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洗清明》俏厨娘子

61、淳于衍

　　细雨不息，郊外荒野，长亭之下，竟也只有清舞、江榭陵、冰思三人。
　　“我想在魔界我们已经道过别了，劝解的话江公子不必多说了，清舞终究一小女子，决定不了大局，能做的也只有不给诸位添乱了。”这句话是真心。
　　对面江榭陵却笑了道：“在魔界时确实已经道过别，但那时觉得总会再见的，而这一别概真的不会再见了。你说的对，从一开始，你便是对我很好的，拿命换的那种，对你，我确实有愧。”江榭陵顿了一下又道，“清舞，这次真的只是来道别的，此去山高水远，风雨不定，江某能做的也只有送把伞而已。告辞！”
　　说着人已经踏出亭外，不明所以的清舞呆呆的看着落在石凳上的两把伞，对雨中那人喊道：
　　“江榭陵！”
　　那人停了一下，并没有回身，等着她把话说完。
　　“那你不带把伞吗？”
　　那人在雨中摇摇手道：“天，马上就晴了。姑娘路远，珍重！”
　　“冰思，这次回去大概便不会再出来了，我们先去个地方好不好。”看着江榭陵离开。

　　如清舞所料，她非常顺利的见到了沈青落，那个传闻中的妖艳女子，长着一张寻常的面容，只是皮肤是极其细腻白润的，丝毫看不出她已近半百，而一开口便让人招架不住了。
　　“清舞姑娘还是来了。怎么说呢，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呢？”
　　清脆的声音从上方飘来，玩味中有些倦怠。
　　“不瞒沈庄主，清舞愚昧，不知如何意料之中，又在何情理之外。”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呢？”同样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
　　“因为清舞不想死，更不想那么多人赴死。而清舞隐约觉得这其中的局唯有您可解，如果您愿意的话。”
　　“如果我不愿意呢？”那人终于正视了清舞一眼。
　　“那也是情理之中，”良久她终于敢直视这个女子补充了一句：“意料之外了。”
　　那美人忽的笑了，又似无奈道：“原想师家的姑娘换了北堂姑娘的命，而今看来北堂焱倒也不亏。”
　　“如果可以选，清舞宁可不要这条命！”这句是清舞无声道出的，随后她立刻转回正题道：“清舞只知南风谷主，将天下名医困在南风家，是在研制可以解救南风一族的解药，好巧不巧，清舞幼时服下那颗致命的解药，到现在还发挥着余力，却又好像再次成为了南风家族解药的关键，但南风情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兴趣；而现在看来解决问题的关键似在沈庄主您身上。”
　　“要是取你一人的血能拯救整个南风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沈青落叹息一声，那慵懒的声音终于有了几分力气又道：“南风一族数上千人，得病者十之五六，你一个人的血就算放干又能救几人，唯一可行的办法大概就是将你养起来，这样才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才能一次次去尝试，直到研制出解药。”
　　听闻此言，清舞当下确实怕了，她不怕死，但是这样生不如死的痛楚，她没有体验过，也不想体验。
　　“师姐，不要，师兄，不答应。”短暂的沉默中，一旁的冰思开口了。
　　“害怕了？”沈青落看了一眼冰思，继而又问清舞。
　　“谁不怕呢清舞只是俗人一个，自然会怕，但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清舞也愿意去尝试。”
　　清舞这一回答，把沈青落逗笑了。
　　“你记得刚进来时我说情理之外吗？既然南风情没有主动找你，你又何必非要自己送上门呢？”
　　“冰念是长兄，唯一的亲人，沈鹄、沈云乾、端木风谣…江榭陵他们都是好友，至少都曾真心待我，哪个都不是情理之外。不管他们因何故而至南风家，至少他们没有一人曾想要将我拱手奉上。”
　　“冷姑娘这要求还真是低呀！”沈青落似有垂怜之意，随之面带傲色道：“我也不会把你亲手奉上的，要是这样，何必来找我，你自己去南风家不就得了。”
　　“那沈庄主有破解之法？”
　　“哪有什么破解之法，唯一可行大概就是南风情死吧！”
　　这句话不带任何感情。
　　清舞听闻与沈青落私教甚好，甚至以姐弟相称，虽未曾想过要沈青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也不曾想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你很意外吧！”看到清舞欲言又止，沈青落反问。
　　“当年我在江湖小有名气，多少男人为我倾心，但是男人嘛，那你也知道的，他们与你交好，不过看的是那副皮囊，不过我也没带真心，只有南风情，他不一样。
　　早期的他，待身边的人都很好，特别是女人，我在南部这么多年能安命立身，也有大半是因为南风家。后来他不过是想救族人的命罢了，渐渐就疯魔了。”沈青落说这段的时候，丝毫没有刚才的狠厉。
　　“那沈庄主也不至于……”即便如此，沈青落大可中立，也不至于反目倒戈。
　　“当然不至于，我才不管他是否疯魔，他要做什么与我何干，旁人的命与我何干，因为他是南风情，视我如亲姐的弟弟。”清舞突然想，要是冰念做了这样的事，自己大概也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吧。
　　“但是，现在的南风情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替身，一个小偷。所以，他必须死。”
　　“您是说，现在的南风情，把所有医者关起来的南风情并不是南风情，那他是……”清舞大惊。
　　“夏泽厚的大弟子，荡云谷谷主，淳于衍。”沈青落一字字补充道。
　　所以冰念早知道了，所以冉陌才会摇身一变成为了南风情身边的南风疏。
　　所以江榭陵也早就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要将这些医者关起来？”清舞一时似乎还捋不清，记忆中淳于衍还是那年在荡云谷替江榭陵治病，她醒来看到一个黄发老者，在药圃里浇水，一手执一只瓢，一手提桶，与寻常农夫无异。
　　“医者大都有些奇怪的癖好，说不定想练什么丹药也说不定。”沈青落显然对淳于衍并不关心，接着她又说道：“但这个人也很难对付，他功力如何不曾得知，但是善于用药，而本身南风家所在的地方就山雾屏障，很难攻进去，而那群医者也是受制于药，不然早就逃出来了。”
　　“是什么药，能把这群天下名医难住。”清舞渐渐回过神来。
　　“本来不是奇毒，偏偏解药最致命的一味药材，产自西域生死门，境内极难寻得，他们也无能为力。”
　　“生死门？”清舞思考着这个名字，突然迎上沈青落笃定的眼神。
　　沈青落容貌并非中原人，沈鹄只提过她是沈家人，但也没有提过究竟出自何门。
　　“没错，我是西域人，西域生死门，我可以寻得那味解药，也可以带你从铸剑山庄进入南风家，避开瘴气，救出那群医者，我只要寻得真正的南风情，但是，生死门的规矩你应该知道。这味药可以为你求得，但是你的后半辈子就要交付生死门了，未必见得就比成为供人制药的药人轻松？你愿意吗？”
　　“所以师父当年也是用很重要的换取了那颗救北堂舞月的命吧！”清舞此时却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夏水心。
　　“夏水心当年同样是用自己后半生换取的，她获得解药的时候同时也服下了毒药，生死门看在她是君弗谖的女儿，为她宽限十年，但她还是延期了，所以就算她没在杏庄自杀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清舞木讷点点头，然后又道：“好的，我愿意！”
　　“好，洗剑池之下有直通南风谷的路，解药一到我们就出发。”
　　沈青落有一瞬间的停留，又觉得似乎是意料之中，没有回头的走了。

　　“冰思，你真的不回去吗？”那少年仍是摇摇头。
　　清舞和冰念在铸剑山庄又呆了半月有余，期间她曾多次想让冰思离开，但是这个孩子他话不多，但确实一个能让人放心的人。
　　“好，那这样你记住师姐说的话，我知道冰思你武功是极好的，只是不愿意杀人，到了南风家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先救冰念，我担心他走不出来！”清舞欲言又止，知道冰思没有听懂也没有再多说。
　　“师姐，我一定会带你们出来。”惜字如金的少年，没有片刻犹豫与害怕，仿佛这就是必然会发生的一样。
　　不日生死门的解药便送至，比清舞预想中要快很多，沈青落只是玩笑的告诉她，现在后悔可晚了，清舞意外为何自己不用服下毒药，沈青落只道，因她特殊的体制，服药也没什么用，也不想她的血受了污染，还告诉她，想要逃跑也来得及。
　　清舞自然不会。
　　铸剑山庄位于幕阜山脚下，属幕阜山界北，洗剑池正位于山庄后山脚下，概也属于幕阜山一脉，是铸剑山庄用来淬火的水池，大概这池水正是穿山而过。
　　清舞看着这幽深漆黑的水池，面露难色问沈青落：“不知沈庄主是否还有其他路可选，清舞水性不好。”
　　“你怕水吗？”沈青落看了一眼问道。
　　“怕倒不怕，但要想游到山后清舞大概做不到。”
　　说完那沈青落笑了：“谁告诉你我们要游过去了，山庄虽与南风家仅一山之隔，但要穿山而过，也要穿行十多里，别说你不会水，会水也难游过去。”
　　“那我们怎么过去？”清舞看这地方也不像有其他可行之路。
　　“御剑！”沈青落随手拾了一块铁皮，摆出御剑的姿势，将铁皮掷向水底。清舞发现沈青落其人熟识后更有一些少女心性。
　　但随着沈青落的铁皮飞落，水中浮上一只小舟大概只能容纳二三人。沈青落指着小舟道：“这个舟只能容纳两个人，一会儿我们上船后会给增加负重，让它下沉至可以通过洗剑池最深处最低山岩的位置，差不多和水面齐平，所以需要水下闭气一段时间，但是很短，通过那块岩石后，会逐渐开阔，我们再将舟底重物切断，舟自会上浮，因此两个人的重量是极限。”
　　“那我和冰思先行过去……”清舞脱口道。
　　“清舞姑娘你似乎理解错了，不是让你做选择，是我来做选择，你和我先过去，至于你这个师弟，他不过去就留在铸剑山庄也饿不着，要过去，就随后。”
　　清舞默认，转向冰思，还未开口，那孩子又抢先道：“我随后就到，师姐注意安全。”
　　就这样，清舞与沈青落两人先行，果真如沈青落所言，穿过岩石后大概又行了二十余米米，感觉水道宽了许多，沈青落再次用随身的铁皮将舟底的负重切断，小舟开始上升，不多久便跃出水面，清舞猛缓了几口气，而沈青落水性大概是极好的，听不出呼吸有什么异常，仍然是很黑的，抬头就能触到顶，沈青落确认清舞没事后示意她可以躺下休息一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清舞看到前方有亮光，此时也缓和的差不多了，沈青落站起身来，看着前方亮光的地方对清舞道：“到了，前方便至南风界地了。”
　　南风一族，被中原武林误解为巫蛊鬼魅一般的族人，但是在南方却很受尊敬，西起云岭，东至幕阜山，其威慑力足以与中原武林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