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前尘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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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尽了
“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诸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同门一场，我可以让诸位死得明白些！”
“怎么，商尊主是想让当日北堂家的惨案今天在杏庄重演吗？”座上北堂淼开口了，称的是商尊主，而尊主一词是魔界之人对他们尊主的称呼。
“既然你猜到了我就不卖关子，没错，鄙人不才，召集了一批当年落选的人，自立门户，自立魔界。鄙人正是尊主，商音。今天既然北堂尊主替我将诸位都请到了杏庄，旧也叙过了”随即又深吸一口气道，“这空气中的香也散的差不多了，这味道正是当年的‘北堂之殇’，这么多年，我可是从未在别处用过。”
此时，众人才感觉到空气中有似有若无的味道，虽然在座的冉陌、淳于衍、夏水心都是出身荡云谷，但是对于用香却是一时半会对付不了，而对路阡阡而言，江榭陵有句话说的不错，她善于用毒擅长以毒克毒，却不善解毒，至于这香味她也无可奈何。
但坐上的北堂淼显然并不在意，他深吸一口气，对师岳峙道：“此香确实有令人定神安心之效。我闻得只觉得心神坦然，不知商尊主觉得这味道是否还一如当年？”
师岳峙笑着笑着忽然笑容凝固了，他深吸一口气道：“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解得了我的香，南风知意？不可能，她不可能这么短时间解的了这里的香。”
淳于衍看向了江榭陵怀中的南风师太。
“短时间确实不行，但是南风师太可是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北堂淼说罢拿起手中的一只杏花仔细端磨，再看一眼坐下的南风师太，心中悲怆陡生。
二十余年，北堂淼只和一个地方有联系，那便是小后寺，二十余年来，北堂淼每年都能收到小后寺方丈托人送来的香，只是他不知那位宿昔师太竟是自己的师姐南风知意。
此时，众人才发现这大殿的墙上、桌上所见之处，均少不了杏花装饰，那杏枝浸在瓶子里，清舞信手取了一枝，发现那杏枝竟是假的，正散发清新的香气，阡阡取过那瓶子的液体，用手煽动着嗅嗅道：“蟾酥、眉皂、雄黄、蓬砂、朱砂、少辛、苍术、山柰还有……”阡阡觉得味道熟悉却一时说不出来。
“苏合香！此香产自苏合国，得之不易。”冉陌补充道。
“当真不易，而且其中几味蟾酥、眉皂、雄黄、蓬砂均有毒性，稍有不慎，这香就成了毒药。”阡阡暗自佩服南风师太的手法。
淳于衍看着路阡阡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补充道：“没错，此香有醒目宁神之效，却也需要使得非常小心。”
“呵呵！好一个南风家的传人。”师岳峙冷笑一声，随即目色一凛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刀剑相向了。”袖中软剑出鞘，剑鞘与剑身摩擦，有清脆的声响。清舞循声望去，被剑身的寒光灼了眼。
“五十弦！”冰念不自觉的喊出了那柄剑的名字，上一次冰念见到这把剑时，它还是“琴上弦”。当年师家兄弟，师渊渟、师岳峙，一个善琴、一个善笛，师渊渟的隐退后，将自己的武器‘锦瑟’化作五十根琴弦。不想而今重出江湖后，却回到了师岳峙的手上，也丝毫没有了当年的正气。
“夏师妹，这把剑应该熟悉吧！”
“看来今日你不仅为了七命，还是为了令兄？既然一切因为而起，那就由我亲手了结吧！”说罢，飞身离座，掌中链出，直面师岳峙手中长剑，但当年夏水心尚不及师岳峙，而今的师岳峙更是不可同日而与，但显然师岳峙对夏水心留有余地，软剑与长链绕在一起，僵持不下。师岳峙看向一行人道：“师姐，这么多人都想杀我，你又何必强出头呢。明明不是我的对手。”
清舞要上前，一旁冰念伸手挡住她道：“不要动。”随即起身，长剑将缠绕的两者分开，这一拨，夏水心与师岳峙各退几尺，内力之深厚让褚江川暗自赞叹，自己褚阁子弟应是无人能及。落地的冰念，移动几步顺势扶住了身势不稳的夏水心，对师岳峙道：“在下复姓北堂，单名一个念字，当年师岳峙夫妇是我杀的，而阁下与北堂家的恩怨也自然由我来了解。”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怒自威。坐上的北堂淼看着他护着夏水心的背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比现在的冰念，多了一分洒脱，却也少了一些担当。
“北堂念，哦，这么多年竟是忘了北堂家还有一位长子。师姐可是为北堂家养了个好儿子，可是为什么要让别人家破人亡。”语罢，软剑直取冰念咽喉，冰念横剑荡开，反击一剑，朝师岳峙胸口刺去，夏水心退后一步道： “商尊主坐镇魔界这么多年，难道不明白很多时候让谁死并不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我倒忘了，师姐竟是那非人间的主人，就是非人间这么多年也就出另一个‘一线红’。”
师岳峙显然小觑了冰念，一边跟冰念招架，一边跟夏水心对话，一个分心竟被冰念划了一剑，但冰念到底不如他内力深厚，吃痛的他一个反掌用了七成力将冰念制退三尺，那边北堂淼终于离座，一个跨步上前，掌心微扶，在冰念后背一挡，冰念稳稳站定。师岳峙看着自己的伤口吸了一口冷气，再看北堂淼终于迎战，似是很满意道：“我还当真小觑这位‘一线红’，不过非人间，却终究只出了一个冰念，魔界就不一样了，折了一个青夜，还有二十四个。”
此言一出，清舞、沈云乾心中一凛，上次十二个已经足够他们应付，这二十四个同时出现，自然不容小视，北堂淼显然早有预料，他上前一步，站在冰念身前道：“商尊主，不用再废话了，让你的人都出来吧，省的世人言我北堂淼，以多欺少。”
“北堂庄主果然磊落，既然你要做君子，我是小人就不和庄主谦让了”他随意裹了下伤口，随手弹了弹手中的剑，目色一冷，杀气陡生，召唤道：“青池！”
霎时，二十四位黑衣杀手从四周出现，而褚江川、北堂淼显然早已发觉，褚江川对沈云乾道：“护好他们。”自己同北堂淼站在一侧，对北堂淼道： “师弟，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师兄，这里交给我，我对那群小孩不放心，你去帮水心他们。”北堂淼道，褚江川道：“我与他的仇也该今日算一算了，而且这本也是魔界与褚阁的恩怨。”
“两位不必过谦，一起上也行，车轮战也行。”师岳峙显然早有准备，袖中笛出，正是当年寻剑之路夺冠的那只。
“对付你，我一个就够了。”说罢，北堂淼已执剑起身迎战师岳峙，而另一边夏水心、冰念、柸中酒、沈云乾、黑衣女子、冉陌、清舞、阡阡已经加入了与二十四使的打斗，褚江川正欲随北堂淼一同，却被北堂淼身侧的黑衣女子拦住了，“褚阁主，庄主可以的，你去帮云乾。”那女子开口了，褚江川当下便被那声音击中了，看着那双眼睛，呆住了，不敢相信的问：“纤离？”，他伸出颤抖的手要摘她的面纱，突然瞳孔一紧，直接伸手挡住了纤离身后的剑，褚纤离脱口道：“父亲！”褚江川将那人一掌击退，将纤离护在身后，同时挡开其他人对身后的纤离：“我没事，纤离，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怎么不回去褚阁？”褚纤离一面挡着另一面的进攻，一面道：“说来话长，出去后，我在跟您解释”。语罢又一剑挡开了沈云乾身后的剑。
以青池为首的二十四使虽然个人的武功大不如青夜，但是凑在一起确实称得上无坚不摧，加之阡阡、清舞、冉陌、淳于衍本来武功就不济，冰念、柸中酒、沈云乾等人一边要对付好几个，一边还要护着几个；江榭陵如痴了般守着母亲的尸体，不曾出手，倒竟无一人敢靠近。
师岳峙与北堂淼一时也难分上下，一时间，陷入一片焦灼的混乱。师岳峙显然不愿僵持下去，拂袖香出，将自己退至门口，北堂淼躲他的迷香，也退后数尺，偌大的大殿分成了两片，这一边师岳峙站在门口，挂着胸有成竹的诡笑，而另一边北堂淼执剑冷冷的看着他，而在北堂淼的身后是乱做一团的一众人与二十四使僵持着。
“纤离！”北堂淼大喊，“带他们走。”北堂淼言语落下，师岳峙已将横笛放在唇边，悠扬的笛声传出，清舞很熟悉那正是江榭陵赠自己的，师渊渟所做的《如梦之梦》，但在师岳峙内力的运作下，这曲子已经变成了能够干扰人内息的“梦笛”，在场之人显然都已有了反应，包括二十四使在内，功力越深厚，干扰越明显，一时间全都收手休了战。
“大家不要听。”阡阡受此曲影响很轻，但是仍感觉到这曲子的邪魅，一旁的清舞怔怔的看着师岳峙道：“没用的，只要听觉无异之人，就不会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师家乐曲，也是因此闻名，只是不想，竟被这样拿来用！”阡阡试了一下，果然与不挡耳朵无异，而一旁的冰念在影响之下几乎已经站不定，她正欲上前去扶，一旁的冉陌已经伸出手握住了冰念的手腕，冰念看着冉陌，挤出一个笑容，反手握住冉陌的手，不再多言。阡阡忍不住对师岳峙道：“你好歹也出身名门，一界尊主，你这样你的手下也保不住。”
“哈哈，手下？他们的命本来就是用来为我死的，可不是我养来报恩的。”说罢师岳峙收笛看着北堂淼道：“北堂庄主，二十多年前的北堂惨案，你错过了，今天我就在杏庄为你重演一出，放心，看在你为我搭台的份上，我会让你最后死的。”
“哈哈，是吗？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纤离，听到了吗？还能动吗？”北堂淼似乎丝毫没受着影响，继续喊纤离，纤离撑着起身，走至北堂淼身边道：“我在，庄主。”北堂淼看了她一眼，又道：“月半生，跟着纤离，带他们走。”对杏庄最熟悉的便是一直在这里生活的纤离与被困了许久的月半生了。纤离道：“我让月半生带他们走。”
“你留在这里能干嘛？”北堂淼怒道，褚纤离不再挣扎，转身退回至褚江川身边。
“北堂庄主不会以为，有人今天能从这里出去吧！”师岳峙站在“唯一”的出口，虽然口上说，心中已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又道：“你为什么没事？你的功力明明没有废。难道已经练至能够化音的地步？不对，不可能，你不通音律，不可能。”
“师尊主，终于注意到我了吗？我的功力自然不能废，但是听力却废了，这么多年，困在这杏庄，摘摘树，练练唇语罢了！”语罢，起身上夺师岳峙的笛，师岳峙刚刚“驭音”，耗费内力过多，此时自然不敌北堂淼，瞬间败了下风，北堂淼一掌击出，却听到淳于衍大喊：“北堂庄主，小心。”只见师岳峙，同样以掌相抵，但袖中□□。北堂淼来不及躲闪，双目霎时被伤，血如泪下，同时师岳峙刺耳的笑声传来：“双耳既聋，不知这双目废了还能不能读的懂着唇语呢？”
淳于衍与阡阡急忙上前为北堂淼服了镇毒的丹药，再看过伤势后，两人都明白，这双目一时半会治不好。
“小人！”阡阡恨恨的对师岳峙道，但师岳峙显然没把阡阡放在眼里，他也被北堂淼伤的不轻，但是因为不受笛声的影响，又因本来内功深厚，倒是比在场其他人好很多，他撑着身子，走到北堂淼身边，挥手便震开了北堂淼身侧的冉陌和淳于衍，大半的掌力落在被北堂淼身上，靠着剑才没倒地，师岳峙居高看着北堂淼道：“我本来想留你到最后的，看他们一个个死，现在你眼也瞎了，耳也聋了，听也听不到，看也看不到。便没必要留你了。”手起掌却收了，夏水心不知何时上前，挡在了北堂淼身前，她握住他的手，什么都没说，但北堂淼好似知道，反握住她的手道：“水心！”这个名字是个多年再喊出来，却是已听不到任何回应。
“你先杀我吧！”夏水心对师岳峙道，师岳峙已无人色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倦色道：“师姐，你何必呢，我不会杀你的，还有淳于师兄，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动你和你的女儿。”他侧目看了看淳于衍道，又看看北堂淼道：“罢了，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虽然他听不到，但是那笛声的伤害也是存在的只是没有感觉罢了，你愿意陪着，就陪着吧！”继而，绕过北堂淼看着众人：“至于其他人，阻我者死。”又是一曲“梦笛”，这一曲师岳峙几乎耗尽最后的内力，在场之人已被他震得内力涣散，再逢一击，怕是要五内俱焚。
忽然间弦音起，笛声陡弱，众人循声望去，一直安于角落，守着母亲尸体的江榭陵，缓缓奏起了琴。
“幻琴！”褚江川不无骄傲的道，那正是当年江城从师岳峙处获得的灵感所创的幻琴。随着江榭陵指尖在弦上流转，笛声渐弱，一众人也瞬间感觉气息平稳了许多。
师岳峙随即加深了力道，江榭陵本就运用的不娴熟，加之内力也有损，瞬间被琴音反弹，一口血喷了出来，而师岳峙经过与北堂淼一场大战，又使用驭音术，内力几乎已耗尽，又逢这么一击，也被震伤，同样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满不在意的擦掉嘴角的血不屑道：“东施效颦罢了！不自量力。来，还有哪个？本尊陪你们玩玩儿。”
言语刚落，笛音又起，奏笛的不是别人正是清舞。清舞的音要比师岳峙的轻柔很多，但听起来却如同“幻琴”一般，让人心静，闻笛声起，师岳峙不敢相信的转身，看到迎风而立的清舞，手中握着的正是自己在清明街弄墨轩江榭陵定制他亲手所制的那只，此时所有受伤之人都正被这笛音“治愈”，唯独江榭陵与师岳峙，感觉难耐，只因常人听到的不过是一只曲子，而对于善音律又善“驭音术”的师岳峙与江榭陵来讲，却清楚清舞奏的每一个音，正如当日在谢府，唯独清舞听了江榭陵的笛音会气息紊乱一样，同样的，越是能辨的音准，听得清每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便被这旋律伤的更深，这是师家的也是当年师渊渟自废功法隐居避世的原因。
“你是……”师岳峙忍着巨大的难耐，走向清舞，却终是没走到便倒地，清舞收笛，走到了师岳峙面前，直直的跪在了他的面前道：“叔父，对不起，收手吧！”
“你是景幽？你没有死？”师岳峙似乎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光亮，上一秒，他觉得自己已经成魔了，想把世人杀光，这一秒他又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叔父，我父母是自杀，并非冰念所为，叔父，收手吧！”
“哈哈，到最后还不是我师家，还不是我师家……”师岳峙早已忘了当初为何要恨，到最后真相已经不在乎了，他一直渴望被认可，但即使到了魔界尊主的位置，他也未感到满足，只因他自己本身期待的是得到正道，得到天下大同的认可，因此这个时候，他虽将众人击垮困在这里，但其自身都觉得自己赢得不光彩，而能让他感到骄傲的竟是最后来自清舞身上的师家的余光。
突然间癫狂的师岳峙停止了笑声，他低头看到胸口有半寸长的剑尖，知道自己被人穿胸了，但他突然好像松了口气，他感觉到了疼痛，终于知道自己不是魔，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将死的人。他甚至不知道杀自己的是谁，但是，无妨了。该说的，该做的，不该说，不该做的都做了。
最后他的师姐还活着，他们师家还活着，虽然被这一剑致命，但是终究是败在了师家，败在驭音术，他甚至觉得圆满了。他涣散的眼睛看了看清舞，他还听到了他的那群捡来的孩子的喊声，他这样一个人，到最后还有人留恋，值了，他有悔吗？有的，或许，当年要是不路过云岭，就好了。
“叔父！”
“师父！”
师岳峙就这样跪倒在清舞面前，清舞认得那把匕首，甚至很熟悉，虽然只是剑尖。它曾经被赠于自己，在进入这间大殿时，重新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中，在剑身接近剑柄的位置，刻着它主人的名字：江榭陵！
剑身被拔出，师岳峙，轰然倒地，这二十多年的恩怨也终了结。
江榭陵提着带血的匕首，走到褚江川面前，跪下，扣了三下。起身，抱起母亲的尸体，走过满地的狼藉，走出大殿，走向茫茫红尘。身后沈云乾想要拦，被褚江川摁下了。
双目已盲，五内俱伤的北堂淼握着夏水心的手道：“对不起，水心，我都没有看清你。”他还想说什么的，但是太多了，他说不完了，所以选了必须说的那句，还有最想叫的那声，以及徒增的遗憾。
夏水心什么都没说，没被握着的那只手轻轻覆上了那双已经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顺着他的眉稍，掠过他的薄唇，最后将他腰间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她累了，太累了，她觉得她没有力气放下一切，再走出这个几步之遥的大门了。
随即清舞听见冰念喊自己的声音，她木讷的移到夏水心的面前，她才发现记忆中那个冷艳魅惑又薄情的女人，而今已经老了这么多，她一手握着北堂淼的手，另一只手握着胸前的那只与江榭陵一般，刻着自己北堂淼的短剑，似乎强撑着一口气等着清舞过来，她松开胸前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向清舞伸了伸，缓缓问道：“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景幽，师景幽！”
“好名字！”
那只手垂落。
清舞泪下。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前尘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