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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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正廿四年的岁末，就终结在各种真假难辨的议论声中。
有人惊异于拥有射日之征中最大功臣的金家，竟然也曾跟温家暗通款曲。
有人感叹于赤峰尊果真威猛无双，带领大家揭破了兰陵金氏的阴谋，维护了修真界的清宁和平。
也有人研究起蓝忘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许多人并不清楚金麟台那场战斗的前因后果，只知道仙门百家都被金家的阴谋收走了法力，而蓝忘机却丝毫不受影响——这是什么不为人知的修行方式吗？
相比起来魏无羡的实力倒没引起太多人惊异，毕竟之前在射日之争时，他以一敌千的壮举已经刷够了世人的承受上限，所以大家更惊异的反倒是金光善吃饱了撑的要惹这个煞神，阴谋败露搞得自己身败名裂不说，兰陵金氏也眼看要没落下去。
关于金光善的死因，许多年后都被人拿出来做过文章。有人说他是病死的，有人说他是气死的，有人说他是被金家秘密毒死的，也有人说是被几大家族联手处决的。
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越传越离谱。
就连金光瑶其实是温若寒私生子这样没谱的谣言，魏无羡在乡下茶馆都听到过两三次。
群众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呢。
又一次听到这些议论时，魏无羡正站在夷陵城闹市的一座茶楼门口。
茶楼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最热闹的桌子上几位修士正高谈论阔，引得满屋子的人竖着耳朵倾听。
而茶楼外的迎风招展的幌子上，描绘着精致的金星雪浪纹，表明这是兰陵金氏旗下产业。
魏无羡仰头看那幌子，想到以前没少来这里喝茶听消息的事儿，大觉今时不同往日。旁边温情可不理解他想的什么，催促道：“进去吧。”
“嗯。”魏无羡点点头，抬脚踏进了茶楼。
楼上楼下人满为患，他们跟跑堂的说了一声，就在角落找了张桌子坐下，等掌柜过来。
隔壁桌上也有几位谈兴甚浓，正说起半月前金麟台那场大战，魏无羡听他们说得实在荒谬，忍不住搭了句话，立刻被矫正细节，叫他没亲眼看就别信口胡说。
魏无羡做了个岂有此理的表情，温情低笑道：“你是不是亲眼看到，那些人不知道；但他们在不在场，我可知道了。”
是啊，那天在场的人，怎么会不认识他夷陵老祖！
魏无羡摇了摇头，便专注喝茶吃点心。却听不远处一人正说着当日金陵台对质的事情，眉飞色舞道：“薛洋用来控制凶尸的朱雀胆，证实是从金家藏宝阁领出的，泽芜君拿到的出库清单，清清楚楚记载着领取日期是今年七月初三，那会儿金家还对外通缉薛洋呢，可不可笑？还有你们不知道金家多恶毒，派了乾坤剑崔劭等十几名修士阻止含光君和宋道长追拿薛洋，后来又想置他于死地。那崔劭后来也全部招认了，他是兰陵金氏最高品的客卿之一，可不是说话没人信的无名小卒。”
“那金光善认了？”
“他当然不认。但那时不知谁送过来两封信，是射日之征时金光善出卖我们在阳泉、河津两场战役情报的通敌证据。那上面还有他用灵力签的名，铁证如山啊！”
“不知是谁？会不会有假？”听众里不乏有脑子清醒的，表示奇怪，\"这种证据不是应该早就销毁的么？\"
“敛芳尊后来都认了的，怎么会有假！”一群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说明着，“那是本应封存在温家的信件，鉴定过绝对真实。也不知是哪位义士保留下来的。”
魏无羡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细节，不免心中疑惑。当日，确实是听说有金光善出卖友军的信件，但射日之征都过去两年了，这会儿拿出来的证据，可信么？
他看了眼旁边温情，温情不紧不慢的嗑着瓜子，道：“你别看我，我当时一直驻守夷陵，不夜天的情报一概不知。”
那这些事情，在当世也许只有金光瑶才清楚了吧？
刚想到这，就听那边的话题也转到了金光瑶身上，“关键时刻，还是敛芳尊大义灭亲、力挽狂澜呀！所以他才被推举为下一任家主，真是实至名归。”
另一人道：“是呀。不过我听说，金家其实有意褫夺金光善那一支的继承权。只是没成功。”
“呵，敛芳尊是谁呀，那可是赤峰尊和泽芜君的义弟，在射日之征刺杀温若寒立下赫赫战功，前几天在金麟台又救了仙门百家几千修士性命，在金家，谁的功劳能大过他去！”
“这兰陵金氏没从仙门中被取缔，还多亏他两位义兄周旋保全。金家那些旁支还想过河拆桥不成？”
“金光善死的轻松，丢下的烂摊子可不好收拾。”
“照我看这宗主当得也没意思，金家的附属家族跑了大半，高位客卿争相请辞，给各家赔出去的钱和地盘连家底都掏空了，还被限制门生数量不得超过五百……只怕要一蹶不振喽！”
有人看不得他这酸葡萄的样子，道：“再不好，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有的地盘也比小家族强多了。”
“是呀。这敛芳尊真是手眼通天，这种情况下，还能保住那么多。”
魏无羡剥着花生的手指一顿，心想，如果继任家主的是金子轩，以他和金夫人的手腕，确实未必能做到现在这样。
但事在人为，他连争都不争一下，别人又有什么法子！只是可叹师姐和小外甥，要跟着金子轩吃苦了。
那群人说来说去，就说到眼前这栋茶楼，有人道：“这茶楼就是金家的产业，开了十几年生意一直很好，不知是不是赔出去了。”
“金家被限制势力，离得远的都交出去了，这茶楼应该是赔给云梦江氏了吧？”
有人便笑，“怎么可能？你们不知道么？这金家在夷陵的所有产业，都赔给了一个人。”
“谁？”
“在夷陵，还会有谁？”
“魏无羡？”
“正是。”
茶楼里一片静寂，似乎大家都在考虑以后要不要再来光顾。
魏无羡低声道：“不会把客人都吓跑了吧？”
温情道：“谁叫你名声那么凶。”
魏无羡道：“我要顶门立户、养家糊口，名声不厉害点怎么行！”
温情哼道：“连江陵城里三岁小儿夜哭不止都是被你吓的，有你这么厉害的？”
两人正调侃着，四周忽地一静，门外缓缓走进了一位素衣高冠、负琴佩剑的年轻人。
阳光下，那人一身白衣仿佛发出光来，如冰雪雕琢的容颜俊雅至极，额上系着条一指宽的卷云纹白抹额，细长的带子垂在身后，随着走动微微飘扬。
他身姿极正，步履稳重优雅，即使玄门中人十有八九都是一副出色的相貌和气度，可他往这里一站，硬生生把这群仙鹤都比成了山鸡。
魏无羡莫名有些小得意，招手道：“蓝湛，这边。”
茶楼中有人认了出来，纷纷见礼，“含光君。”
然后顺着声音看过来，脸上的笑就没了，惊道：“夷陵老祖？”
魏无羡心情甚好地点了点头，“是我。以后还要多劳各位照顾生意啦！”
各修士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不少人似乎想走但又怕得罪他，坐在那里着实尴尬。更多的人却是难掩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似乎还有人跃跃欲试想来套个交情。
大堂内一阵异样，掌柜闻声而出，见是魏无羡忙不迭行礼，请他们到后堂去谈。
签过手续、核对账目，一会儿功夫这茶楼就易了主。
温情盘点库存看得头晕眼花，瞥见魏无羡只乐呵呵地跟蓝忘机说话，暗暗咬牙，道：“魏无羡，好歹是你的产业，能花心思看两眼不？”
魏无羡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这产业干嘛？还不都是大家的！你别少了我酒钱就行。”
温情道：“这是金家赔给你的。就像这茶楼，旗子上可要换成你的魏字。”
魏无羡立刻摇头，“我不开宗立派，也不会有家纹挂的。”
温情想了想，道：“那便空着吧。”
魏无羡点头，“也好。”
各仙门世家的产业，有公开的，有不公开的，后者就跟寻常店铺一样，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背后真正的东家。而眼前这座茶楼，不挂魏氏的招牌就算了，更不可能挂温氏的，空着最好。
蓝忘机此行就是送文书地契的，闻言道：“魏婴，除了给你，金家也有赔偿给温姑娘。”
“啊？”温情始料未及，若这话不是蓝忘机说的，她半个字都不信。
“是敛芳尊主动提出来的。”蓝忘机摊开那些文书，道：“都是原本温家的东西。有一块岐山故地的地盘，几百件法宝仙器，几车卷籍藏书，还有商铺财物。足够你们这一支重建了。”
金家的赔的东西虽然多，但也只针对在射日之征被他们出卖以及这两次事件有损失的世家，怎么也赔不到温家头上。
温情大惑不解。魏无羡奇道：“这金光瑶这么好心？”
这自然是蓝忘机为温苑争取的，但他不愿居功，只道：“这些，有大半是金子勋出的。他身中恶诅，又一直抓不到苏涉，自知命不长久，想为两个孩子多留福缘。”
魏无羡想起前几天见到的金子勋苍白憔悴的模样，略有同情，“苏涉一直没消息？”
蓝忘机道：“不知所踪。”
魏无羡叹了口气，心想金子勋蛮横嚣张惹人厌烦，连温宁都是间接因他而死，他死不足惜，留下的孩子倒真可怜。
蓝忘机又道：“其实敛芳尊，也是在对你表示谢意。”
魏无羡奇道：“我？怎么，谢我干掉他们金家那么多门生，使他轻松逼宫成功？”
蓝忘机道：“并非如此。”
“哦？”
“你可记得五月，我们在云萍，见过孟夫人的墓？”
“记得。”
“其实那天他也在，他看到你为孟夫人扶碑行礼，一直心存感激。”
“啊？”魏无羡回忆了下，忽得明白过来，道：“我懂了，他给我那张提示纸条，其实不是为了在乱葬岗的那些修士，只是提醒我早做应对！”
当时的情况，乱葬岗的修士极大概率会被凶尸全灭，而金家早做好了立刻去云深不知处拿人的准备，到时候魏无羡百口莫辩只怕无法脱身，金光瑶其实……是叫他早些逃命吧？
魏无羡仔细思索，又想起一件事，“五月他也在云萍，你说，他是不是去见薛洋的？”
蓝忘机眼睫微垂，沉吟不答。
在他的前世，薛洋很明显跟金光瑶是有勾结的，但这里的薛洋从头到尾都没交代过受金光瑶指使，随着薛洋的死去，这一切也永不为人知了。
而他始终记得，前世里金光瑶坏事做绝、并且是造成魏无羡悲剧命运的黑手之一，而今生……虽然目前金光瑶的劣迹还有限，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不可不防。
魏无羡倒是看得开，道：“时过境迁，那时真相如何也不重要了。而虽然外界不看好，但凭他的本事，金家未必会没落下去。”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微笑道：“虽然是金光瑶赔的，但含光君肯定也帮我们说了话，还是……”
“谢”到嘴边被他吞了回去，温情却起身郑重行了个礼，道：“多谢而含光君为我们做的一切，大恩不言谢，今后姑苏蓝氏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们温家绝无二话。”
这会儿功夫温情已经把金家赔给她的清单核对了一遍。放在几年前，这些财物地产对她来说只是个数目，有没有都差别不大。可经历过这两年的俘虏生涯和开荒经历，她见到这些东西时简直是狂喜的。有了它们，温氏一脉自给自足不成问题，也许未来还能慢慢在修真界站稳脚跟。她不求温氏能回复多少荣光，只希望修仙这条瑰丽玄奇的道路，不要与他们绝缘。
而越是欣喜，她也越觉蓝忘机君子仁心高风亮节。尽管他为乱葬岗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魏无羡，但自己确实受了蓝家很多恩惠，她无法心安理得不做回报。
之后再去接收另一家商铺，依旧是温情昏天暗地盘查账目，魏无羡坐了一会儿便觉无聊，走出来看院子里的孩子玩耍。
这个时节，学堂的孩子们都放了假，呼朋引伴四处聚堆。而这家掌柜的小孙子比较阔气，拿着一包麻糖正给小伙伴分，每人两根他数得很认真，脸上沾了芝麻都没注意。
魏无羡瞧得有趣，便想着回家也给阿苑买包糖。那孩子看了他几眼，似有所感，于是分了一根糖给他，“大哥哥，给你！”
我看起来嘴很馋吗？魏无羡疑惑了一下，却是笑吟吟接了过来，“谢谢！”
麻糖入口酥脆，魏无羡只觉一阵甜香弥漫口腔，又一点一点滑到心底。
他在口袋里掏摸着，想送点什么给这孩子当谢礼，却摸了个空。
正尴尬时，旁边递过来一盒姑苏特产的梅花糕。
却是蓝忘机跟了出来。
将梅花糕分给那群孩子，魏无羡便咬着剩下的麻糖出了院子，道：“你这又是给阿苑带的零食？这下全给那些孩子了，我们再给阿苑买些去。啊蓝湛你很少来夷陵吧，我带你逛逛？”
蓝忘机看着他嘴角沾着的芝麻，颔首，“好。”
魏无羡便笑起来，掰了拇指长一截麻糖递过去，“尝尝？很好吃的！”
而等他三两口就把手里大半块糖吃完，蓝忘机还在对那一小截麻糖细嚼慢咽，魏无羡奇道：“怎么吃得这么慢？不好吃？”
蓝忘机道：“食不言。”
魏无羡道：“哦，那你吃。”说着他们走到了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上，魏无羡看到有个卖麻糖的摊位，又道：“云梦的麻糖香甜薄脆、堪称一绝，好吃的话，我再请你！”
蓝忘机微微摇头，示意不必。魏无羡就看起了别的。
将近年底，各种卖年货的小摊贩都摆到路边来了，大小商贩吆喝着招徕客人、讨价还价，好不热闹。算起来从射日之征起，魏无羡都没怎么好好过个年，这会儿见了这些东西兴致大发，十分灵活地在各个摊子间穿梭着，不一会儿就抱了一大堆回来。
蓝忘机看着摇摇欲坠摞在他怀里的纸包盒子、灯笼鞭炮，伸手接了一半来。魏无羡道：“不小心买了好多。蓝湛，借你乾坤袋用下。”
蓝忘机直接把它们都装进了乾坤袋里。
之后，他们在这条街逛了很久，魏无羡一改这两年来买个土豆都要砍价的花钱态度，很是慷慨地买了不少东西，偶尔还向蓝忘机介绍街上哪家他去光顾过的店，或者说起城里的某些掌故历史。
蓝忘机静静听着，并没有说明就夷陵这个地方，他前世今生来过无数回。
但哪一回都不如眼下，在这晚来天欲雪的热闹冬日，他们如此亲近而随意的并肩而行，说些重要或不重要的闲话，一颗心非常安然地无忧无虑。
让他想就这么一直缓慢地走下去，没有终点。
TBC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0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