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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纸短情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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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
随着近年传统文学研究重新觉醒,不少歌唱作品用古词择新曲做新专,王鸳分到一首苏轼的《江城子.别徐州》。
“妍姐!完美!”制作人等她从录音室出来,拍掌庆祝。
“谢谢~辛苦啦~”王鸳很有礼貌。
没有多停留,出了录音棚。
手机叮叮当当响起来。
王鸳看了眼屏幕,立马接下:“蕙儿,录完了,今天还咳得厉害吗?好,好,我马上就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节,父亲最近咳的频率比以前高多了,她担心极了。
“妍姐好。”
“妍姐回家吗?”
“妍姐明天还录吗?”
一路有唱片公司新人和她打招呼,她一一点头应下。
歇了没几秒的电话又叮叮当当响起来。
王鸳脚步没停:“蕙儿,还有什么事?”
……
她的手微微地抖,握不住手机一路下滑。
著名作词人在工作中离世,下午三点,他正在为自己的本职工作编纂教材。
乡村支教二十几年,才华与品格经过时间的考验,这个消息立马被推上了热搜。
平和祝愿,念念不舍,许多艺人与导演都在底下表达悲伤与感念。
凌晨三点二十分,王鸳忙完一堆杂事看着父亲消息下的留言,眼睛肿得通红。
她的父亲,救她于水火,教学生若慈父,帮多少孩子改变命运……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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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本世界任务已完成。
“暂停任……不,度假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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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
老式火车或急或缓的鸣笛声。
青草在路旁肆意生长,被一次又一次踩踏依然倔强。
摊贩与人群,工业与原始,乱糟糟混杂在一起,别样的生命力。
“陆俭,陆哥,跟上大部队。”走在前的队友回头拍了他肩膀一下。
“什么大部队啊,就我们小猫两三只。”陆俭也回拍过去。
“气势!气势!突出的就是气势!”他皱眉,貌似不爽。
“行了你们俩。”走在最后的队长挤在两人中间:“挡人家路了。”
下火车的人群里,他们穿着张扬显眼,不少人躲着他们走,小心翼翼几乎要掉到路旁河边。
“行,低调低调。”队友看着情况心一虚。
衬衣,领带,毛线马甲,白大褂,背上腰间又绑了不少别的物资,一看就知道是要去前线支援的医疗小队。可真花钱啊,打仗都穿得这么好。
“诶,他们窃窃私语什么呢?”队友林威询问陆俭。他们从自己的国家长途跋涉来这里支援他们抗争,语言不通啊。
“我哪儿知道。”陆俭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包雪茄,扔到林威怀里。
“嘿!这包你不抽了?够兄弟!”他随口而问,并不纠结。雪茄盒一开,抽出一支开始点火。
“哥哥买花吗?”一个个子矮矮的孩子灵活地在人群中穿行,灰头土脸,光着脚丫。
“穷,真是穷,但有骨气。”哲学家队长下火车看民生场景,大发感慨。
“队长,先找吃找住吧,快饿死了。”林威一把捞过队长。
这趟时间计算失误,还要几天,前线才能有人到这地儿接他们。
“走走走!快快快!找吃的!”大家都附和。
“行,一群聒噪鬼。”队长无奈。
并不规范的火车站地形复杂,七拐八绕,中间基本是被商贩主动间隔开。
走过一条大路,走过石基木倚的桥。
陆俭走在最后,一边感受红尘烟火,一边看桥下河里水源清澈。
“苦瓜果……”
“大香烛……”
“上好的皮毛衣服……”
……
这边的摊子店面就更多了,卖啥的都有,最多的就是吃食。
小队训练多时,已有默契。
大家定好个时间在桥头汇合,四散买喜欢吃的去。
虽语言不通,但买东西嘛,连说带比划,都能明白的。
大家都离开了,陆俭打量了下四周,往桥头边沿里面走了几米,这里无人幽静,他一旋身,坐到牢固的栏杆上。
双腿自然舒展,反手扶住了木栏,感受微风轻拂,颇有几分童趣。
很舒服。
度假世界,身份看着凶险,但任务时间不过几天,剩下的日子可以好好放松自己。
陆俭不喜欢孤独,很不喜欢,即使累了,他也不要待在冷冰冰的系统空间,他要在热热闹闹的凡尘俗世。
他微阖着眼正享受宁静,身后轻微的动静。
“喵呜~”一只老猫跃上围栏,爪子一缩,陪伴在他身边。
陆俭侧首低头,一只手帮它梳理毛发,嘴角微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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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菜丝,摊饼,抹酱,装袋……
没人会嫌客人多,只恨自己手不够快。
桥头小摊,丛欢做的素菜饼子皮薄量大,价格实惠。每到饭点儿,很多人到她摊前儿排队。
但时间总是要废长些,没几分钟就有人开始发牢骚。
“哇!哇啊啊……”丛欢一下没看住,出生伤了脑子思维迟钝但敏感的舅舅察觉到客人的不满,扯嗓子大哭。
“嘘~”丛欢一边飞快拿了个木头玩具安抚他,一边手不敢停。
平时阿奶在家看着舅舅,但这两日奶奶病了,她只能扛起家里所有的重担。
成年人的哭叫不如孩子尖锐,但更让人心慌,尤其在这年景,不少客人听不得,犹豫了会儿转别的摊子去了。
午间散场比平日晚,卖得却不如平日多。
丛欢浅浅叹了口气,麻烦隔壁摊主帮自己注意一下东西,带着还没停止哭闹的舅舅到河边洗手。
“哇呜呜……”舅舅的嗓子有点儿干哑,涕泪横流。
“没事了,没事了,乖哦。”丛欢像对待小朋友一样哄着他,抽了手帕给他擦脸。
“凶……嗝……凶……”越靠近河边空气里越安静,他情绪平稳了些。
“喵呜~”有人过来,老猫放松的姿态消失无踪。
猫咪?
丛欢看到卖布匹的王爷爷家的老猫,还有一名……英俊的支援医生。
他侧着脸,轮廓分明。
每回看到友国而来的队伍,即使一个人,都能一眼觉出他们与自己这样穷苦人的不同,眼前的医生尤甚。
丛欢自卑地低下头,带着舅舅快步走过。
刚扬起热情友好笑脸准备打招呼的陆医生,尴尬地放下才举起的手。
随意往两边瞅瞅,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舅舅,不哭了……”丛欢柔声地哄,但舅舅眼里的水龙头一旦打开,关上可不易。
丛欢也清楚。
她紧接着要备下午的食材,还要赶回去一趟给奶奶熬药,面前的场景……她一阵头晕。
“嘿!”陆俭依然坐在栏杆上,晃荡了下双腿,微伏了上身。
舅舅抽噎着转头。
“糖……糖……”医生吞吞吐吐,试着本地的语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方方正正的褐色封装椰子糖,扬手抛在大孩子怀里,方向非常精准。
“哇呜……呜。”甜香甜香,舅舅只见过人家吃甜滋滋的东西,自己是第一次接到手,栏杆上的人有很舒服的包容的气息,舅舅双手捧着椰子糖到鼻子前虔诚嗅嗅,哭都忘了。
随手相帮,随手赠予,在这个火车站,并不少见,只是从未降临到他们家。
舅舅新奇地摸着高级糖果。
丛欢起身,感激道谢:“谢谢医生。”转念一想,人家听不懂,她又鞠了个躬。
“不用不用……”陆俭摆手,也不趁此机会过去套近乎,依然悠悠闲闲给老猫理毛。
丛欢带着舅舅回摊位去,当这是繁忙生活中一次难得的好运。
走到拐角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医生正垂着眼眸,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给她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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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长辫子,瘦到凹进去的蜡黄面颊,身上沉重的负担。
“诶!还看还看!”林威拍了把陆俭的背。
说好晚上出来散散步,结果就是悄悄跟着一个摆饼摊儿的小姑娘一直快跟到人家家门口。
人家家伙什都收拾进屋了,才恋恋不舍往回走。
不听这话还行,听这话陆俭又回头看了一眼。
“你!”林威抓着他肩上衣服,拖着人回去。
人家都这么苦了,你小子动什么歪心思呢。
凌晨五点出门,晚上十点回家,除了做买卖,还要照顾老弱家人,顾及屋里屋外。
结果在又一天凌晨推着车子出摊时终于坚持不住头脑发晕手脚无力,从桥边栽倒在冰凉晨露的河边,天亮后才被人发现蜷缩的身体。
世上多少苦难,从出生那一刻就被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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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一边推着摊车,一边教舅舅也一下下动手帮忙。
丛欢抬手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喘着粗气。
“吁~~~”一阵轻快的口哨声由远及近。
天还未亮,路上只有昏黄的两盏路灯,此时出摊的人少但不是没有,身边还有身躯高大的舅舅,这光景里,丛欢并不害怕。
“吁~~~”陆俭身上比昨日轻松,必备的物资还是隐秘绑在身上。
一步一晃走过推车,他随意瞥了一眼,往前继续行进。
呼~
丛欢继续边数数,边领舅舅前行。
“一,糖,二,糖……”舅舅有时也是很听话的。
糖?
大人和女孩儿?
陆医生脚步一顿,转过身。
“嘿!”他几步跟到舅舅身边。
“糖!是真的糖!”舅舅很高兴,向丛欢展示自己的心情。
“是你……”这么近,丛欢也认出来了。
“这么早去吗?”陆医生问。
看姑娘没听懂。
他反应过来,动动脚步,指指丛欢出摊的目的地,又指了下天色。
丛欢大致好像能看懂……她点了点头。
好的。
陆俭手伸进衣兜里摸摸,掏出一枚椰子糖,放到舅舅上衣口袋。
舅舅满脸开心的笑。
陆俭又走到两人中间,不着痕迹把丛欢挤开了些,顶替了她推车的位置。
“一,糖,二,糖,三,糖……”舅舅很乖。
“诶……”丛欢忙待到了推车边,手下按着自己装好的食材,敌不过两人的力气,嘴上还没说明白,已经到了自己的摊位。
推车放好,陆俭松开了手,拍拍袖口。
“诶,谢谢,谢谢,不好意思……”丛欢看明白了他一通操作。
陆俭摆手,整整衣裳。
“吃张饼吧。”灾难年头,丛欢受人关心甚少,她不知如何表达感激,快手快脚生炉子摊饼。
饼皮薄得透明,素菜青菜新鲜的色泽,毫不蔫巴,看起来很完美。
热乎地装进油纸袋,丛欢递给热心的医生。
“谢谢。”这个词很容易学,陆医生毫不磕绊。
他接了饼子,拿出自己的皮夹,准备付钱。
“别……别……”丛欢拦住他打开皮夹的手。
“送给我吗?”
医生的语言没听懂,但意思显而易见,丛欢点头。
“嗯……”陆俭思考了一会儿:“好吧……”
他直接翻身坐到桥头的金属栏杆上,离他们不到两米,低头慢慢啃饼子。
一个饼子啃完,天色差不多亮堂了,他过桥回小队住的宾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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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桶,收篮子,罩上剩的面糊。
丛欢拿着大粗饼子,带舅舅到河边洗手。
各摊各地食物混杂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就用它们来就饼子吃。
越往河边走,香味儿越浓……肉香味儿?
蒙着水雾的河边。
见了丛欢辛勤繁忙,见了大孩子乖乖帮着撑袋子。
陆俭带着一大包东西走过他们的摊位。
白白净净拔过了羽翅的鸡,去除了内脏,剁下了爪尖,清油,辣椒粉,各式调制的香料粉,酱油,在鸡身内外都抹匀了,再往肚子里塞了葱结,生姜,小块的苹果。大张清新的荷叶把鸡身裹一圈,没完全包住便再裹上一层。黄泥混了水,黏黏稠稠把食材包成一个椭圆的泥球。
烧好的小火堆已经熄灭,拨一拨,让里面温度更均衡稳定,泥球埋进去,让时间给予它风味儿。
极浅的香味淡淡溢出,陆俭把握着时间,用长棍子把硬的泥球从柴灰中滚出来。
凝实了力一敲,黄泥球便整块整块破开,散落露出浸润着油亮光泽的荷叶。荷叶的清香混着荤食变得醇厚,鸡身微微变了颜色,熟食特有的一种诱人芳香,试探着捏住最不烫手的鸡爪骨轻轻一拉,整个鸡腿霎时骨肉分离,汁水充盈止不住般从分离处溢出,一点点果香也慢慢扩散开来……
舅舅咽了一口口水。
少点儿什么……陆俭收了手,把沾了油的指尖擦干净,转身。
“糖……哥哥。”舅舅的心智就是小孩子。
“你好,中午好。”陆俭回应他:“我姓陆。”他指指自己:“陆。”
“陆……糖……”舅舅扒拉手指数这是几个字。
不哭闹的时候神情镇定,再加上身上被家人打理得干净,还是很清爽好看的。
陆俭抬手摸摸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