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各自归 ...
-
冰念与清舞等人在杏庄外火化了北堂淼、夏水心以及师岳峙的遗体。二十年的恩怨随着烟火化为灰烬。
看着翻腾的火焰,褚江川陡生一阵悲凉,而女儿失而复得,大概是他此时唯一的安慰,他有太多疑问,太多话想问,所幸,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忽然想去惊风谷看看,至此,此间七命也就仅存他与沈无涯了。于是,他提出先去附近的惊风谷稍作休整。而其他人各怀心事,无意同行,遂与众人作别后,仅带褚纤离、沈云乾同往。
柸中酒打算顺势西去,去找寻那诗意中的“葡萄美酒夜光杯”,先行告辞;二十四使拜祭了师岳峙后便离去;而月半生早已不知所踪。
淳于衍与冉陌不曾受伤,无意再做停留,打算直接回荡云谷,在确定不用将夏水心骨灰带回荡云谷后,与冰念告别,冰念与冉陌约定处理完北堂家的事,便去荡云谷找她。淳于衍离开时,路过路阡阡,突然想到了什么,顺势邀请阡阡前往荡云谷,阡阡不明所以委婉拒绝,最后淳于衍还是交待阡阡代为向她师父问好。
众人散去,最后仅剩冰念、清舞、路阡阡。冰念看向了身侧的阡阡,这是一场完全与她无关的恩怨,就这样莫名被卷进这场风雨,所幸,她活了下来。想到日后应该不会再见,他问道:“路姑娘有什么打算吗?”事实上他也不在意她去哪儿,但是想到路阡阡这一程的帮助,少有的觉得应该问一下。
但阡阡显然已明白这是冰念最后的告别,她扯过冰念的手腕,看着那只蝴蝶道:“冷公子,当时下手重了点,你这蝴蝶蛊,我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不过我送你的香囊,随身带着,应该一时半会也不会再长大。当然以淳于前辈的功力,或者,能有别的解决的方法。还有你这眼睛,我看也没有好彻底,到了荡云谷还是先修养一下的好。”随后她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交待的了,她一直漂泊,也没什么朋友,这突然来的告别,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她没有说自己的打算,因为她没有打算。最后随意挥挥手道了一声:“保重,往后随缘,后会无期。”
清舞看着冰念将一众人送走,等着冰念最后同自己的告别:你要去哪儿?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保重。有事你可以到荡云谷找我。但是也许我不会在荡云谷。也许以后不会再见了。
诸如此类。
然而,却听到冰念道了一声:“走吧,去赤岭。”清舞看向冰念,冰念没有看她的眼神,继续道:“我说过,你走,我会送你。”
五日后,冰念同清舞来到赤岭,昔日的世外桃源依旧鲜花盛开,就是此间已无主人了。冰念想到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时节,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清舞。
当年襁褓中的北堂舞月,被淳于衍从火场救出,性命岌岌可危,在夏水心、淳于兄弟合力医治下,勉强活了下来。就在北堂舞月水深火热的同时,赤岭师家的独女师景幽同样已被疾病缠身多年。
后来夏水心辗转从西域生死门求得到一味药石,用它做药引,或者可以将北堂舞月的重症治愈,而这味药石,未能到达夏水心手中,在中途被师渊渟的夫人拦下,用在了自己女儿的药中。
夏水心带着冰念赶到时,药石已被师景幽服下,师渊渟夫妇双双自杀,而被他们藏起来的师景幽,并没有乖乖的呆着等着从未谋面的叔父到来,她从地窖中爬了出来,扯住了冰念的衣角。于是,她被带回了非人间。
“你当年不怕师父会杀了你吗?”冰念帮清舞将师岳峙的骨灰葬在了清舞父母的墓旁,似是想起当年,随口问了一句。
清舞父母的墓碑并无杂草,想必是师岳峙后来立的,又时长来祭拜。清舞在父母坟前拜了三拜,心如眼前的墓碑般冰冷,冰念带走她时,她仅仅四五岁,对父母的记忆是很淡很淡的。她感觉父母与后来她见过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记忆中的母亲是个很美的会跳舞的女人,父亲总是在一旁弹琴,他们深爱着对方,那种爱有时会让清舞自己都感觉自己多余,她时长躺在床上,看着他们,很多时候他们并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也不厌烦。
那种平淡,一直延续到那一天,母亲第一次避着父亲喂她吃了药,随后,父母大吵,似乎就因为喂了自己的药。然后母亲将她关在地窖,交待她不要出来,直到叔父来接她。
后来,她在地窖中,听到了夏水心与冰念的声音,那是她那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外人。她为什么会出来呢?
“临走时,你对师父说,为何不见那孩子?。”清舞收回思绪回答冰念的问题,“随后师父说,冰念,无论找不找不到那孩子,舞月都活不了”。
讲到此处,清舞顿了一下,脸上荡起一丝笑意接着道,“随后,你说了一句,让我爬出地牢的话,你说,那孩子,不管她,在这里会被饿死的。师父似乎对你的回答很意外,语气中似乎很欣慰,她道,师渊渟夫妇既然会自杀,便早已为她安排好退路。”
随即,清舞从墓前起身,这一起身,如同当年爬出地牢一般,似是与前尘作别,她掸掸手上沾的泥土,平静的像是诉说别人的故事般对冰念道,“那时,我好像知道,我没有退路了。比起未曾谋面的叔父,我觉得你与师父更让人安全一些。”
冰念看着那双还沾着泥土的双手,似乎也陷入了当年的记忆,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脏兮兮的手战战兢兢的扯住了自己的衣角。
春天的赤岭,桃花盛开,刚刚下过雨,一阵风吹来,还有些寒意,冰念静静倚在那棵桃树下,大有陌上人如玉的无双君子模样,冷不防的几片花瓣坠落,沾着水,落在了冰念的额上,春水的凉意,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他看见长大后的那女孩儿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她道,冰念,你真的是个好人。
冰念拂去额前的桃花,对她道,前尘已了,尘埃落定,清舞,我就送到这里了。
江榭零在一阵药香中醒来,这种感觉很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在在哪里发生过。但是他只知道自己不想醒来。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去。
“江公子你已睡了三天三夜了,不如先起来喝杯茶,顺便咱们彼此认识一下。那声音温柔却十分有底气。江榭零却仍旧保持着姿势,并不理会,只是顺口回了句:“姑娘既然不认识我又为何救我。”
“那公子既知我是救命之人,怎么也不该如此冷淡吧!”
“姑娘既然救了我,便该知道我是谁,也该知道我于这世间任何东西都不会抱有丝毫热情。如果姑娘想让我报答什么,那对不起,我可能并不感激你。”
“你这人倒有意思,凭什么别人都得认识你。”那姑娘倒有耐心也并不恼火。此时门外一名侍女端着药进来道:“姑娘,您要的药好了。”
“搁着,你下去吧!”侍女放下药便出去了,那女子掀开药壶,瞥了一眼,空气中飘起苦涩的药香,江榭零觉得这种味道很舒服。他虽然背着身,但似乎能感觉到那女子的动作:一只手将壶盖掀起,一只手将飘起的味道轻轻扇到鼻中轻嗅,确认无误后,又放下壶盖,将壶中药缓缓倒入碗中,再用药匙轻轻搅动。整个动作缓慢而悠长,空气中的药香连带药匙碰触碗的边缘发出的声响,都给人舒服的感觉。他忽然对身后的女子产生了兴趣,她的耐心很像冉陌,但言谈间又比冉陌灵动。如果路阡阡不是一个会用毒的贼,而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的话,那应该大概就是身后女子的样子,她在施救,但不代表她很善良。想了一周,又觉得好累,霎时间又没了兴趣。便又准备睡去,只是此时那汤匙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十分让人烦躁。他转过身道:“姑娘……”
江榭零必须承认眼前的人是个美人,和公认的路阡阡那种美不一样,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就连江榭零也必须承认。那女子见他竟转过身坐了起来,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只手拄在桌上托腮,像江榭零看自己那样看起来了江榭零。还嘤嘤笑道:“这样看来,公子竟是个美少年。”
“你真不认识我。”江榭零仍旧看着她问道。
“我应该认识公子?”女子眼神剔透,竟是纯真。
“也不是。”江榭零嗤笑一身,是自嘲,却突然又道:“只是觉得姑娘应该知道。”
“那公子可认得我?”
江榭零环视一遭,犹疑道:“你是南风家的人!”那女子仍是笑,又环视周遭一周道:“此处却是无主山庄,但我不姓南风。”接着又道:“我复姓端木,名风谣”
江榭零道“我认识很多女人都说自己是端木风谣。”江榭零已经相信了,但仍旧质疑。
“我也认识很多男人,都说自己是江榭陵。但是我却只信你就是。这下你相信我是了吗?江公子。”这话说完,端木风谣已经端着药递到江榭零面前,甚至将药匙送到他嘴边。
江榭零看着这张脸,突然觉得有些索然。他不是不感激此次重生。他也想着或许自己是会遇到一个农家姑娘,活泼可爱或温柔善良。然后他会将过去都遗忘,告诉姑娘他叫江浮生,然后囿于田篱,不离红尘。但命运偏不遂人愿。每一场惊喜都伴随着另一场灾难。尽管灾难并不是眼前之人。
端木风谣,一个传说中的女子,医术与冉陌齐名。江湖男子无不希望一睹芳华。鸿雁楼关于她的消息要价一直是前十。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就会凭空救了自己。江榭零猜不透也不想猜。
接过她手中的药匙将药倒进碗中,而后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将药一口吞了下去。
不过也好,再怎么样,她终究只是个女人,但他显然错看了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