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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替身皇妃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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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为……为何?”申大夫吞吞吐吐道。
前面一句是玩笑话,绝不可信,不知陛下今日又起何念。
“美人多娇啊……”又烤好一把放在桌上,陆俭活动了一下手臂,认真地看着申不明:“申大夫,你觉得朕还有多少时日?”
“什……什什什么?”申大夫这回串儿真掉地上了。
“陛下康健,为何做如此问?”申不明神情紧张。
“你看朕的面色是康健的模样吗?”陆俭用一根木签拨了拨木炭,滚烫地响。
惨白之色,青黑分明。
要不是陛下特意提起,申大夫都快忘了陛下持续这个状态已经有多久。
刚登基时?还是之后呢?先皇急症而去,让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年登上沉沉王位,虽百般劝谏,但少年之心确非王者之心,这么多年下来,申不明早已习惯与惠尚书争势,与皇上百转周旋。真正对帝王关心?不记得是何年何月之事了。
“陛下。”申不明喉头一哽:“是发生了什么?您龙体安康,定会没事的!”
“美人多娇……”陆俭却又转回了头:“朕百年之后,实在不忍心这许多如花美人就这样随朕殉入尘土,放她们自由吧。”
“陛下!”申不明更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臣会为您想办法的。”
“没什么。”陆俭收拾了架子上残余的东西。
晚饭时间结束。
“只不过想同申大夫开个玩笑……”陆俭垂着眼睫:“太久太久,申大夫没有这样同朕说话了。”
他露出个淡淡的笑:“我今天不想听到申大夫再如平时一般在我面前只做一件事,替人求情。”
申大夫看着他。
“后宫裁撤,尽量在封后大典之前就完成吧。”他留下最后一句话。
溜了溜了……
从来不可一世,不顾天塌地陷,陛下是怎么了……
申大夫坐在原地,心绪复杂。
陛下登基以来的种种浮现眼前……
魏大人……罢了,一个月还早,也不是非今日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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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回殿阁休息了,申大夫也若有所思回了家。
王公公回来把所有烤好的串儿收了起来,分给陈路一半。
申不明就吃了一口,大亏啊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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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褴褛,潦倒度日。
辛亏是初夏。不,回头想想,寒冬之时倒下的人何其多。
何贵保护着自己的母亲,背着自己仅余的家当,一床破被,拖着疲乏的脚步一步步往道上挪。
太难了,太难了,哭完了被冲干净的简陋屋子,受完了地方村子的冷眼驱赶,哪儿还有什么资本再起家园,只能跟着全村领头的一起离开这破败之地,去新的地方乞食。
以前也曾经见到他方过来的逃难者,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是如何悲苦凄凉。
不过几场大雨,不过淹了个小小村镇,都不值得计入灾害的小事。
密林深深,虽有饱腹之食,却更有性命之忧。乱世盛世,于他们而言,竟无甚差别。
“贵……贵……”母亲疲累,但时时注意着儿子在不在身边。
“娘~”何贵舔舔干裂的唇,回应。
“小心,小心……”她说的是他们从密林里出来的事,挖地下根茎取食的时候,猛兽咆哮而来,他们饥渴难耐,如何能敌,留下了两个人。母亲与他一起逃跑时,也伤了腿。
“贵哥,前面是什么城啊?”面黄肌瘦的三子看前方开始有人烟,又激动又忐忑。
激动是可能乞得食物,忐忑是怕被不接纳他们的官爷赶走。
前面不是城门……何贵努力望着。却有不少人聚集在一起,怕不是,怕不是拦路强盗。
“贵哥,咱能去吗?”三子也看到了。
“再走几步看看,不对劲儿就换个方向去别的地方。”何贵看了看难再支撑的母亲,眼中含泪。
“吉哥,这儿,这块石头合适……”在那大群人前,已有三两个人在前方看路况。只是在路石后方,何贵等人并没有发现。
等他们听到说话声暂时想躲的时候,和对方正好打了个照面。
“贵哥!”
面对他地之民,流亡的人天生有一种自卑感,何贵低着头。
“贵哥!真的是你啊!”
对面之人的口音语气却那般耳熟,从小到大地熟悉。
“吉哥?!”何贵顾不得掩盖一身脏污邋遢,看着对面的人怔住了。何吉,他们一同离开的村子,但路程中走散。
“快快快快,快带着大娘跟我过来,咱赶紧吃点儿东西!”何吉看着他们的模样哪儿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见了靠着何贵似晕似醒的何大娘,赶紧招呼。
“诶!”同村之人,何等信任。何贵马上放下了戒备警惕,满怀希望跟着何吉。
这段时间不见,没想到吉哥竟然安顿下来了,也不知是何地如此宽广的胸怀,他们也能结束流离的生活了吗!
“刘大人!刘大人!”
简陋的长亭下,刘景上身穿了无袖的麻布衫子,下身套了简单的长裤子趴在大桌子上用炭笔画图,却听了刚派去看前路的何吉一路激动地跑回来。
“怎么了?何事啊?”刘景停下炭笔。
“刘大人,小民的同乡!”何吉朝后一指,眼神欢快。
“嗯,知道了。”刘大人一看便明白,与旁边嘱咐:“像之前一样,给他们喝点儿汤说清楚。”
“嘿嘿。”得到刘大人一句回复比什么都开心。何吉叫了要好的同伴接着上前方探路,自己先陪贵哥安置下来。
“大……大人……”这么粗陋的地方,竟然有贵人。遇到了大人得跪下啊,何贵不懂吉哥为什么能这样轻松同大人说话,腿一软要跪在地上。
“哎,贵哥贵哥,咱别打扰刘大人办事了,赶紧带大娘换一换吧。”何吉细声细语把一行人拖到了一旁草甸子边。
何贵还看着那大人所在的位置,大气都不敢喘。
“贵……”母亲无力地扒着他。
何贵最涉于恐惧神经兮兮,三子却早就闻到这里食物的香气。跟着吉哥来这里听到的话都简单,三子听得清楚大人说了要给他们汤喝。他眼巴巴地看着边上的一口大柴火锅,口水止不住。
“言行守一,这可都是上面慈悲……”给他们盛汤的人态度一般,递完了汤水也不等他们喝就开始问姓名,所在,来去。一切弄清楚,便啥也不管离开了。
“快快,贵哥,别等了。”贵哥这幅样子何吉理解,因为他之前就和贵哥一模一样。等盛汤的人走了,他只快速把何大娘揽自己怀里喂汤水。从小到大,他与贵哥邻居情谊,受了何大娘不少恩惠。
“大人……修路……”何贵还没反应过来,三子边喝热乎的汤边想着今日的幸运。突然,他顿住了:“修路……修路……莫不是徭役!”他几乎要跳起来。
修路等大型民生之事从来就需要许多人手,最常见的就是各地征召徭役。徭役是什么,地位低贱,任打任罚,有什么不妥的时候极容易被牵连降罪。人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十不存一。简直是流亡都不愿意干的差事。
“三子,你干什么?”何贵倒是被他晃回了神。
“贵哥!”三子一脸惊慌地看着他。
“别紧张,别紧张。”三子动静有点大,何吉忙制止。
“你在想什么呢,要是徭役,能就我们这些人?”何吉安抚虚弱的何大娘,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给同乡解释:“咱们在此做事啊,可是给了不得的大人办事……”
皇上修路,竟不求速度快缓,只查道路精细。不以皇威降旨,只行庶民之道……亭子里坐着的,竟然是京城知府刘景刘大人……他们流亡这么久,竟然能在天子脚下求食……
一行人脸色乱七八糟,面面相觑。
“吉哥,你这不是骗咱的?”一个畏畏缩缩的忍不住问。
“哪能骗你们啊,瞧瞧。”何吉摸出几枚钱币:“前几天才发的工钱……”
“刘大人是京城知府,在这里与我们一同上工一同休息呢。”
“我还悄悄告诉你们啊,原本除了早晚是没有饭食的。咱们这每天不停烧的汤水,是陛下亲自下令备下的……”
陛下!
他们这群歪瓜裂枣,能与天上的陛下扯上关系,简直祖坟冒青烟儿!
“就是这么回事儿,现在天好,咱们休息就在这长亭草垫子上,你们好好看看吧。”说得差不多,何吉爬起来干活儿去,大人都在此,谁都不敢贪安躲懒。
京城,怪不得是京城啊,如此包容万象的大城……不仅收受灾民,供给食物,还予他们劳作钱币……
刘景大人爱民如子,但他为官付出的想法与最普通的民众想法其实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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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色花裙粉嫩,细眉笼着纤柔。
秦梦轻轻提着裙摆,从马车上小心翼翼下来。
肃穆大门。
“梦姑娘。”
不出所料地,她又被拦住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见爹爹?”她指尖衔着袖口,提至眼下擦拭泪珠。
“陛下口谕,大将军伤愈之前,谁都不能见。”守门小厮冷硬。
“那我不见爹爹了……”回门那日已经此一遭,她这回有事:“我要见我娘。”
“陛下口谕,大将军伤愈之前,姨娘不得出房门半步。”
“什么?”秦梦不信:“陛下怎么可能关注这些边角小事。”
小厮“啪”关上了将军府大门。
“你!”秦梦气结,轻喘咳嗽起来。
“梦儿……”宁远心疼地把碰壁的妻子揽在怀里,轻拍她的背:“梦儿,别担心了,有陛下的安排,相信岳父大人很快就会好的,到时候禁令自然解除。”
“远哥……”她抱住宁远的脖子,眼神却不在他身上:“我不止想见爹爹,我还想见姐姐,我不知道姐姐过得好不好,我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上错了轿……”她泪盈于睫,不住往下流。
“梦儿,没事的,这是上天弄人,这也许是它给我们的启示。”秦柯,秦梦,他与前者青梅竹马,敬她爱她,与后者苦痛纠缠,他怜惜她,他难逃内心谴责。迎亲的那天,唱名的那时,他都不知是上苍捉弄,还是上苍垂怜。终归秦氏姐妹,他只能得一。
“远哥……”看出宁远神思不属,秦梦更紧地拥住了他。
为什么呢?她得到了远哥,却不如想象中那般开心。姐姐那模样入宫,一晚就诱得陛下封为皇后,姐姐啊姐姐,妹妹……真为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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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魏骞府里出来,正待往秦骁处再转一转,却见着一对仿佛饱受迫害的痴男怨女。
“咳咳咳……”陆俭不由轻咳了几声。
尴尬……
两人往陆俭这边看了一眼。
“真趣淡然居物外,忘机多是隐天台……”一边吟诗,一边展开这世界上第一把折扇。陆俭一转身,浅蓝色袖口拂动,月白色发带飞扬,飘飘然远去了。
“她就是秦梦?京城第一美人?”背了身,与陈路悄悄聊。
“是,少爷。”
“比皇后差远了。”
“……是,陛下。”陈路对天无言。
“大将军今天就不去看了。”陆俭把扇子潇洒一收:“咱们往城门去!”
“陛……少爷!”陛下真.想到一出是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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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人。”
“刘景大人。”
“刘固生大人。”
召唤三连发,必然是陛下。
刘景放下炭笔,心神用尽,揉了揉额头。揉到半道,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往边上水桶一瞧,果然,额头黑糊糊一块。三两下往脸上泼了几捧水,擦干净,陛下正好走到了近前。
“刘大人。”折扇在手上翻来转去,几乎能玩出花儿,成功吸引了刘景的注意。
“陆公子,这是?”执此物颇有书生之意,文质彬彬。
陛下来此次数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刘大人从诚惶诚恐到慢慢习惯了。
“这是工部捣鼓出来的新鲜玩意儿,过几天就不足为奇了。”陆俭把扇子扔到身后陈路怀里,从袖袋里抽出更重要的东西:“刘大人,请看。”
一张白白纤薄的纸,试验了多次出来的纸质,细长笔墨在上面描绘了大路的基本型体,各项数值。
小小一张,描绘却是清楚精细,刘景细细核对了,又想了有哪里需要改进,兴致来时炭笔稍稍磨尖直接在纸上修改,黑痕比木板上清晰得多。
正是下午放饭的时候,简洁的长亭下,这边只刘大人与陆俭一行人,那边众人围着大锅打饭,热热闹闹。
“少爷。”陆俭打算过去几步瞅瞅,陈路拉住了他的袖子。
“没事儿,我上回也去看过。”上回不是陈路当差。
陈路统领牢牢跟紧着帝王。
“一个一个,新来的别挡,一个一个……”
干过几天的基本就能领到粗麻的干净衣衫,衣不蔽体的几个人就显得颇为显眼。
“陪京受灾之人,当地父母官真是一笔带过啊……”陪京之所以叫陪京,就是因为毗邻京城,特殊时期总有承接之效。也是繁荣之地。当地看来,相比南诏,西北这些缺人之地,对拥有的东西太不珍惜。
陈路听得明白,默然不语。
“今日饭食倒是不错。”陆俭点头。
两个大锅同时开工,一边是捞起满满当当的汤饼,一边是各种杂蔬加了骨头炖煮的浇头,香味儿颇诱人。
“少爷。”帝王眼睛直勾勾往锅里看,陈路一凛,严阵以待。按陛下的脾性,他真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做不出来。
“放心吧,我不会……”陆俭失笑。
“陆公子!”专注完自己工作的刘景,终于发现眼前纤薄物品书写的玄妙。
“该准备回去了。”陆俭一眨眼。
“陆公子,此为何物!”洁白纤薄,又不晕墨。刘景摸着纸张的触感,焦急向陆俭询问。
“其名曰纸。”
“造价几何?”刘大人最关心这个。
一下就抓住了核心。
“刘大人,不妨一猜。”陆俭把折扇拿了回来。
“臣……”刘景在心里估量几番,不敢确定:“臣不敢猜。”
此物清透,恐怕是用贵重之物萃取而来,陛下用此绘图,却是浪费了,藏匿军情,才是大用。
他又无法放过刚刚脑子里一闪而过此物价廉的念头,如果那样……如果那样……刘景不自觉重了呼吸,急盼陛下给个答案。
“刘大人,我觉得,把你放在京城知府,大材小用了些。”陆俭却转换了话题。
刘景疑问。
“现在就跟我回城,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陆俭把老大人拉了就走。
修路小事,换个工部的官员过来差别不大。
刘景是难得的清官孤臣。纸便是书,书便是才,才便是国,把国之根本交到刘景手里,陆俭才最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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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之日眼看就快要到。
先于此的消息竟然是陛下解散后宫,先前收的美人全放出宫去。
美人能如何,有喜有悲。有喜之出宫团圆,不限宫闱之苦,有悲之荣华希望彻底远去,再不复还。
国才三世,女子地位尚可。
其实真正说起来,出不出宫,她们自己心里也是矛盾。当世律令,帝王薨逝,除高阶妃嫔,她们都要殉葬。殉葬之事,何其可怕……
陛下后宫之事,原本都不该随意开口。惠尚书与申大夫曾经就陛下沉溺后宫联合做过规劝,效用微末。
如今,陛下要反过来解散后宫,惠尚书仍准备谏言。只是这次,申大夫无甚言语。
惠尚书便特意堵了他,想问个缘由。
缘由嘛……申不明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陛下置后宫这么多年,无有子嗣。解不解散,又有什么区别呢。
惠尚书想了想,竟无言以对。
书写取士,才是重事。申不明看得清楚,纸张的出现,会给整个朝堂整个国家带来根基上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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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第一次将穿上如此庄重礼服。
秦柯大早起来舞了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尾。
阿绿小丫头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见娘娘神采奕奕过来忙端了东西上前侍候。
“陛下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们昨日换了时间,傍晚去看的大将军,用过晚膳陛下就如往日一般坐在院子里看星空。
他们之间相处怪异却理所当然般顺畅,不像夫妻,倒似知己。
父亲昨日说陛下娶了自己后便端正了性子,秦柯不知道,也感觉不出来,但她觉得,至少这样是舒服的。
除了无法再回去的军营,人群。
“娘娘,陛下是早上才离开的。”阿绿小小声:“就在您醒来之前。”
待了整晚?
他在想什么呢?一夜没睡?
秦柯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对皇宫的气息熟悉了,对陛下的气息熟悉了,可以在这里安然地入睡。
“娘娘,陛下真的把后宫的美人都放回家了。”初初还有漂亮姑娘前来拜访,现在,宫里真没人了。
“陛下是有自己的用意的。”秦柯知道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她也没明白陛下是为了什么,但她相信陛下。
“还有,杨国公府的夫人递了话想进宫拜见娘娘。”阿绿又道。
杨国公府……夫人……是姓宁!
宁家,京城有几个宁家?又与自己相关?
秦柯头脑转得飞快,很快锁定了一个人,自己的妹妹,秦梦。
“不见。”秦柯淡淡地道。
总会见到的,但不会是今日,不会是明日……封后大典的那天,终归会见到的。她也能看清楚,宁远与秦梦,到底是什么样子,什么态度。她便能知道,该怎样回应他们。
“啊?娘娘,您进宫到现在真是一个人都没见哪……”阿绿嘟嘟囔囔,她真被贵妃……不,皇后娘娘折服了,作风行事与旧宫妃子毫不相同。
还有,谁敢信,陛下与娘娘到现在还是清白的?!
阿绿简直懵地不能再懵。
这世上,只有父亲和陛下,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了,秦柯想。
不管是从何种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