给呢。”
她赶紧在黑色的布包里掏钱,因为着急,结果居然一掏两掏都没掏出来,急得面红耳赤,一抬头,就看见近在咫尺的施敢。
他站在青石板路上,着看她,唇角慢慢的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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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慢慢的学会了如何看人。
可她,宁愿不会看人。
宋朵朵显然没注意到方穗迭的注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有安排在什么地方见面比较好呢?”
“不能太费钱的地方,不然对方会觉着你是个败家的婆娘;也不能太简陋,太简陋了人家会觉得你不值钱,以后对待你必定也是以对待不值钱的方式来对待。”
“不能太喧闹,太喧闹的地方容易让人心不稳,可也不能太偏僻,万一遇到了个浪荡子,看着地方偏僻,直接行了那不规矩之事就不好了……”
宋朵朵千挑万选挑了个临江的茶楼,属繁华地带,可闹中取静,关上门窗很安静,可推开二楼的窗,河两岸的场景一目了然,人来人往皆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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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的那日,刚好下雪,是永城今年的第一场雪。
无穷无尽的雪从天穹深处飘落下来,在天空中无休止的散落着,笼罩在了整个永城。
远处的梅花,点点白色,融在雪里,竟是分不清楚哪样是哪样了。
方穗迭坐在靠窗处,伸手,雪花落在掌心上,慢慢地,融化成了水,蒸发消失,留下的只有一股穿心的凉意和手心那一汪清水。
她已经相了五六个了,朵朵果真如所说般,不论好坏的给她安排了不少个。
第一个长得还行,只是一见面就问家在何处、家有何人、家有何产,这些方穗迭都理解,就像女子不管自己长得如何、家境如何,总是想着嫁给一个长得帅又有钱又有权势的如施敢、赵元任之类的人,男子自然也可以不管自己长得如何、家境如何,也可以有想找一个长得美又有钱又有权女子的想法,只是可惜这样的男子少,这样的女子也少,而往往这样的男子也好,女子也好,是基本用不上相亲的,真是可惜,她方穗迭自然不是那样的女子,所以是注定了会让某些人失望,人生如此,叫人奈何?
第二个长得比较富态,一开口就说,“我不是计较钱,我有钱,没必要计较,只是都说男女平等,其实在这相亲上就男女很不平等,为什么相亲付钱的一定得是男的呢?你说对不对?当然,我绝不是计较钱,我有钱,没必要计较!”说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言下之意是,他的茶水钱,她也是可以男女平等的给付了的,这个她可以不去计较,可她不能不计较的是——那人聊着聊着就摸上了她的手:“方小姐,我呢,没别的什么烦恼,就是家里的钱太多了,没人花,可真真烦恼死我了,你也知道钱放在家里容易发霉长毛——”随着那个毛字,手又在她的手上摸了一把。她看在宋朵朵的面上,本想继续催眠自己忍他,没奈何从早上到下午已经喝了一肚子的水,开始翻江倒海的倒腾,终还是没忍住,差点吐了出来。
第三个长得甚是歪瓜俩枣,张嘴一笑,满牙的焦黄和口臭……
方穗迭想,若是莫莫在,只怕会指着她的鼻子骂:“什么叫作贱自己,人自贱方才旁人贱之,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方穗迭低头苦涩的笑了笑。
在茶楼的另一处,有一个人,坐在那里,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
眼睛,微微的笑着。嘴角,却抿成了一条直线,紧绷着。
宋朵朵最后安排的是个陈先生,朵朵说,今日的重头戏是陈先生,其他的你看看就行了,就当做练手了。
陈先生准时而到,一出现,果然看起来比之前的几个来得好一些,人高高瘦瘦的,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看着相貌也是个和善之人。
不错!
他的衣裳虽不华丽,甚至有些洗刷后的磨损,可是干干净净,服服帖帖,指甲都修得干干净净,看来家境虽一般,可却是爱干净、整洁之人!
不错!
他一坐下来,就十分有礼的问:“方小姐,您看要点点什么茶点?”
方穗迭忙道:“我的不用点了,已经点了。”
他看见她面前的茶点,还能问这个问题,至少不是个吝啬、又懂得尊重人的人!
不错!
在她说不必之后,那人还是点了一款男女适宜的茶饮和茶点,茶小二端上来后,他熟练的在炭炉上加入几块半红的黑炭,放上茶壶,慢慢的烧煮着茶水,笑道:“冬天煮茶赏雪,是人生一大美事。”
还是个雅士!不错!
方穗迭问:“陈先生喜欢品茶?”
“闲来无事,偶尔也会附庸风雅一下。”
是个谦逊之人,不错!
不过闲来几句,心里便大致有了想法。
方穗迭手摸着茶杯,青花瓷的花纹,白色的釉底,她说:“陈先生,我家不在本地。”
陈先生笑道:“无妨,我家在本地,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可是安身之处还是有的。”
“我家家境不好,没有嫁妆。”
“我家家境尚可,无需我卖身,娶个老婆来攀龙附凤!”
谈笑间,还能有些许幽默,不错!
“我父母年迈,膝下只有我一人,婚后,我不奢望夫家能供养爹娘,所以我会外出做工,工钱也会贴补一些父母,不知这个,你可愿意接受?”
“您说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孝敬长辈本是晚辈职责,二老愿意,大可接到家中供养,共叙天伦。”
孝敬长辈,不错!
方穗迭的心中已然有了决定,她看着眼前的人,缓缓的笑了,道:“陈先生,你可以叫我穗穗!”
陈先生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远处,随着那一声穗穗,远处一直在看着的人握着茶杯的手指猛的收紧。
眼底冰寒一片。
穗穗?
呵!
如此寻常的人,也想叫她,穗穗?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