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花传》月飞璎

36、第三十二章 玉兔解语

　　晨雾透过密林的间隙弥漫过来，带来清鲜的凉湿之意，身上落英缤纷，芳草泥香在鼻息间辗转不息，林清阳轻呵出一口薄雾水烟，一只素手轻托着一只娇小的白兔翻身站立起来，她的脸上终于又再次露出和煦的笑容，她对着怀中的兔儿低声呢喃道：“兔儿，谢谢你！听我胡乱倾诉了一宿，心情好多了！呵呵！你饿坏了吧。”
　　说罢，她抚落身上的落英叶，转身打算离去，难免触碰了密林中的枝枝叶叶，瘦长的枝身摇曳着，牵一而动百，就这么轻易地将晨光透过林隙悄悄撒落的斑珠给一一打碎，折射出迷人的光晕。寂静的密林落下一长串女子愉悦欢快的轻笑声。
　　出了密林，她才收拾好沾了些许污泥的白纱斗篷，将就着戴上，往林府方向缓步行去。
　　若此时她回头再见身后的密林就会发现此刻的密林就像被施了法，提前透支了生命精华一般，陡然枯靡死去。哪来的落英，哪来的晨雾迷光呢？黄泥路上何来芳草泥香，一切若黄梁一梦似幻非真。
　　“姐姐！”林明月和手下快马找了一宿，刚刚听人飞马来报，在何处遇见与姐姐装扮相似之人，于是她一句话也没有交代下去，就急匆匆地跃上马身飞奔去，眼力甚好的明月骑在马上最先看见姐姐，她也不落下马，直接轻触马身飞跃数丈多高，在空中几个鱼跃触翻，轻而易举就跨过了与姐姐相隔数十丈远的距离，她落下来一把抱过姐姐低声轻泣着，清阳也只来得及将手里的兔儿转至身后，满是汗渍的浓息就袭来。
　　原本山郊之处就鲜少有人，零星的几位出城劳作的村汉，见是小霸王林明月的大驾，也不敢停留，都识趣地退避开来，对她高来高去的技艺也见怪不怪了。
　　清阳叹了口气，歉然道：“明月......”
　　明月打断姐姐道：“不，姐姐，你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罢，她轻抬起头，松开紧抱着姐姐的双手，就见一只雪白的小兔站在姐姐的另一个肩头歪着头瞪视着她，一脸不快的样子，令她感到十分诧异。
　　“妹妹，这兔儿很有趣吧，颇通人性，一点也不怕生。昨日它就这么静静地陪了姐姐一宿，姐姐有些不舍，刚巧它也不愿离去，就带回来了。你可喜欢？”清阳柔声道。
　　“姐姐喜欢的我都喜欢！姐姐，我们回家去吧！”明月闻言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一番怅然所失的滋味涌上心头，然而她却不敢表露出来怕惹姐姐伤心。
　　她知姐姐十分疼爱她，从小至大，一直是姐姐在照顾她，姐姐从来不会把心里的苦楚跟她吐露，反而自己有什么难过伤心的事都会跑来向姐姐倾吐苦水，姐姐就像她的母亲一样替她排忧解难，默默付出。今生与姐姐是姐妹能这么相亲相爱，何其有幸，只要她更快乐些，些许就能减轻姐姐心里的烦忧，只要她更强大些，些许姐姐就会少些无奈，些许就能帮上姐姐。
　　在那些受姐姐救治的平民百姓眼里，姐姐是天上下凡的仙子，是仙的女儿，是上天派来救众生脱离苦海的活菩萨。大娘逝去而姐姐伤心离去她才渐渐想明白，姐姐仅仅外表是个阳光快乐、心怀慈柔，给人们带来温暖和希望的女子，其实姐姐的内心却是另一番景象：小心翼翼，生怕行错一步，心思重重，鲜有适当的人可知可解。
　　思至此，她心里又狠狠道：如让我找出那幅画的暗中主谋，定要将他扒皮抽筋，剮肉拆骨方能消恨。
　　百无聊赖的初夏闷午时光，明月趴在书案上，呆望着窗外的花枝，久久无语，突地几声虫鸣，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轻眨了眨右边的虎目，俏皮的顾自嬉笑起来，便蹑手蹑脚地来到姐姐午休的房中，呵，那只只对姐姐好，对旁人不睬的傲气兔子果然在那守着姐姐入睡。
　　慢着，怎么看着它像在笑呀，真诡秘！怎么自从那幅破画开始，诡秘、反常之事就接连不断闹个没完了。
　　不过，她倒是能分得清，对姐姐好的，再反常也当正常来看，连着十几日，她就发现姐姐好像真有点离不开这只兔子了。姐姐好像真的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大娘逝去的阴郁也淡去了许多，这样就好。
　　她背对着那只兔子悄然靠近，把早己准备好的粗棉布袋子迅速罩上，开口带子轻轻一收打个活结，只留道小口，便压着得手的笑声拎起就走。
　　“哈哈哈，这回你没招了吧！叫你不睬我，叫你藐视我，你那么喜欢我姐姐，不会是公的吧。”明月洋洋得意地用棉布袋子紧箍着它大半个身子，右手高举一支沾饱了墨汁的毛笔，一脸奸笑道：“咦，不点头又不摇头，那就是默认啦！你是母的？你是公的？你都是？”
　　“好，你死样，等会让你也学会哭，我把你染黑了，看姐姐还会不会喜欢你！”见那只兔子双目冷漠无光地瞅了她几眼，又无事地朝沙漏的位置看了看，明月不岔地恐吓道，早忘了她原来抓它来这的目的了。
　　说罢，她真将笔头那端朝它压近，只是眼前一花，那只笔端却朝她的小脸去了，左手中的玉兔早跳开了，黑墨汁从她的右脸颊淌下，马上就要顺势淌至她的秀脖或滴落至她的红裳上，她抓起案边的汗巾擦拭着，又道：“嗯，有种就别跑，还好小爷我早有准备，嘿嘿！你等着！”
　　她清理完毕后，在身后的花案前逮着那只兔子，它呆呆地立在那，看着那一摞书画最上面的，那位落魄画师死前画的最后一幅画，她也是弄不明白画里的玄机，所以把它放在这书房中，期望哪天指不定开窃了就能明白那位画师落下那笔的诡秘之处了。
　　她“啧啧”几声后，右手抚额劳神叨叨地道：“唉，你没救了，连画里的姐姐也迷上了。噢，我的天哪！这是多么可怜！”
　　她又借机瞅了那幅画一眼，像往常一样没瞅出明堂来，方无趣地坐回书案，右手提着那只呆傻的兔子，拎起另一支早己沾过朱砂挂在笔架上的小毫，笑道：“呵呵，这闷人的天气，搅得人要发疯，找你闹闹果然怪开心的，怪不得姐姐喜欢你！兔大人不要计较噢，来嘛，配合点，我给你点上朱砂痣博姐姐一笑。”
　　可惜，它就是不领情，头儿忽左忽右地闪躲，却也不逃躲开去，双眼紧盯着沙漏，而明月这次是恐真把它逼急了，把朱砂点坏位置。这砂可是不好轻易洗去的，起墨着墨的时间都有讲究，很是不易，为了让姐姐对那颗痣省心也缓解一下近日的心情，才使出这法安慰姐姐的。她此刻都有些悔了，怎么想出这么个馊点子呀。
　　一人一兔就这么僵持着。
　　“明月，你有没有看到那只玉兔？”姐姐的声音从窗边传来，透过窗外的淡影能见姐姐在院里的花树丛间左顾右盼地找着她那只玉兔。
　　“啊！”明月焦急地看着门外花丛间的异常抖动，越来越近了。
　　突然，感到右手往下一顿，回过神来一瞧，那只兔不见了，白光一恍，它朝门外蹦去了。
　　恍神间，就见姐姐怀抱那只兔走近来，姐姐笑颜若曦，开口说着什么，她没听清，她怔怔地望着那只兔眉间的荷花痣，眼看着它的头在姐姐怀里钻来钻去，却没有沾染姐姐的白裙分毫。
　　“你是......妖，是师父吗？”她心里低语道，恍思过来，姐姐己不见了，她虎目微红，凝神望着窗外的花枝，喃喃泣道：“你不是师父，也不会是师父派来的，师父生我的气，再也不会回来了......”说罢，她在书案上那张被沾染得黑红交加的宣纸上，草草留下几笔，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