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洗清明》俏厨娘子

63、冉陌殇

　　沈青落还是回去了，显然她知道什么内情，却又因为什么并不愿参合其中，但还是透露了淳于衍将在五日后出关，而随他一同出关的，便是那群医者被困于此近三年的研究成果，回生丹药。
　　端木风谣将解药尽数分发给困在湖心的医者，但多数医者并不愿离开，他们也都在等待，等待着见证淳于衍的奇迹。
　　五日后，在青璃的带领下，一众人才发现这小岛别有洞天，可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一众医者呆着的地方，嫩柳依依，得一个春字；南风情采花的山谷别苑得一个夏；再像高处确实荒草依依，落叶漫地；而他们要去的正是冬季所在的山巅，一座山庄独居其上，名为四季雪。
　　此时正值仲夏，山巅之上却是一片白雪茫茫，确实称得上四季雪了。
　　而当她们顺利进入别苑，直入眼帘的水池上悬着一副冰棺，冰箱里安然沉睡的正是二十余年前已经过世的淳于夫人——南风晓意。
　　容颜未老，未朽。
　　“这淳于谷主真是个痴情人啊！”见到这一幕，再想到南风情当时的话，清舞只感到一股毛骨悚然。
　　言语刚落，那位痴情人便出现了，白色的衣袍，白色的头发，没有血色的面容，和清舞记忆中那个人完全不一样，像一个，死人，活着的死人。
　　而他身后，一名着蓝色布裙的女子，正是两年前葬身火海的淳于冉陌，她双手端着一瓶丹药与一只白色菊花。目光是如同淳于衍一样的漠然。
　　他完全没理会在场的人，径直走向池边，随着他踏入池中，水中竟随着他的步伐生出台阶来，冉陌要跟过去，却被他挥手制止，最后只接过了冉陌手中的药，而后在众人瞩目中踏着一阶阶石阶走向南风晓意，周围的所有人都是看客，冉陌也不例外，他要让所有人见证这一刻，见证他们的重逢。
　　而当那颗如同冰晶一样透明的丹药进入南风晓意的口中时，确实所有人都看呆了。
　　谁不贪生，谁没有执念，谁没有心头所好。
　　而下一秒，南风晓意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有了血色，从唇到脖颈，手指都开始变得红润，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所有人都在期待着。
　　紧接着，面色愈发红润，红的仿佛在发烫，那浑身的血仿佛要炸开一样，乌黑的头发渐渐的变白，一旁的淳于衍显然发现了问题，匆忙去探南风晓意的鼻息，却在碰到她脸的一刹那，南风晓意整个身体，如同燃烧的纸张，瞬间腐朽，化作一棺白灰。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群参与制药的医者，一片慌乱，都要上前查看缘由，淳于衍看着棺中的骨灰，瘫坐在地。
　　只有一旁的淳于冉陌，如同旁观者一般，木然看着这一切，仿佛刚刚消失的不是她的母亲，瘫坐在地近乎癫狂的不是她的父亲，只是将那朵菊花投入池中，不知在祭奠自己，还是祭奠母亲。
　　而在一片忙乱中，一阵花的沁香传至，清舞知道那个人来了。南风情仍是前日的白衣，只是将头发束了起来，更像是一个翩翩公子了。他掠过一众人，直接奔着冉陌而去，一手掐住冉陌的脖子厉声道：“真正的丹药在哪？”
　　“哪有什么真正的解药，南风公子没有看到我的母亲刚刚灰飞烟灭了吗？”冉陌也不反抗，也不挣扎，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样。
　　“可是我也是亲眼看到你的父亲将你复生的”，随后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向淳于衍道：“淳于谷主是否会想到，你千方百计复活的女儿，最后给自己亲娘用了化尸丹！”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瘫坐在地的淳于衍本已经两眼失神，连南风情挟持冉陌的那一刻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而在此时，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转身看向冉陌，却迎上冉陌带着笑意的肯定眼神。
　　“为什么？你想这么问吗，我的父亲大人。”冉陌看着淳于衍绝望的眼神替他讲了一句，随后又看了一眼南风情，笑着道：“南风谷主只道我死而复生，是我父亲以您的名义，将这天下名医寻了来，研究出这灵丹妙药，救活了她的女儿，可是您怎么不说出来，荡云谷那把火是谁放的？他女儿是怎么死的？他又有没有把这个死而复生的女儿当自己的孩子，当一个人。”
　　“没有！你复生的不是你的女儿，是一个战利品，一个试验品！”带着哭腔质问完那一切后，淳于冉陌再次自己回答，而后又带着绝望的笑对淳于衍道，“父亲，没有死而复生，我能被救活，是因为我本没有死，南风谷主那一掌确实当下没了呼吸，但我没有真正死去，我也不知为何，但我确实没有死，如同生命停了一下，直到您救我回来。但是母亲她确实是已经死去了，她不可能再回来了，什么药也救不回来了。”
　　“好说，既然当年你没有死，这次我肯定让你死透了，反正我也没想着一次能成功，就让淳于谷主再试一次喽，总能成功的。”南风情不想听她的哭诉，他只关心丹药是否真的存在。
　　“南风谷主，你觉得淳于姑娘被你再次杀了，现下的淳于谷还会在重蹈覆辙为你制药吗？”清舞担心南风情会下狠手，试图扭转他的念头。
　　“行不行，得试了才知道！”说着就要动手，清舞见拦不住，正要上前，被身旁的一个人拦下，她才发现不知何时，江榭陵竟已站在旁边，随后，一抹红光闪过，一个身影出现在南风情身后，长剑直挑南风情握着冉陌颈的手，南风情当下松手，来人将冉陌接住，长剑之地，寒光冽冽，一丝红线，正是冰念。
　　“清舞姑娘，你说的对，淳于谷主恐怕此生都不会再研究什么起死回生的药了，哪怕他的亲生女儿再次死去。但是他有传人呀，淳于姑娘可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父亲，还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你说我今天要是把她心爱的人杀了，她会不会研制起死回生的药呢？”
　　所以，南风情从来就不打算杀冉陌，他不过就在等冰念出来，以此做要挟，逼冉陌出手。
　　“那南风谷主，首先得能取得了冰念的命！”冰念将冉陌安放在一旁，站在南风情的对面。
　　清舞见状也要上前，一旁江榭陵再次将她拦住道：“你那点内力，对南风情没什么作用，轮不到你！”
　　话语间沈鹄、沈云乾已站到冰念两侧，沈鹄道：“南风谷主，晚辈不才只能人多取胜了。”
　　“无妨，我也想看看这七命的后人究竟几个斤两！”南风情显然不以为意。
　　“你不帮忙吗？”南风情的功力，一直是个谜，外人只知他容貌俊美，知他富甲一方，但是在你死我活的乱世武林，南风家能一枝独秀，必然功底匪浅，清舞心里焦灼，但看江榭陵无动于衷，并没有上前的意思，便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问道。
　　谁知那人竟差点摔倒，勉强站定后又咳了两声，看上去很是娇弱道：“我病了！不用动武！”
　　看到清舞没有理他，他站定，双眉簇了起来，南风情的实力，确实是个谜。
　　而事实证明，南风情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不出几式，冰念一行人便败下阵，而显然南风情对沈鹄、沈云乾没有什么兴趣，而他也不想得罪惊风谷和褚家，几招之后便将沈鹄、沈云乾屏蔽之外，但他显然也不想杀冰念，转而以言语相劝：“果然这七命一代不如一代，不过冷公子，确是真的年少有为，我也不想真的杀人，而这件事本不用死人的，这本来是一件救人的大功业，我只想救我南风一族，你要能劝服冉陌姑娘交出丹药，功德一件，皆大欢喜呀！”
　　“南风公子不要忘了我本姓北堂，当年只因一纸药方，整个北堂家一夜覆灭；而后又因为这纸药方，荡云谷付之一炬；而今这药没炼成便罢了，要真的炼成了南风谷主不怕最后这火烧到你南风家吗？”冰念擦了一下嘴边的血看了一眼淳于冉陌道，“淳于姑娘悬壶济世，没有杀过一人，她不该沦为你野心的工具；我师妹虽出身非人间，但手上并未染血，她也不该成为你南风家的试验品；南风一族无辜，那北堂家就不冤吗？荡云谷的药僮和百姓不冤吗？冰念杀戮过重已遭反噬，但南风谷主罪孽也不轻，也该有报应，今日如果真的有人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那就只能是你我二人！”
　　“不错，有你父亲的风范了，我本想留你一命，但既然你想鱼死网破，我就只好提前收网了。”听完冰念一番话，南风情似有欣赏，随后只见他功力流转间，那些泥土的种子瞬间开始发芽，河里的冰雪开始消融，还有花瓣向他飘来，很难想象那么邪恶的功力，却又如此浪漫的景象。
　　江榭陵见状不妙，对沈云乾、沈鹄道：“带他们先走。”
　　沈云乾领会，他看了一眼纤离，她盯着南风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而后也没有催促，只是对沈鹄道：“你和风谣姑娘先带一众医者走，我们之后山下汇合。”
　　沈鹄没有迟疑，与风谣护送一众医者离开，此时南风情身侧的花越来越多，仿佛正是内力的凝聚，而他那黑色的头发也渐渐转为妖艳的蓝色，一张五官也变了模样。
　　而直至此景，江榭陵与沈云乾几乎是同时惊了，两人对看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江榭陵看着南风情开口道：“师兄，你可记得在此间成立之初，有一名弟子，因练魔功而被其师兄亲手所杀，你可以记得他是谁？”
　　“同尘，在此间的第一批弟子，而后被其师兄和光所杀，来自云岭南风家。”未等沈云乾回答，褚纤离先回答了。
　　而后，更让几人震惊的景象出现了，阳光，水光，雪光，全部像冰念的剑神聚集，如果说南风情将这世间红尘都化作内力，那么冰念则将这阳光空气都融入剑身。
　　“清舞，冰念的师父是？”南风情使出“同尘”已将让沈云乾很震惊，而他此刻显然不敢相信冰念使出的竟是——
　　“和光，冰念幼时曾蒙和光大师指点，成为杀手后便再未提及师门。”
　　飞花如利器向冰念飞去，但是遇见冰念的长剑时，全都如冰般消融……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先辈的智慧与悟性是吾辈所能匹及。”沈云乾是褚门大弟子，天赋也是公认的最高，但是天生自傲，又生于商家，终是没有经过什么磨炼，这一句原是自愧。
　　清舞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冰念使出“和光”，他不懂他们所说的武功路数，但是可以看见，冰念似乎也是在南风情使出“同尘”的一瞬间才参透“和光”，因此他是仍处于弱势。
　　果真，没有坚持多久，冰念的剑气剑气渐弱，本该被冰念剑气吸收的雪光，也化雪花飞向冰念。
　　“停下！南风谷主——”冉陌似乎终于恢复过来，向南风情示弱，让他收手。
　　“晚了，淳于姑娘，竟没想到世上还有会用‘和光’之人，好不容易遇见个对手，今日前尘过往一并聊，旧仇新恨一并算了！”
　　南风情如疯魔般，疯狂的吸收着万物的能量，仿佛世界操控在他手中，冰念渐渐败下阵来，而就在冰念将败之际，南风情像遭反噬般，突然收手，冰念长剑不再受阻，直至南风情心脏。
　　几乎只是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同南风情一样不敢相信，飞花散落，南风情的发色开始恢复成黑色，冰念身体不支跪倒在地。
　　最后在飞花落雪中，是褚纤离的笑打破了宁静，她等待的时刻终于来临，她遥遥的看着南风情道：“南风谷主，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